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的日子一直持续到1990年,这一年,于东来终于下决心重拾过去的斗志和希望。他对于改变的渴望,如同森林中迷失的旅者对归途的向往。然而,对赚钱的渴求和对未来的迷茫,使他在寻找出路时,不自觉地偏离了正途,走上了一条充满诱惑却危险重重的弯路。
在这之前一年,于东来的哥哥于东明在许昌人民路开了一家烟酒店。因为诚实守信、勤劳肯干,这家店口碑越来越好,成了远近闻名的“胖子店”,一年时间里,规模不断扩大。看到于东来在橡胶厂一直混日子,哥哥建议他也开一家烟酒店,货源不用愁,就从“胖子店”拉货就行。
于东来心动了,可是,心动是一回事,行动是另一回事。虽说于东来过去就做过小买卖,可那是实在找不到工作时的无奈选择。今时不同往日,主动扔掉国营工厂的“铁饭碗”,谈何容易!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思想挣扎后,于东来最终做出了决定:下海!
就这样,1990年,在橡胶厂家属院门口的一个不足六平方米的临时窝棚里,于东来开起了自己的小店。当时,于东来的野心并不大,“最大的心愿是能存500块钱” 。
一个人心里只要有了盼头,不管做什么都有干劲。为了早一些攒到500块钱,于东来废寝忘食地干。每天早上,天还没亮,他就骑着三轮车到哥哥的“胖子店”拉货。冬天的清晨,寒风呼啸着,吹在他的身上就好像刀割一样,但他只要一想到能赚到钱,就觉得开心。
因为服务好、嘴巴甜、东西便宜,于东来的小店很快就得到了周边邻居的认可,前来买东西的人络绎不绝。一个月下来,一盘点,竟然足足赚了三千多块钱,这可让他心里乐开了花。
尝到甜头后,于东来的赚钱欲望越发高涨。而欲望太多,就成了贪婪。当一个人的内心被贪婪占据时,他的双眼就会被蒙蔽,看不清摆在自己面前的是馅饼还是陷阱。正因为如此,当一个自称“有门道”的陌生男人找上门来,说手里有10件许昌烟,可以以超低价卖给他时,于东来马上一口答应下来,丝毫都没犹豫。
于东来一向脑瓜子转得快,他在心里悄悄算了一笔账:一件烟是50条,那个男人给他的价格是每条烟比正常进货价便宜2块钱,也就是说,就这一笔生意,就能让他多赚1000块钱!于东来越想越兴奋,可是,他手头没这么多钱,于是,店也不开了,心急火燎地到“胖子店”去找哥哥借钱。
晚上,于东来和一个表弟聊起这笔生意,觉得自己真是走了大运,竟然遇到这样的好事。表弟觉得这事非常可疑:天上哪能掉馅饼,这烟不会是偷的吧?表弟这么一说,于东来的心里也起了疑心,不过,一想到只要转手卖出去就能赚一千多,就什么也顾不上了。
这天深夜,那个男人果然用架子车把烟送来了,开箱,验货,交钱……一切都很顺利。到了第二天,于东来很快就把烟批发出去了,仍然很顺利。回家的路上,于东来捏着口袋里厚厚的一沓钱,心里高兴极了,忍不住哼起了歌。
可是,走到店门口,他才发现自己高兴得太早了——一辆警车呼啸着开到他面前,几个警察给他铐上手铐,把他推进警车里,带到了派出所。原来,那10件烟真的是偷来的,于东来涉嫌销赃,被关进了拘留所。
后来,于东来在自述中将这段时间的经历总结为“三起三落”,而这次就是他第一次进拘留所。
关在拘留所里的于东来终于冷静下来,他看着灰色的墙壁、昏暗的灯光,感觉压抑极了,心想:“出去以后,就是做牛做马,我也不愿在这里多呆一会儿,失去过自由的人才能感受到,有自由比什么都好。”
得知他“进去”后,家里人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于东来的哥哥更是懊悔不已:要是不借钱给他,也就没这档子事了!所幸,因为是初犯,又是无心的,于东来被取保候审,重获自由。
不过,虽然人被放了,他的店却因为销赃被查封了。看着门上的封条,于东来难受得直掉眼泪。哥哥看他这么难受,就让他帮自己管理一个门店。于东来确实很有经商天赋,接手哥哥的店后,他把这家店经营得越来越兴旺。
虽说打工赚到的钱不如自己开店多,但好在安稳。照理说,就这么本本分分地干下去,日子过得也不错。可谁知,3个月后,于东来又“二进宫”了。
事情是这样的:于东来的哥哥有一辆摩托车,在当时那个年代,摩托车的价格非常昂贵,不是谁都能拥有的。于东来的一位朋友很喜欢摩托车,央求他把摩托车悄悄借给自己骑一骑过过瘾。于东来一向仗义,只要朋友开口,绝不会拒绝,因此,他大手一挥,非常爽快地让朋友把摩托车骑走了。没想到,这位朋友骑车水平很差,竟然撞了人,而且还非常蛮横地把被撞的人殴打了一顿。警察把他抓起来后,顺藤摸瓜一查,发现摩托车是从于东来这里借来的,于是把于东来也一并抓了。这一次,于东来又被取保候审。
接连闯了两次祸,于东来没有自我反省,反而把一切都归咎为“运气不好”,甚至还跑去算命。多年后,当于东来回过头来回顾自己这段荒唐的经历时,也忍不住批评自己:“我光抱怨自己运气不好,就是没有总结一下,为什么会这样?”
