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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的山路十八弯

在拱到黄泥塘,四十里山路。路极为崎岖,顽石如抱,坑洼如塘。晴天尘土飞扬,雨天泥淖密布。偶有车过,则喘气如牛。

从1979年送大哥到贵阳读高中,到1995年小妹离开大方到贵阳读商专,整整十六年,父母往返这条路千百趟,靠他们的一双腿,靠一只陈旧的大号提包,硬生生将五个儿女培养成人,且是多少有些出息的人。

七八十年代,还是票证时代。大哥在贵阳的表叔家寄学。运吃粮到贵阳极不方便,父亲每每需要雇了人家的驮马,驮了粮食到黄泥塘粮管所,换了粮票,给表叔家。大哥每个月的生活标准是,三十斤粮票,十块钱。父亲是个实诚人,粮食必要捡除砂石杂物,霉变干瘪者一律弃之。这需耗费时间。他又不善使马,为防马失前蹄,常步跟紧,眼盯牢,如履薄冰,真逢马倒鞍倾,父亲势必呼天唤地而不灵。

我1980年进城读书,共计六年。除初一寄学于一远房舅公家,余下五年均赁屋居住。在拱是干山地区,主粮为包谷。这就烦劳了母亲。她要淘去包谷上的阳尘,再用石磨细细地磨,复筛除皮壳,再把包谷米装成七八十斤的两袋。再以人背马驮的方式,运到黄泥塘上客车。偶有请拖拉机运的情况,但少之又少,因为那实在要看运气。

后来弟弟妹妹相继入城读书,父母仍一如既往地奔波于这条乡路上。父亲转正和母亲进了供销社,家境有所改观,吃粮就在城里购买,父亲少了运粮之苦,但仍辗转不辍,往返如初。父母轮换着一个月进城一次,他们放心不下他们的儿女。

父母每来,必负一沉重的大包,塞满腊肉香肠粽子糍粑类物,腊肉香肠必是洗切好蒸熟了的。洗洗涮涮侍弄饭食,多由母亲担当。询问学情,购粮买煤,则是父亲亲为。

父母在城里一般耽搁一天。第二天极早地起来去赶头班车到黄泥塘,再步行或搭拖拉机回在拱的家。母亲的小店离不得人,奶奶又需照顾。曾有一回,晚间月亮特别的明,父亲以为天亮,便别了睡梦中的孩子去赶车,最后在人家屋檐下蹲了两三个小时,天才真正亮起来。那时,父亲没有手表。他的表送给了读师范的舅舅。

在那四十里的山路上,真不知道他们吃了多少苦。三伏、三九和雨天,是他们最难的时候。

三伏天,烈日当空,热浪如汤。万物在日头的摧折下,失了生机,没了声响。晴空无云,山路寂寂。偶有风起,尘土飞扬。父母在烈日下,踽踽而行。又负重,则汗不止。热汗每自额下,经脖颈流入衣裤内,复至裤管出,胶鞋里便是一窝子水。实在口渴难耐,又遇不着人家,只能去深沟野箐,喝一肚子冷水,顺带在滚热的脸上,浇两捧凉水来降温,好应对余下更难行的路。

只有行走冬路的人,才知行走之难。冰天雪地,四野茫茫。路上没有车,也几乎断了行人。那厚厚的桐油凌,使人一步一滑。父母在胶鞋上套了草鞋,方能小心翼翼地走。风割着脸,低温僵了腿脚。撑不下去,父母也会到路边人家,烤烤火,让身体缓过来。于无人烟处,父亲也曾扯了人家的包谷杆,燃了取暖。

久雨的山路,泥泞不堪。人踏马践后的泥地,极富粘性。陷足其内,常不可自拔。父母穿着长筒水鞋,在泥淖里跋涉。一头雨汗,一身污泥。行至黄泥塘,稍稍洗去污泥,才上得去县城的班车,否则司机不许上车,他怕污了车子。

十六年,父母就是这样行走在这条路上。他们不断地往返,因为路的两头,一边是家,一边是儿女。

我们兄妹五个,大哥于大方师范毕业,当了老师。我于贵州师大毕业,也做了老师。弟弟和大妹于省警校毕业后,当了警察。小妹商专毕业,自主择业。

如果说儿女有些成绩,全凭了那条四十里长的路,以及十六年艰难行走的父母。父母也成了在拱那个小地方耕读兴家的一面旗。

在拱到黄泥塘,还是四十里。只是已经通了区乡班车,路早已变成了沥青路。

父母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而那条弯弯曲曲的路,已植根在儿女的记忆里。

在拱到黄泥塘,那里的山路十八弯啊。 SzomCjAlUMhP40ZR6TIgkQSd/4uIb1Z2a34KhR4qcZQy/tHxbT41fuuGFRamAEj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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