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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兄弟要和睦

这天是八月十六,李建成为实践高祖“兄弟要和睦”的指示,特在东宫摆了一桌丰盛的酒席,邀秦王李世民、齐王李元吉及诸王兄弟们计二十多人前来赴宴。

东宫里,红毡铺地,弦乐齐奏,巳时多一点,人来人往地就开始爇闹起来了。高祖闻知后,特赐御膳二百道,以示嘉许。正殿里,摆了五张桌子。除李建成、李世民、李元吉还有些想法外,其余王子们自知没有当太子的命,命里没有也不去争,相互说一些无关的笑话,间或伸手把玩一下侍宴的宫女。

李建成这边主桌上可就严肃多了。李建成左边坐着李世民,右边坐着李元吉,淮安王李神通是特邀宾客。李世民不大说话,偶尔说出来,也都是些聊天的话语。李元吉心里藏不住事,看着李世民的虚伪相,心里压根恨得不行,脸上就不由自主地表现出来。淮安王打着圆场,不时讲一些军中趣事。这时,各色各味的美味佳肴陆陆续续摆了上来。李建成摆出大哥的架子,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端起杯子招呼王弟们:“这个……各位王弟们前来赴宴,令我东宫蓬荜生辉,这个……父皇知道我要请客,特地御赐几百盘子菜。这个……我以前这事那事的挺忙,有时照顾不到的地方,请兄弟们原谅这个……”

汉王李元庆是个火燎毛性子,听大哥“这个这个”的,早已不耐烦了,把杯子一顿说:“先喝酒,喝到二八盅什么话不能说,还‘这个这个’的闷死人了。”

李建成态度很和蔼,向汉王寒笑点了点头,停止他的开场白,他举了举杯——

“来,为了大唐帝国的万世兴旺,为了兄弟们的幸福和睦,这个……各位兄弟们干杯!”

众王子们纷纷举杯,许多人一仰脖,又亮了亮杯底,哈着酒气,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李世民也端起杯子和李建成、李元吉、淮安王碰了碰。李元吉斜眼看了一下李世民,李建成哈哈笑道:“咱弟兄们都是马上王爷,战场上杀过人的,这会儿也来个豪爽的,干杯!”

然后,他率先一饮而尽。李元吉、淮安王随后满饮了一杯。李世民觉得对方神色不对,心里老觉得好像有什么事,他看了看杯里的酒,不容多想,还是一口把它喝干了。

这酒怎么苦涩难当?宫里从没有这样的酒啊!李世民暗叫不好,也顾不得失态了,手指往嗓子眼狠命一戳,转脸哇哇地把酒吐了出来,淮安王忙过来扶住问怎么啦。李世民还没说出话来,即觉天旋地转,心口暴痛,嗓子眼发腥,一大口鲜血喷吐而出。李神通惊呼起来,李建成神色闪过一丝慌乱,李元吉嘴角闪过一丝讥笑,各位王弟们忙围了过来,乱哄哄地问这是怎么回事。淮安王情知不妙,觉得东宫杀气十足,若不迅速撤离,秦王必将再遭一次毒手,很难活着离开东宫。李神通迅速背起秦王,冲出人群,冲出大殿,冲出东宫,冲进玄武门。

“秦王暴病,要到内宫看御医——”李神通一路高叫,把守玄武门的羽林军还是一横枪把他俩拦住,事先未经许可,谁也别想进这个门!

这时,李世民已在淮安王背上吐了大口的血,后面传来李建成“有什么病回东宫救治!”的喊声。淮安王急得大叫,正在这时,负责玄武门门卫的将领常何走了过来,断然挥手命羽林兵放行。淮安王背着秦王一路小跑,冲进了西宫。秦王生母窦皇后虽早早过世,但高祖为了纪念她,特把西宫给她留着,自此以后也不再立皇后,西宫设了窦皇后牌位,犹如窦皇后活着一般,女官、太监等规格一应俱全。秦王到了西宫也就算到了母亲跟前,太监、宫女忙乱起来,秦王宴会上呕血的消息迅速传了出去。

后宫当班的御医脚步如飞地赶来,紧急抢救。高祖正在接见外国使节,闻听消息后,当即中止了会见,赶来西宫看望儿子。秦王脸色惨白,躺在卧榻上,吐出的半盆血水触目惊心。高祖心疼不已,连问御医到底是什么病?御医知道了起因是东宫宴上饮酒,根据症状初步判断是鸩毒,但御医哪敢说出这事,只是支支吾吾地说:“或许是不胜酒力,胸口暴发疼痛,以至呕血不止。”

