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的亲子关系

我在过去几十年中一直为青少年和家长工作，那就像在观察一种激情、联结和拒绝之间的复杂相互作用。这种亲子间的互动即使充满了爱意，有时也让人感到非常不舒服。

许多家长和孩子会经历亲子关系节律的混乱。这种节律产生于婴儿期每时每刻的互动中——也就是那些只存在几秒却意义非凡的眼神、表情、声音，以及姿势中。这些互动可能看起来并不重要，但却复杂、微妙，而且需要亲子双方的协调配合。不论家长还是孩子，在这种互动中的每一方都会改变另一方的内心世界，为对方提供帮助、支持、挑战、修正、监视，以及认可。

对婴儿以及儿童来说，家长对这个世界的视角是可以信任的。家长拥有权威，可以解释某种事物有什么意义、什么行为是正确的，以及人应该感受到什么。家长会抑制和管理婴儿的坏情绪。年幼儿童的恐惧和挫败感会快速升级为“风暴”，尖叫和发怒接踵而至，而家长常常能够通过安抚的话语和动作将其平息，比如“好了，好了，没事了”。家长向孩子展示出他们能承受住剧变的情绪。有些时候，或者说很多时候，孩子的挫败感和愤怒会使家长被触发并产生相同的情绪，使双方都处在爆发的状态。但只要家长能在30%的情况下控制住孩子的坏情绪，他们就能作为榜样为孩子展示情绪调节的能力，让孩子理解情绪会产生也会消散，以及在人生逆境时可以寻求他人帮助。

在青春期，家长与孩子之间会发生微观反应的混乱。孩子的意愿发生了转变，变得既不愿意相信家长是智慧的来源，也不愿意相信他们是调节情绪的帮手。许多家长将这种转变看作拒绝，他们告诉我“我那青春期的孩子现在认为我很没用”“我家孩子不在乎我怎么想”，甚至“我的孩子恨我，我们之间根本没有爱意”。这些家长实际上是因为失去了珍视的联结而受到创伤。亲子调谐——家长对孩子身上的迹象和信号的警觉——开始变得扭曲。家长因爱意丧失和对不能控制（这种控制正是孩子需要的）青春期的孩子而感到恐惧和觉得受到威胁，从而可能变得僵化和具有防御性。家长因孩子青春期和危险的迹象变得警觉，却忽略了爱意和需要的信号。

我们可以从朱迪对柯丝蒂的反应中看出这一点。我不是说这个14岁女孩的行为是可以接受的。她的行为不可接受。任何年龄孩子的家长都可能因柯丝蒂的这种粗鲁表现感到挫败，还可能因此被激怒。然而，我的关注点并不在于家长或孩子是否做了“对”或“错”的事情，而在于家长和孩子如何构建一种二元关系，即一种亲子在其中共同作用以增强或破坏亲子关系的亲密关系。

朱迪没有去关注在这一特定时刻到底什么是不可接受的，也没有去责备柯丝蒂当时的行为，而是埋怨柯丝蒂整体的人格。“你真是不可理喻”“跟你说话一点儿意义都没有”传达出她们的关系发生撕裂的信号。朱迪迅速说出这样的话是因为她觉得自己受到了伤害。

然而，如果朱迪能更仔细地进行审视，如果她能做一个可以冷静地抑制孩子情绪的家长（就像柯丝蒂的爆发不是来自一个14岁的少年，而是来自一个4岁的儿童），她也许就能看到一些其他的东西。朱迪可能会发现，柯丝蒂的解释代表着在她的视角中，母亲把自己当成一个婴儿来照顾。如果朱迪进一步倾听，她也许就能理解为什么她满怀关爱地提议吃早餐会让14岁的女儿觉得自己被屈尊俯就地对待。朱迪还可能会理解柯丝蒂是在请求母亲认可她新的自我。比如，柯丝蒂因为母亲还没有理解她（可能是新出现的）对吐司的厌恶而感到挫败。

如果朱迪的头脑更加冷静，她可能就会注意到柯丝蒂在说“你知道我刚起床时不喜欢说话，我都没睡醒”时表达出来的歉意。朱迪如果注意到柯丝蒂独特的生物钟，可能就会理解女儿在早晨感受到的生理不适会导致她喜怒无常。家长说青少年懒惰，将他们在早晨的无精打采归结于“不肯按时睡觉”。然而青少年的身体有着另一套生物钟。他们的大脑在早晨充满睡眠激素，在晚上则因这些激素的缺乏而兴奋。

如果朱迪能读懂孩子的行为，或者能看透孩子的眼神，那么她对女儿拒绝自己的恐惧就会消失。朱迪也可能会注意到柯丝蒂因母亲僵硬的表情和冷冷的语气而感受到的强烈痛苦。她可能会对女儿结合了“为什么我妈妈要和我争论”和“为什么我这么讨人厌”两种矛盾心理的烦躁和不耐烦产生共情。如果朱迪理解孩子的视角，她就可能会改变回应的方式，也可能会与女儿产生联结，而不是发生争吵。 bv0PogE8C9KcTYMwzLjjxmYtqyHM8pXKP4FvcIpS0La/FdHKUMw1ZoWG2AM9kfP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