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先大娘舅是外公的养子,是二外公家过继来的。缘于二外公多子,外公起初多女而无子。
何故以“桃先”命其小名呢?或是其生于桃夭夭吐蕊之前,或取桃可镇邪之意。取前义,亦有理。其自幼至将七十,皆脸色白净而红润,颇有些桃红李白之颜。取后者,从其兄谓“桃保”,亦可佐之。
其自小便与乡野村童有异。无上房揭瓦之劣,无粗野淘玩之气。只一味静读诗书。后入师范,做了教书先生。
于鸡鸣犬吠、秽气浊浊之村野,其似异放之花,似清泉石流。一椽木屋,鹤立草舍泥居,另类而别致,居主则颇有数分古风遗韵。
娘舅夫妻两个,不惹是非,不结嫌怨,不慕名图利,不趋炎附势。实实在在处事,平平淡淡生活。粗茶淡饭,人间烟火。亦授书,亦耕作。授诗书孝义,耕山中日月。
养一双儿郎,得终生福分。命其学,训其俭,责其孝,养其正。长为教授穷法理,次研数据探奥秘。
娘舅于我,并无长日相伴。其本就冗务劳烦,况余学、业多居于外。有二事则长留于心,令吾倍感亲情之笃厚。
80年代于贵阳读大学,某暑假骑车自黄泥塘返家。二十公里,均崎岖坑洼。适与娘舅相伴骑行。车逢故障,阻滞甚重,动之极难。舅悯余弱,易车续行。我顿感轻松,一时轮下生风。舅却汗流浃背,缓如蜗行。我不忍,求换回,舅坚决不允。其为长辈,我乃晚生。长要为晚减负释重,难免令晚辈羞愧难当。
辛丑年七月,闻舅自贵阳返家避暑,我与两妹前往省视。二老形体健硕,声音宏朗,颇为矍铄。说些亲人间的过往与掌故,有欣然,也颇多感喟。二老便杀鸡为黍,下园摘鲜,必要犒劳一顿饭食。本要婉拒,怎奈一句“家乡味道”,便再难动身。于是又说些旧话,饮数盏小酒,微醺而归。
二老于贵阳亦有闲居。寒则居市,观流光溢彩。暑却返村,伴清风流岚。
桃先大娘舅并非我的亲娘舅,但他对晚辈的爱怜与疼惜,却该得到我足够的尊重。
亲情固然与血缘有关,但至少与相知相惜相携有关。否则,父子反目与兄弟成仇,为何屡见不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