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乔伊”很困惑。火花究竟是什么?为什么我们需要火花呢?为什么有的人可以早早地拥有,而有的人至死都不明白那到底是什么?
在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我想到了现代新闻摄影之父、马格南图片社的创办者亨利·卡蒂埃·布列松(Henri Cartier-Bresson),他有一个美学见解叫“决定性瞬间”,即通过抓拍的手段,将具有决定性意义的事物进行概括,并用强有力的视觉图像表达出来。
如果火花就是那样的具有美学意义的决定性瞬间,会以怎样的视觉图像表达出来呢?或者说,如果我们想要引导自己或孩子去探寻属于自己的火花,该如何去行动呢?
如果“历史特写”是一种被动的记录,“想象特写”是我们具有积极性的某种思考,那么“决定性瞬间”则是主动的、有备而来的抓取行动——记录我们想要诠释的,抓拍我们想要品味的,是不是就掌握了一项新技能?
很多时候,别人是否知道自己为什么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得知道。22号带着乔伊来到“忘我之境”找到心理师月之风,月之风说只要让心灵和身体重新结合,乔伊就可以恢复健康,生活如常。
乔伊在心理师的引导语中调整思维的频率,渐渐对身体有了感知,对周围的环境有了意识:听到心电仪的声音,闻到消毒液的味道,感受到自己的脚趾,还有……意外却发生了,乔伊因为触碰到一团毛茸茸的东西时惊慌失措,竟把22号一起带回了地球。
“孩子22号”占据了“父亲乔伊”的身体,而乔伊掉进了那团毛茸茸的生命里,成为一只有灵魂的猫。
生活就是这样,当我们采用各种方式想和自己的内心好好交流的时候,好像总是会被打断,特别是被孩子打断的时候,我们会觉得自己的人生都被占据了,“怎么就不能拥有属于自己的时间呢?”“你哪来的那么多为什么?”“就不能自己玩,让我好好休息一会儿吗?”“要不是陪你,我的那个方案早就写好了。”……
乔伊认为,这是他的人生,他要让22号帮助自己抓住成为专业音乐人的重要契机,完成那场演出,实现梦想,然后再想办法换回自己的身体。22号亦是有备而来,虽然还不明确自己想要投入生活的火花是什么,但他有强烈的想试试看的愿望。
乔伊,目标明确,计划周密;22号,混沌懵懂,充满好奇。
乔伊想用自己活过一次的丰富阅历指导22号该如何活成该有的样子,却遭到了22号强烈地抗议,就像关系紧张的父子。孩子正直青春期,父亲想让孩子实现自己的人生理想,而孩子有自己的主张,于是父亲指指点点,于是孩子莽莽撞撞。乔伊不仅将自己活在了计划里,同时也用道德、权威绑架了22号的心,使其成为计划中的棋子,不允许其拥抱生活。终于,“孩子22号”忍不住大声宣告:“现在,我是老大。”终于,“父亲乔伊”忍不住大声斥责:“没有我,你连火花都找不到,会成为人吗?”
每一个父母都以为,没有自己就没有孩子,可是反过来逻辑是一样的,如果你没有孩子又怎么会成为父母?冲突的真相是:每个孩子都在等父母说“对不起”,而每个父母都在等孩子说“谢谢”。
22号都做了什么?
他在理发店里跟老板要一根只有孩子才在意的棒棒糖,然后说出自己的困惑:“我现在不一样了,我本来一直待在生与死之间的概念空间里,安安静静地,既存在又不存在,在经历了266个导师之后,我开始问自己,这到底是为什么呢?人总是要死的,干吗还要费那么大劲儿活着,你懂吗?”
他在街角递一支棒棒糖给曾经奚落乔伊也被乔伊奚落过的人,并跟他说:“对不起,别生我的气了,好吗?我们还是朋友,朋友间开玩笑而已。”他得到对方的谅解。
他用手指在路边的栏杆上轻快地弹奏,躺在地下通风口感受气流的冲击,给地下通道里的歌手半块贝果面包,只因为他唱到了他的心里。
在妈妈的裁缝店里,22号以乔伊的身份对妈妈说了乔伊从未说过的心里话:“妈妈,除了音乐我什么都不想要。早上一睁眼我就想着乐谱,晚上在梦里我还在练钢琴。音乐对于我来说,不光是事业,也是我的生命。我知道我的父亲也是这样,他可以追求梦想,为什么我不行?我害怕如果今天我死掉了,那我就一事无成地过完了一生。”妈妈选择了尊重,为乔伊准备了父亲曾经穿过的西装并改到合身,告诉乔伊“我们一直为你骄傲”。
在爵士吧门旁的台阶上等候心理师月之风举行仪式时,22号看着树叶如蝴蝶般轻落在自己的掌心,那感受很美妙——开始回顾自己的短暂人生,从口袋里掏出每一处特写的代表物,说:“我之前总是说生活没意思。不过,你看,我发现了这么多东西。你妈妈就是用这个小可爱帮你改好了衣服;我紧张的时候,理发店老板给了这个棒棒糖;地铁上有人大声吼我,我吓坏了。不过,害怕的感觉也很奇妙。说真的,我总是担心是不是自己有问题,也许我不够好,不配活着,可是你让我明白什么是目标,什么是热情;还有,也许看天空就是我的火花,或者走路,我现在很擅长走路了。”