“才饮了一觥酒啊,这酒里,这酒里……”李神通也不敢乱说。高祖已隐隐约约明白怎么回事,但又不好马上下令叫人调查,东宫前档子事刚了结,今又出了这等事,但是家丑不可外扬,皇帝家也不例外。再说是生病是中毒还说不定呢。

正在高祖想这想那的时候,李世民似乎清醒了一些,他无力地摇了摇手,示意问题不大,要父皇不必担心。御医也小声地和高祖说:“服了一些解毒止血剂,病情已基本稳定了,陛下但可放心。”北墙上挂着一幅窦皇后大幅画像,画像下的供桌上,有瓜果梨枣,香炉里清香一炷,蓝色的烟雾袅袅上升。李世民望着这一切,想到母亲早逝,兄弟不和,乃至以性命相害,李世民眼中不觉滴下泪来。高祖见状也很伤感,他挥了一下手,其他人等悄悄退了下去。高祖握着李世民的手说:“首建宏谋,削平海内,皆汝之功。我欲立你为嗣,你又固让,且李建成年长,为嗣日久,我不忍废。观汝兄弟,似不相容,同居京中,恐有纷争。当遣你去洛阳任行台,自陕州以东皆由你主之,仍使你建天子旌旗,如汉景帝时奉窦太后命使梁孝王也建天子旌旗故事。”

李世民一听,让他以后当半个天子,手抹着眼涕泣道:“今日之授,儿臣不愿。不能远离膝下。”

见二郎如此孝顺,高祖眼泪止不住流下来,拍着二郎的手说:“东西两都,天下一家,道路不远。我若想你了,即可前往。二郎勿悲。”

李建成听说李世民要回洛阳,父皇将分一半天下与他,便急忙找来李元吉商议,两个人密谋后认为,秦王若回洛阳,有土地甲兵,如放虎归山,不可复制,不如将他留在长安,则为一匹夫,取之容易。

于是俩人来见父皇,先把那天饮酒中毒的事狡辩一番——

“一样的酒,一样的杯子,大家都没有事,就是秦王出了事,估计他身上一定有痼疾,遇酒引发了大吐血。”

“是啊,”李元吉附和道,“谁知道他安的什么心,旧疾早不发晚不发,到了东宫宴上发作起来,弄得满城风雨,兄弟们也都好没意思。”

三个都是自己的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李渊也不希望这兄弟们的事情多么可怕,他挥一挥手,仿佛把一切不愉快都赶跑了似的:“治好了就行了,就不要说这事了。世民素不能饮酒,自此以后也不得再狂饮。”

李建成连连点头称是。李元吉却接说:“秦王府这几天鞭炮之声不绝,像办喜事似的。”

“什么喜事?”高祖纳闷,二郎刚刚大病一场,喜从何来。

“听说秦王将入主陕东,将回洛阳,其手下无不欢呼雀跃,好像将要挣脱牢笼一般。这些人有些是李密、王世充的旧部,一旦离了长安,恐怕不会再回来了。”

“不回来想干什么?”高祖冷着脸问。

“谁知道。”李元吉也学津了,话说到一定程度就不再说了。李建成、李元吉一走,裴寂又来求见。高祖正想和这位老臣、老友商议这事,一见面高祖就问:“朕让李世民回洛阳居住,这事你看怎样?”

“此事万万不可以!”裴寂用手比划着说,“天下一统,您这一安排成两个国家了。此弱彼强,争权夺利,大唐将永无宁日了。陛下听老臣一言,早早打消这个想法,日后也休要再提。”是的,历史上为争王位,兄弟互相残杀的事还少了吗?或非死即伤,或丧家亡国。李世民英勇,手下强将如云,在东都洛阳时间长了,势必构成对长安的威胁,这事还是算了吧。高祖有些后悔,不该许李世民那些话。老皇帝叹了一口气,感到自己确实老了,遇事不果断,感情用事,常常做一些挖肉补疮的无用之功。秦王府将士们一听说要回洛阳,确实很高兴,但还没高兴到大肆放鞭炮的程度,李元吉故意夸大其词。但秦府的人也没高兴多久,左等右等,还不见回洛阳的诏令,等得不耐烦了,大家恍然明白过来,让秦王还洛阳不过是高祖的又一次感情冲动罢了。但洛阳毕竟是李世民的管辖之地,为了巩固大后方,加强洛阳的防卫能力,李世民以陕东道行台尚书令的名义,命亲信行台工部尚书温大雅镇守洛阳。同时派秦府车骑将军张亮率一千余人进入洛阳,以增强守备力量。张亮还有一个秘密使命,那就是用金银绢帛笼络山东豪杰,收为己用,以待事变。

