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对青春期带来的刺激和潜力的理解需要与冒险对青少年的吸引力相平衡。这些冒险对于儿童和成年人来说都是不可接受的。许多家长会给我讲关于他们处于青春期的孩子如何鲁莽的故事,说孩子的冒失行为让他们焦虑、困惑而且非常愤怒。下面这段叙述是一对父女在一种司空见惯的情景中的经历。
15岁的卢安被禁足在家60个小时了。芝加哥的暴雪席卷而来,覆盖了台阶、人行道和路面。车辆寸步难行,医院的急诊室里也满是摔倒在冰面上的伤患。“你不准出家门!”卢安的父亲皮特吼道,“外面太危险了!”卢安做了个鬼脸,狠狠关上了卧室门。
两天后,暴雪平息了。市里的铲雪大军正在清扫街道。被遗弃在雪堆里的车被一辆辆地开出来或者拖走。卢安把电话贴在耳朵上,一边跟朋友玛莎抱怨,一边从卧室窗户向外瞥。“糟透了。这是有史以来最无聊的总统日周末 。我爸爸说我不能出门。”但在十分钟的通话之后,她和朋友有了个计划。
卢安找到了比偷偷溜出门更好的办法。她的爸爸正在居家工作,就坐在餐桌旁,面前胡乱摆放着文件。“外边不下雪了,我会小心的。我不在外边待太久。我需要出去散散步,再在家里多待一分钟我都受不了。”
皮特不由得哂笑出声。好吧,她可是自己的女儿。她连珠炮一般提出的要求让他这个父亲不忍苛责。“一个小时——”看到女儿僵住的表情,皮特的语气缓和下来,“好吧,一个半小时。把手机带上。把电充满。小心点儿。”
卢安检查了手机的电量。“知道啦,爸爸!”她保证道,接着钻进门外令她欣喜的寒冷空气中。
六个半小时后,卢安坐在沙发上抽泣。她的父亲站在她面前大吼道:“你怎么这么愚蠢!你明知道绝对不能在湖边的冰面上走。‘小心点儿’这句话你有哪个字听不懂?你有什么毛病?”
皮特此时既愤怒又害怕。不久前,卢安和两个朋友一起爬上了密歇根湖沿岸由冰构成的小山。每年冬天,人们都会被警告要远离冰面,但每年都会有人像卢安和她的朋友们一样,被芝加哥的消防部门救起。
即使气温极低,那些冰堆也是不稳定的。就在卢安的朋友玛莎跑在前头并快乐地尖叫时,冰面突然开裂并散开。玛莎站在一块渐渐漂远的浮冰上,只能摇摇晃晃地保持平衡。一开始,她的小伙伴们喊叫的声音里还带着冒险的快乐,但当看到危险来临时,她们就不知所措了。
有位女士从附近的一幢15层公寓楼上看到了浮冰上的玛莎穿着的亮色外套,还看到她笨拙地跳向卢安。这位女士给消防部门打了电话,但这时玛莎已经掉进了冰冷的湖水中。几个女孩被送进了医院急诊室。玛莎需要住院治疗。卢安则被父亲拽回家,回答接连不断的质问:“你怎么这么愚蠢?……‘小心点儿’这句话你有哪个字听不懂?你有什么毛病?”
在皮特接连不断地给女儿提出问题时,他实际上也在试着理解。他相信(至少曾经相信)女儿是(或者说曾经是)一个负责任的孩子。她能送弟弟去上学,能按时完成作业。她曾经是个好孩子,有几次在学习上遇到困难,她还会向父亲求助。她怎么突然间变得这么冒失了呢?皮特觉得失望,他觉得自己的信任受到了背叛。“这个少女是谁?”皮特疑惑了,“她变成了什么样的人?”
第二天上午晚些时候,在我与卢安交谈时,这个街区安静得有点儿诡异——它还没有从暴雪中恢复,但人行道已经被打扫干净,通往各家房门的台阶上也只有零星的冰块。然而,卢安被禁足在家了。她因父亲的责骂忧愁不已。“他想让我‘讲讲’。他觉得如果我理解了自己的动机,我自然会为自己感到羞愧。他就是不肯放弃这个顽固的念头。他想让我‘想想自己做了些什么’。我已经说了上百遍‘对不起’了,可他说他不在乎我是不是觉得抱歉。他想让我告诉他,我当时脑子里在想什么。我告诉他,我只是那么做了,那样做很好玩,行了吗?我们都无聊得发疯了。当玛莎开始漂向远处时,我们有点儿担心,但我们也知道她会没事的。”
“现在,”她继续说道,“他不断吵着要我‘解释自己的行为’。我倒希望他只是让我禁足,或者拿走我的手机,又或者扣掉我的零花钱,直到足够付清他在我面前挥舞的那些医院账单。他后来抱怨我‘拒绝跟他交流’。他从那件事里给我找出了越来越多的罪名。”
在我离开之前,皮特向我恳求:“作为专业人士,你知道她的脑子里发生了什么吗?玛莎差点儿死掉。她们俩都差点儿死掉。我可爱聪明的女儿差点儿死掉。”
我看到他快要哭出来了。我还看出他的女儿是让他抓狂的谜团。但卢安的解释已经很清楚了——“那样做很好玩”“我们没想到会发生任何糟糕的事情”。
换句话说,卢安只是像一个青少年那样思考和行事。想要理解她,皮特需要的不是探究她的想法,而是理解她的青少年大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