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比来到睡眠实验室,参加我们持续三晚的梦境研究中的第一夜。她带来了她的睡衣和牙刷。换好衣服后,她耐心地坐着,而我们花了半个小时在她的头上安装电极,以记录她的脑电图,在她的眼睛旁边记录眼电图,在她的下巴上记录肌电图。电极将持续监测她的脑电波、眼球运动和整个晚上的肌肉张力,这些都会被我们全部紧凑地记录在电脑硬盘上——而不是像20世纪90年代使用的上千页8×12平方英寸 的扇形折叠纸那样。在给她接线时,我们解释了我们正在探寻的东西。“在这项研究中,我们对你在梦中的想法感兴趣。通常情况下,人们不会报告说他们在想什么。似乎,梦中的视觉图像、动作和情绪是如此强烈,以至于这些东西占据了报告的绝大篇幅。因此,当我们今晚晚些时候叫醒你进行梦境报告时,我们希望你暂停几秒钟,尽可能多地记住在我们叫醒你之前你可能在做的梦的任何细节。然后,当你开始报告时,从你记得的任何想法开始。如果你不记得任何想法,那也完全没问题。当然,如果你不记得某个梦,或者如果你觉得报告梦的内容不舒服,就说出来。我们将记录你所说的话,以便我们以后可以回顾。”接好电极线后,黛比上了床,不到10分钟就酣然入睡。90分钟后,她被一段录音惊醒,被要求报告她能回忆起的“在醒来之前的这段时间里”的任何梦境。
我们刚才描述的方法是现代科学家收集梦境报告的许多方法之一。有时我们让人们写下他们的梦境报告,有时则是我们来记录。有时我们让人们在家里使用这种方法;而有时,就像黛比的情况一样,我们把他们带到睡眠实验室。当研究参与者在家里时,我们可能会要求他们在每次醒来时报告他们的梦境,或者只在早上,或者只在他们觉得合适的时候。在实验室里,我们让他们在每次我们叫醒他们的时候进行报告——有些研究在一个晚上的唤醒多达十几次,然后在早晨他们自己醒来的时候再次报告。有时,我们甚至让参与者报告他们能够记得的过去的任何梦境,上个星期、上个月、上一年,或者他们整个生命中的梦。有时我们只想要他们最难忘的梦;有时我们想要最近的梦。这一切都取决于我们想要回答什么问题。
然后是我们希望参与者报告的内容。这可以是在三个选项中选择一个:不记得自己在做梦;记得自己在做梦,但不记得任何内容(被称为“白梦”);或者既记得自己在做梦又记得梦里发生了什么。更常见的是,我们要求参与者报告“在醒来之前,脑海中发生的一切——你看到的、听到的、闻到的和所做的一切,你想到的和你感觉到的一切。不要报告你认为它意味着什么或你认为它来自哪里。只需报告梦境”。或者套用电视侦探乔·弗雷迪(Joe Friday)的话说:“只是梦,女士,只是梦。”
有时我们使用“肯定式探询”来获取我们感兴趣的特定问题的信息。例如,在梦中很少有关于气味或味道的报告,所以也许我们不常梦到这些。但鲍勃做了一项研究,他用呼叫器(那是在手机时代之前)在白天呼叫参与者,并要求他们报告他们在被呼叫之前所经历的一切。他总共收集了几百份参与者在清醒状态下吃饭时的报告。但是,尽管许多人描述了他们在吃饭时做了什么,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但几乎没有人报告尝到或闻到了什么。事实证明,我们只是没有报告这类信息。因此,在梦境研究中,我们可以加上这样的指示:“要特别注意报告你在梦中经历的任何气味或味道。”
在当时哈佛大学的睡眠和梦境研究者艾伦·霍布森1988年出版的《做梦的大脑》( The Dreaming Brain ) 10 一书中,他将“不确定因素”描述为梦境中发现的怪异点之一。在一份报告中,一位参与者说:“我坐在海边,也可能是游泳池边。”这是什么意思?她不记得是哪一个了吗?几年后,鲍勃与霍布森一起做了一项研究,使用肯定式探询来回答这个问题。他们要求参与者在报告中任何感到不确定的部分下划线。然后指出这种不确定是由于忘记了梦的细节,还是因为这种不确定性确实存在于梦中。最后,如是后一种,请指出你是在做梦时意识到了这种不确定性,还是在醒来后才意识到的。肯定式探询帮助梦研究者解决了许多像这样关于梦境的详细结构的问题。
我们还可以要求参与者在每次做完梦后填写调查问卷,跟玛丽·惠顿·卡尔金斯在19世纪所做的那样很像。我们可以给他们一份情绪清单,要求他们在梦中经历的所有情绪上打钩,或者要求他们列出梦中的人物,并指出这些人物是名人、私下认识的人,还是他们根本不认识的人。我们可能会要求参与者确定梦中的主要情绪,或者梦境似乎持续了多长时间。同样,询问什么信息取决于我们试图回答什么问题。
收集好一批梦境报告之后,要如何处理它们取决于为什么收集它们。在科学中,总是有一个我们试图回答的底层问题。我们刚才描述的肯定式探询的例子都是基于我们试图回答的具体问题。
在一项研究中,鲍勃想知道对当天事件的记忆是否真的会在梦中重现,就像我们第二天回忆起那件事时那样。他让参与者写下他们的梦,然后在报告中给他们自认为知道其来源于清醒时何事何物的部分划线。对于每一个被划线的梦境元素,参与者在第二张表格上描述其所对应的清醒时的事件,并指出梦境元素和清醒时的事件之间的所有相似之处。是否有相同的人、物、地点或动作?有相同的主题和情绪吗?这种肯定式探询非常复杂,但参与者的报告最终表明,我们的梦几乎从来都不是白天事件的准确再现。当然也有例外。我们将在后面的章节中再讨论其中一些重要的例外。
在一些研究中,我们要避免使用任何形式的探询,以确保我们的参与者不知道我们在寻找什么。或者我们可能没有什么具体的问题,只是想知道一些参与者的梦是什么样子的。例如,我们可能想知道最近离婚的女性的梦与单身女性或自称婚姻幸福的女性的梦有何不同。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可能没有任何特别感兴趣的梦的特征,所以我们只是收集尽可能详细的梦境报告。
多年来,我们使用本章所述的许多技术收集了数以千计的梦境报告。我们喜欢这样做。坐在那里阅读上百份报告,有一种神奇的感觉。几乎可以感觉到,研究梦好像会损害梦。但我们想知道梦是什么样的,脑又是如何创造它们的。而且我们想知道为什么脑会做梦。因此,现在让我们把注意力转移到这些问题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