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毕竟是做个国民党的官太太的,一双巧手不只是会挑花绣朵,还能把一些粗劣的食材烹制为绝味。这一点,在对核桃须须的烹制上就看得出。
所言核桃须须,其实就是核桃的穗状花絮。
三月间,包谷从地下拱出了老鸹嘴,核桃树上就挂满了核桃花,毛绒绒似长虫一般,在风中摇曳。夜间,一阵风来,一阵雨来,天明时的树下,就满是核桃的落蕊。包谷秧秧上,霍麻林上,土坎上,院坝中,或其他任何可能的地方。
此时,奶奶就会下一道命令,让我们去捡核桃须须。
撮箕,簸箕,筛子,脸盆,一齐上阵。我们几姊妹就分散在核桃树下,认真捡拾着一顿即将到来的美食。
捡核桃须须只是我们季节性的偶尔所为,我们打猪草的还打猪草,割草的依旧割草,放牛的还去放牛。加工核桃须须是奶奶的事儿。
搬一张小凳,守着几撮箕里的核桃须须,奶奶十分专注地捋去核桃须上的絮状物。左手拇指食指捏住核桃须须的上端,右手两三指自上向下滑动,絮状物纷纷脱落,就剩下一根细细的花柱。奶奶所有的虔诚和专注,最后化为几把翠白色的核桃花柱。这实在是一件费时耗工的活计。
日影移到第二级石阶,劳作的、读书的要回家时,奶奶开始烹制她的拿手佳肴。
核桃花柱放入滚烫的开水锅,焯一下,去其苦味,复放入冰沁沁的冷水里保其鲜。捞出,切段。干红椒亦切段。烧开猪油,放干红椒炸至焦脆,放入核桃须段,急炒。放盐,出锅,装盘。辣脆鲜香,略带些让人感受特别的清苦味。配以酸汤包谷饭,或连渣捞碎米饭,就成了一顿耐人回味的餐宴。你只知味觉甚美,却难言其妙。核桃须须也可晒制成干品,冬天炒腊肉,又是另一种味道。
山背后周围十村八寨的人家,并不喜宝此物,因其加工耗时,炒制费油。
离开家乡四十年,只在草海边上的农家乐邂逅过这道佳肴。
核桃须须只是一种弃物,经奶奶的妙手,它成了一道美食。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化腐朽为神奇吧。
奶奶离开我们也已经二十余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