高祖为了儿子们的和睦相处,可谓绞尽脑汁,该想的都想到了。佛教劝人不杀生,弃恶从善。高祖于是各赐王子们佛经一部,并敕命高僧大德亲自登门悉心讲解,期望儿子们能明白一些陰阳相报、人心思治的道理。

长安城东的兴隆街上,有一尹姓人家,刚从外乡迁来,但势力很大,一个院子比普通人家十几个院子还大,门牌楼比附近人家门楼高出半丈。六个一米见方的灯笼一亮一夜,一天烧好几十斤油,让穷人家好生羡慕。这户人家一不当官,二不做买卖,但户主尹阿鼠却生了个漂亮女儿,这个女孩儿不是别人,乃是高祖李渊的宠妃尹德妃。

尹阿鼠年纪不大,三十七八岁,长得一表人才,但不知怎起了个这个名字。人虽不大,但怎么说也是皇帝的老丈人。尹阿鼠也因此变得特别神气,人也很讲究。凡是从兴隆街他门口路过的,走路的得点头,骑马的得下马。附近官吏人等都知道他这个毛病,虽然心里瞧不起他,但大家路过此地,都不敢拿大,毕恭毕敬,规规矩矩。虽然有些费事,倒也相安无事。

这天秦王府兵曹参军杜如晦有事骑马从兴隆街过,老先生住在皇城西边,不懂得兴隆街的这个规矩。见一条街上人也不多,也没有多少买卖,静悄悄的,老先生于是信马由缰,边走边思索一些有关社稷的大问题。

“呔,这什么鸟人?坐在马上头歪得跟蒜瓣似的。”这谁说话怎么这么难听?杜如晦抬头一看,见前边一个大门楼下,一个富绅模样的人,一手端着紫砂壶,一手捻着小胡子,撇着嘴往这里看。杜如晦往旁边瞅了瞅,自言自语道:“没有人啊,莫不是骂我的?”

“哎,说谁呢?”杜如晦在马上直着腰大声问。

那人不说话,只是瞪着眼在看,身后又跟上几个恶棍似的家丁,杜如晦不知怎么回事,以为这些人神经有毛病,遂不去理会,仍放马前行。

等马驮着杜如晦走到大牌楼门口的路上,那富绅一挥手,几个家丁当即窜过来,像几条恶狗扑到近前,不由分说,上去把杜如晦拉下马来,劈头盖脸地就打起来。杜如晦学的是文,手上没有功夫,只是用手护着头,大叫:“为什么打人?!”

“你是什么人?胆敢经过我家门前不下马。”一个家丁往杜如晦身上跺,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

“我是秦王府兵曹参军,赶快住手!”杜如晦高叫。

“打,打!”那个端紫砂壶的家伙站在台阶上指挥着,嘴里边不屑一顾地说:“什么秦王府兵曹,就是他秦王来了也得让我姓尹的三分。”杜如晦被结结实实地打了一顿,鼻青脸肿,左手小指头也被折断,坐骑也被姓尹的没收了。他一瘸一拐来到街口上,招手叫人,叫了半天,才有两个巡逻的甲士跑来,杜如晦亮明身份,要甲士立即将打他的凶手拿下,俩甲士面呈难色,说:“那个端着茶壶,外表长得高大端正的人叫尹阿鼠,是皇宫尹德妃的亲爹,在东城区这一带无人敢惹。知道你是秦王府的人,我们才赶了过来,换个另外的人,只怕要远远地躲开了。”杜如晦是何等聪明之人,岂能再争这些一时一利的得失,他摇了摇手,又让甲士找一辆车来,先回秦王府再说。杜如晦心里早已盘算好下一步的棋该怎么走,比尹德妃更重要的人都在他的算计之中,何况这逞一时之能、狗仗人势的阿鼠阿猫?不就是折断一根指头吗,等日后脖子我都能给你……

尹阿鼠知道了挨打的是秦王府重要人物——文学馆第一学士杜如晦。想想李世民的盖世武功,阿鼠心里不免有些打怵,但一想到宝贝女儿尹德妃,胆子又壮了起来,决定来个恶人先告状。

“佛,道,儒。儒,道,佛……”御书房里,高祖像洗牌一样把这三个教排来排去,怎么排也不太满意,道教虽弱,但道教的老祖宗老子李聃却也是高祖的老祖宗,道教岂能居别教之下?罢罢,高祖御笔一挥,确定了三教的次序,即“道教最先,儒教次之,佛教最后。”

