清初的几个皇帝在继位之初都曾险象万生,从弘历的曾祖父顺治、祖父康熙,再到他的父亲雍正莫不如此,前者是跟亲王长辈、权臣斗,后者是跟兄弟们斗,其间刀光剑影、喋血萧墙的场面屡屡上演,足以令旁观者不寒而栗。弘历则不再需要经受这些折腾,由于密储制度的设计、竞争者的减少变弱以及自身已长大成人,整个权力交接过程十分平稳,未起一点波澜。
雍正去世当晚,根据他五年前重病时对后事所做的预安排,弘历宣布由庄亲王允禄、果亲王允礼、大学士鄂尔泰、张廷玉四人为辅政大臣。
鉴于康熙晚年对儿子们放松管束,使得诸子跋扈结党,揽权纷争的教训,雍正生前对弘历、弘昼的限制非常严格,即便长大后也不允许他们自建藩府、拥有属官,并禁止结交外官和过问外事。弘历本身也谨小慎微,这导致他原先认识和了解的高级官员极少,在这种情况下,他自然要更多地倚重于辅臣,因此次日即发布谕旨,提出按雍正所嘱,将鄂尔泰、张廷玉配享太庙一事写入即将发布的雍正遗诏。
对于中国古代的官吏而言,配享太庙乃是至高无上的荣誉,也是一种超出常格的做法。五年前雍正确曾表示自己一旦死后,将让鄂尔泰、张廷玉配享太庙,但这一政治待遇能否实现,其实还得看新皇的态度,弘历宣布写入遗诏,就等于是对此做了最权威的兑现保证。鄂、张闻之喜不自胜,在“屡行固辞”,假意谦让一番后,终究还是感激涕零地接受下来。
鄂、张乃老牌官僚,焉能不知弘历为什么要加恩于他们,同时他们也没有理由不懂得如何进退。雍正预安排中设定的“辅政”一词最早用于康熙初年,当时康熙年仅八岁,现在弘历已经二十四岁,鄂、张等人感到再用这个词对嗣皇帝不尊重,且容易让人想起昔日专横跋扈的权臣鳌拜,对他们自身不利,因此两天后,二人就上奏弘历,要求将“辅政”改成雍正居丧期间曾用过的“总理事务”。
弘历当即允准,将辅政机构改称“总理事务处”,并降旨规定:“凡宫门一切陈奏,先告知总理事务王大臣,再行进呈。”
四位总理事务王大臣都是雍正生前的亲信重臣,对先皇感情很深,如今弘历又格外加恩,使得他们更加卖力。
在护送雍正遗体回宫的当夜,张廷玉只睡了一个时辰,一整天连水都没顾得上喝一口,鄂尔泰在禁中接连忙了七个昼夜才回家。为了保证雍正遗体和弘历的人身安全,允礼将禁紫城各门钥匙要到手中,亲自掌管并派专人对乾清门的出入人等进行管理。
1735年10月17日,弘历即帝位于太和殿,改次年年号为乾隆元年,至此,这位乾隆皇帝正式代替他的父亲,成为天下新的主宰。
雍正去世时,西北和西南的两项边疆要务都未能处理完,乾隆在忙于料理丧事的同时,明确表示:“目前紧要之事,无过于西北两路及苗疆用兵。”
准噶尔是崛起于西北的一支蒙古部落,当时称准噶尔汗国,其首领称为汗,主要据于新疆北路。准噶尔人“生性强悍,世为中国之患”,从早期的噶尔丹到后来的策妄阿拉布坦、策零,准噶尔汗皆为能征善战兼野心勃勃之辈,令清廷十分头疼。
雍正生前与策零基本打成平手,双方已进行过边界谈判,但由于在分界线上存在异议,谈判没有成功。鉴于历史上常有内忧启致外患的先例,乾隆一面飞谕西北两路统帅停止撤军,固守边界,一面连派得力大臣赶赴北路军营,以防准噶尔趁机进犯。
未几,策零派人送来书信,并遣回了先前作战时被俘的两名清军。虽然策零做出了这一希望继续议和的姿态,但乾隆认为不能轻信,还应加强防守,在此基础上,如果对方确有和谈诚意,自然最好,如果是以和谈做幌子,实质却是要发动大规模进攻,那么也不用过分害怕。因为准噶尔是草原游牧部落,需要用皮毛向中原换取他们所需的茶、布等,一旦发现无法攻破清军防线,而贸易又被切断,用不了数年,他们自个就会垮掉。
话虽是这么说,但乾隆心里其实也在打鼓。“数年”的含义不是一两年、两三年,而至少得是四五年,雍正朝的对准战争耗费巨大,已令国库存银急剧下降,在这种情况下,再让数万清军在前线坐守这么长时间,仅仅部队钱粮的筹措就是一个难题。
要不先让前线部队在边防上待个两三年,然后撤兵,坐看准噶尔自动崩溃?也不行。准噶尔这种部落越是面临经济崩溃的危险,越会不顾一切地对外进行掠夺,到时倘若准军偷偷越过阿尔泰山,对清廷疆域内的漠北等游牧区进行侵扰,而朝廷的戍边部队又不能及时赶到,则失去安全感的漠北人必然会因此离心离德。
乾隆思前想后,决断不下。总理事务王大臣们随后进行讨论,大家建议折中处理,即前线总体撤兵,但在贮粮较多的边境城池分别留驻部分兵力以加强防守。
就在这时,策零派使进京呈送表文,除坚持原先主张的分界线外,他还以给双方多留空闲之地为由,要求漠北部落内徙。乾隆一针见血地指出策零缺乏和谈诚意,只是为了想要进行贸易才故作姿态,他让使节带话给策零:“如果能同意皇考(雍正)所定分界线,可遣使再来谈判,不然,就不用再派人来京了!”
在断然拒绝策零无理主张的同时,乾隆接受王大臣们的建议,宣布从西北撤兵,只在鄂尔坤、乌里雅苏台等处留驻必要兵力,这样既可向准部展示自己的和谈诚意,也能应付准军袭扰等不时之需。
策零由于连年战争,自身的人畜伤亡也很大,恢复双边贸易,以资喘息的心情迫切,见状只得放弃原来的非分要求,同意再次派使节进京谈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