一个人,最难的就是自我反省。反省是觉醒的阶梯,不登此梯,难以窥见真理之光。可惜的是,那时的于东来并不懂得这一道理,不能真正醒悟过来。
转眼到了1991年,一直给哥哥打工的于东来觉得这样赚钱实在是太少、太慢了,于是跟哥哥商量,自己单独开一家店。哥哥是个忠厚的人,听他这么说,不但同意了,还表示会大力支持他。在哥哥的资助下,于东来在许昌西大街开了一家店,取名“瘦子店”。在于东来的经营下,这家店的生意也很红火。
可是,“贪婪”就像一个挥之不去的幽灵,潜伏在于东来的心里,使他不安于现状,使他失去理智、迷失自我,使他不由自主地走上歧途。
有一次,因为贪图便宜,于东来从不正规的渠道进了10件红塔山香烟,谁知付了钱以后,对方玩了个“偷梁换柱”,把真烟换成了假烟,让他一下子赔了三万多块钱。于东来气得捶胸顿足,要知道,这三万块钱可是他起早贪黑干半年才赚到的,就这么打了水漂,怎能不心痛!
为了把赔掉的钱赚回来,于东来像疯了一样,什么来钱快就干什么。坐火车时,他认识了一个假币贩子,那个人劝说他跟着自己到安徽买卖假币,一时冲动的于东来竟然鬼使神差地答应了。幸好最后没有谈成,否则于东来可能会走上一条不归路,胖东来也就不复存在了。
病急乱投医,于东来又开始盘算起其他的赚钱门路。他听说倒卖香烟非常赚钱,利欲熏心之下,无知者无畏,就干起了这个违法的生意。到了年底,一盘账,只用了半年的时间就赚了十几万!赚的钱越多,于东来的胆子越大,后来竟然发展到跨省倒卖香烟。
听说西安的许昌烟比河南便宜很多,他的心里噼里啪啦打起了小算盘:一件烟能赚100多,买辆货车,一车拉50件,就能赚5000多。如果一个月拉十几趟,就能赚七八万!有这么暴利的路子,还辛辛苦苦地开什么零售店!于是,被贪欲冲昏了头脑的于东来把原本经营得很红火的店盘了出去,买了一辆车,开始从西安往河南倒卖香烟。
第一趟,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赚到了几万块钱,于是,他马不停蹄地又去跑第二趟。谁知道,他的车刚刚下了西安高速,就被一群武警拦住了,他赶紧下车,武警们举起枪,用乌黑的枪口对着他,他吓得心里哆嗦起来。那个情景于东来一直记忆犹新:“他们把我架起来,对我说:‘不许动,动就打死你!’后来,我被带进了审讯室,我一抬头,就看到墙上挂着的大标语:罚就罚你个倾家荡产,判就判你个永不再犯。这句话我真是一辈子都忘不了。”
这是于东来“三进宫”,也是对他打击最大的一次。虽然因为涉案金额不大、认罪态度良好,没关多久他就被放了出来,但他的家底儿却赔了个一干二净,不仅如此,还欠了30万元外债。在当时“万元户”都很稀少的年代,30万元算得上是一个天文数字。怎么还呢?于东来越想越愁,短短几天的时间就仿佛老了10岁。
因为债台高筑,每天都有人上门要钱,“哐哐”的砸门声一刻也不停。于东来没钱还,不敢在家待着,只能躲到老丈人家。“那时候追债的人叫一个多,自己不敢回家,就住老丈人家。我在房间里,用被子把自己包起来。一个月内,除了半夜上厕所,没出过门。自己一个人在屋子里自己跟自己打升级、下象棋,一下就是四五个小时。其实也很简单,打升级我自己打四家,下象棋我可以下两家。”
在许昌待不下去的于东来跑到了西安,想在西安找门路赚钱还债。听人说开矿来钱快,于东来就一头扎进了秦岭的重重大山里。但开矿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没有本钱怎么开?折腾了半天,于东来只找到一份护矿的工作。
矿是要拿命来护的,因为有小偷会来偷,有土匪会来抢,这些人都是不法之徒,惹急了什么事都能干出来。除了人,于东来还得提防随时会出没的野猪、老虎。在秦岭护矿的那几年,于东来没睡过一天好觉,无时无刻不提心吊胆,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丢了性命。可尽管要冒这么大的风险,赚来的钱却少得可怜。
“为什么我一直这么倒霉呢?”那段时间,于东来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历经牢狱之苦、饱尝现实辛酸的于东来,终于不再将原因归结为“运气不好”,他开始认真审视自己走过的每一步,最终,他悟出了一个道理:总想赚快钱的人,往往一直在走弯路;在错误的方向上跑得越快,迷失得越远。正如古语所说,“欲速则不达”,真理总是如此简明而深刻。
成功之后的于东来,无论在什么场合,都不讳言自己这段“三进拘留所”的经历,甚至会主动和大家分享自己的感悟。因为他深知,人生没有白走的路,正是因为急功近利走了这么多弯路,他才真正省悟到做人、做企业的真谛:“不管做什么,都应该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地去做,不能急功近利,更不能贪心,不是自己的东西坚决不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