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兄妹五个,名字依次是:嘉,功,勋,荔,勤。五个字都有“力”。嘉为长兄。
“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嘉自然不会得到太多特别的恩待,砍柴割草,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因其口讷,不爱辩解,有时反受些栽赃陷害。功自己大意弄伤了手指,栽赃于他。他被父亲处罚,承担了功一个星期的家务。当然,这是孩童时代的事。
嘉学习还算认真,只是语文很差,常被父亲拿他和功比较。78年,他复习准备考师范,父亲让他和功一起写作文《紧跟华主席,迈步新长征》。嘉东拉西扯,不知所云。反倒是功说理清楚,文从字顺。嘉遭了一顿训斥,功得了一次盛赞。那年,嘉十五岁,功十一岁。
嘉没考取师范,被父亲送到贵阳念高中。他起初成绩颇为出色,高一上期得到学校奖励,喜报是由学校敲锣打鼓送到他寄学的表叔家的。但他定力不好,下学期跑到花溪捉鱼摸虾,成绩下滑。父亲恼怒之下,把他转回大方二中念高二。
嘉本可以考一个大专甚至更高一些的学校,但父亲坚持要求他报考大方师范,因为功十二岁了,即将进城读初一,还无法独立生活。嘉身不由己读了中师。这是嘉为这个家庭作出的第一次大牺牲。
嘉开始在在拱小学教书,后调到甘棠小学。因患肝炎给学校借不到钱住院,父亲愤激之下,找人将他调到黄泥塘。嘉除了上好自己的课,在每周五赶场天,还要帮着母亲打理小店,卖煤油盐巴。就是后来调到黄泥塘中学后,也会在周五回在拱,帮帮父母。这是他为家庭做出的第二个牺牲。
在甘棠和黄泥塘,勋和荔都跟着他生活过一段时间。他照顾二人读书,也尽到了兄长的责任。真是有兄长的地方也是家啊。
父亲强势得很,也很武断。他的观点与嘉产生冲突时,嘉一味地顺从他。在生意经营上,置地建房上,弟妹们的婚姻事业上,嘉几乎没有建议,全是父亲说了算。这一点上,嘉表现了一个儿子足够的胸怀和隐忍。
父母弥留的日子,嘉的陪伴是最多的。母亲在嘉的家里,靠着制氧机和氧气罐,维持着衰弱的生命。既要服侍母亲的生活起居,还要招呼探视的远亲近邻。母亲撑了一个多月,嘉熬了一个多月。父亲是在省医回天乏术后回县医院又回嘉的家里的。在县医院,嘉和功和荔与勤,轮班照料父亲。嘉在功下夜自习顶班后,连夜驱车回黄泥塘,旦日又驱车返医院,好替了功去上早自习。父亲是在嘉的家里咽气的。他仍像在母亲去世前一样,默默地付出。
母亲父亲都是被风风光光送上山的,他们到最后都保持了生命的荣光。功和其他几个弟妹,在黄泥塘是没有根的,因为他们自小在外求学和谋生。一切都是嘉在操持,买地,造坟,请先生,请帮忙弟兄,接洽应酬,一切的一切。
父母走后,嘉替换了父亲成了一家之主。清明,在他的召集下,兄弟姊妹五家,到武家大坡,到山背后丫口土,到老黄泥塘中学的后山,给奶奶,给父亲母亲,给其他的已故老人,上坟挂青。弟兄姊妹们也借了此机会,叙叙旧,续续情。
嘉说:父母不在,家必须在。端午,月半,中秋,除夕,凡逢节日假期,他总要约了另外四家,在他家相聚。姊妹五个,从未在经济上红过脸,因为嘉处事公允,没有偏倚,有时甚至自己多吃点亏。
每个家都有自己的幸福和烦忧。嘉分享着大家的幸福,却挂记着弟妹们的烦忧。不管是功和荔的身体,还是勤的婚姻。至少,隔段时间,他都要打个电话过问过问。
嘉是宽厚的。他的宽厚成就了他的幸福,他得到应该的福报。女儿女婿在北京,生活工作都满意。外孙女九岁,乖巧可爱。嘉在贵阳买了房,待退休后去贵阳安度晚年。
嘉并非一个悟性高的人。他学音乐,五音不全。学吉他,总弹不出像样的曲调。但他,真的很实在。
嘉玩不来权术手段,他也没有打算在事业上有什么成功。但他,做人很成功——他是一个温顺的儿子,有情怀的丈夫,负责任的父亲,宽厚的长兄。
很多的家庭,父母没了,家就没了。嘉像项链上的那根绳,将五个分散的家庭,将五颗珠子,又串在了一起。
嘉是我的大哥,是我的弟弟妹妹们的长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