“皇上。”一个带着悲声的女声从背后轻轻传来。

“什么事?”高祖正在亲自撰写《大唐宗圣观记》指头弹着脑壳正在想好词儿,想得脑壳发疼,听见有人叫他,颇感恼火。“皇上,”来的是尹德妃,她站在旁边抹着眼泪,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泪水不停地在里面打转,谁看了也觉得心疼。

“怎么了爱妃?”高祖抛下笔,揽过这可心的美人儿。

尹德妃靠在高祖身上,她眼波流离,看了看桌上的纸笔,身子轻轻地压着高祖,轻启朱唇:“臣妾还是走吧,皇上在写字呢。都怪臣妾那不知轻重的爹,好好的洛阳老家不住,非搬来京城,弄得叫人臊了一顿,给皇家丢脸。”

“谁欺负你家了?”

“欺负臣妾家不要紧,可欺负了臣妾家就等于欺负了皇上,臣妾有些对不住这德妃的称号呢。”尹德妃拭着眼泪说。

这小女子年龄虽小,说话却有一套,拐弯抹角,把人往那领。没有点绝招,想在成千上万个美女中脱颖而出当上德妃,谈何容易!

高祖扳着尹德妃的脸蛋,刨根问底:“欺负你家就等于不把朕放在眼里,谁干的好事?”

尹德妃用香巾沾着眼角,娓娓道出:“……前天上午,我爹正在大门口坐着喝茶,过来一个人,往门里东张西望,我爹好心好意,招呼道:‘来来,喝口茶再走。’那人一脸傲慢,嘴一撇,说:‘谁喝你的破茶。’我爹一听这人说话不善,心说我孬好是皇帝的亲戚,人面前不能丢皇帝的脸面,我爹站起身说:‘我是尹德妃的父亲,请你说话放尊重些。’那人不听这话则罢,听了这话,拿马鞭一指说:‘我乃秦王府的人打下来的。没有秦王府的人,还能有你这尹德妃的爹,回洛阳街上卖油条吧。’我爹一听就……”

没等尹德妃说完,高祖的火就上来了:“什么鼠辈如此大胆?”

尹德妃纤指往窗外一指,说:“就是那个号称秦王府第一文人的杜如晦。”

高祖知道杜如晦,那可不是一般的人物,是秦王手下最有才能的人之一。高祖对着门口的太监叫道:“传秦王!”

秦王没来之前,尹德妃又编一些秦王欺压老百姓的瞎话,高祖听了气哼哼的。高祖的气也鼓起来了,秦王也已到了殿外,尹德妃袖子一甩,从后门走了。

秦王身着轻便白色绣边锦衣,英姿飒爽,一表人才,不像个做坏事欺压人的人。高祖的怒气稍微减了减,停了停才说:“听说你左右仗势欺人,常在京城等地惹是生非?”秦王叩首道:“孩儿一向约束严谨,部下从不敢胡作非为,此恐是别有用心之人谣传。”

一听李世民话说得如此肯定,高祖气也上来了,愤愤地说道:“我妃嫔家人尤为你左右所凌,更何况百姓庶民!”

秦王又拜了一下,想说出兴隆街那件事的缘由:“事情原本是这样的,兵曹参军杜如晦……”高祖打断了他的话,不耐烦地说:“马上把杜如晦外放,京城里不要他这样的人!”

皇帝话已发出,金口玉言,再申辩也是多余。秦王愣了愣,拜了两拜退了出去。

东都洛阳陕东道行台府后门不远处,有一家龙大酒店,楼上雅座上,一帮山东来的武林高手在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坐在主位上的名叫张亮的人,热情地招呼着:“吃,吃,吃完到府中喝茶。”

侠客们吃饭大都很快,半个多时辰,如风卷残云,酒菜一扫而光,只剩些空酒瓶子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一个叫刘黑子的手一抹嘴,抱拳当胸道:“吃得差不多了,张将军有用我们之处,尽管吩咐,从洛阳往东走,一直到东海岸边,都有我青阳派的足迹,所到之处,那真是……”

张亮连连点头,表示相信。他招呼一个随从别忘结账,而后和这一帮酒足饭饱的英雄好汉向斜对边的行台府走去。 6eiTWALknYbvmpYZSwF/jPJnfS+U5RJbhW3bPoCGNia07JDNHp1f1x3fFa9/iTJ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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