原来,22号突然意识到自己可以做选择,成为自己,如同爵士乐的灵魂是“即兴”一样,尽情地投入生活,体验自己和他人共同创造美好时光的过程,可以有节奏,可以有篇章,可以有转场,可以有喘息,可以更换角色,可以适配心情,可以迭代造型,可以创造风格……
乔伊没有回应22号,而是说着自己的观点,“这些都只是平庸的生活,根本就不是什么火花,等你回到‘生之来处’,可以再好好找找。”“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的感受。”22号沉浸在生活细节的美好感受里,不想把身体交换给乔伊,更不想回到“生之来处”,他想留在地球上确认自己一直想要找到的火花。可乔伊的“梦想成真”就在眼前,只要能把身体换回来,走进爵士吧完成演出,自己就成功了,绝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他急了,毫不留情地训斥道:“你现在喜欢音乐,只是因为你在我的身体里,等你回到‘生之来处’,可以去找自己喜欢的东西,快把我的身体还给我。”
22号也急了,大吼着:“不,现在坐在椅子上的人是我,我才是老大,我要找到我的火花。”
一个想控制,一个想摆脱,却都在内心喊着同样的话:这是我的人生,听我的。
互不相让、难解难分的两个人竟跌回了“生之来处”,那枚徽章上的圆圈已被填满,是火花已经找到了吗?22号很诧异,不知道自己做对了什么。乔伊却充满不屑地说:“我告诉你是什么填满了徽章,是我,是我的火花填满的,因为你在我的身体里。”“不,我有火花,只是我还不知道是什么。”22号很确信自己已经找到了火花。乔伊不依不饶地显摆自己的功劳,继续说:“在掉进我身体之前,你最讨厌的就是音乐。成为我之前,你痛恨一切。”22号刚刚燃起的一点点自信就这样在乔伊的指责声中消耗殆尽,“我什么都不是,我根本没有追求,我没有目标,我不配活着。”22号低着头,默默地将通行证交给了乔伊。
很显然,乔伊和22号都没能有意识地抓拍决定性瞬间,定格属于自己的火花。乔伊认为22号没有找到火花,而22号却获得了通往地球的通行证;乔伊认为自己的火花就是音乐,而“生之来处”的导师却说“火花不是人生目标,灵魂不需要找目标”。
火花,到底是什么?
乔伊回归了身体,在晚七点准时抵达二分音符爵士吧,完成了演出,获得了多茜娅·威廉姆斯的赞赏与继续合作的邀请。可乔伊的生命就如同爵士吧的名字,在这一刻敲响了另外二分之一的节拍——站在前半生与后半生的交接处,乔伊不再如刚刚接到邀请时那般兴奋,甚至有了些许的失落,他很不能理解自己的感受:“为了这一天,我努力了很久很久,现在终于实现了。可是——感觉竟没什么不一样。”
见证了乔伊人生转折的多茜娅看看乔伊,若有所思地回应说:“我以前听过一个关于鱼的故事。一条年轻的鱼游到一条年老的鱼身边,问:我很想找到被人们称之为海洋的东西。年老的鱼说:海洋?你正在海洋里啊。年轻的鱼说:这里?这里只是水,我想要找到的是海洋。”
乔伊回到家中,触摸黑白分明的琴键,心中浮现的竟都是22号留下的特写片段:妈妈的线团,掉落的树叶,理发店的棒棒糖,吃披萨时的迷人味道,给歌手留下的半块面包;还有被自己不知何时遗忘的特写时刻:仰望过的天空,学生的吹奏,镜子里的新发型,穿上父亲的西装……小时候母亲给自己洗澡时的笑容与温柔,父亲带自己听唱片时的爵士与沉浸,少年时骑行的林荫道中阳光洒下的味道,看见过烟花的绚烂,品尝过美味的布朗尼,在黑板上写下五线谱的光阴,将乐器交付到学生手里时的期待,曾经弹给年老父亲听的钢琴曲,曾经陪伴母亲站在沙滩上觉知海水冲刷双脚时的夕阳与风过……
生活与梦想融合为生命的作品,原来它们不是两回事。
乔伊意识到,自己对生活的见解有了巨大的改变,而所有的改变都来自22号对这个世界欣赏的反馈。因“孩子22号”而得到重新生长的“父亲乔伊”,不再自以为是地呈现自己高高在上的姿态,而是对给予了自己影响的“孩子22号”充满了感恩。
而此时的22号,原本就脆弱的灵魂,被“父亲乔伊”奚落得再度封闭,活过一场的火花已奄奄一息,在“都是我的错”“我一无是处”“我永远找不到火花”“根本没意义”的强烈自责中堕入了黑暗之地,变成了迷失的灵魂。
乔伊请心理师月之风帮忙找到了22号并对他说:“是我错了,你确实拿到了去地球生活的通行证。准备好了吗,去生活?”22号被乔伊的真诚唤醒,却依旧心有余悸:“我有些害怕,我不够好,也没找到火花。”“你找到了,火花不是人生目标。你想要投入生活的那一刻,生命的火花就已经点亮了。最重要的是,你很有爵士精神。”乔伊把自己的成长与领悟分享给22号,鼓励他去生活。
22号有些犹豫,因为他害怕自己使用了通行证,乔伊就无法回去生活了。乔伊却说:“没关系,我已经活过一回了,现在该轮到你了。我送你去吧!”
“可你到不了地球。”
“我知道,能走多远走多远。”
我已经活过一次,该你了。
不是你决定了一个瞬间,而是一个瞬间的出现被你觉察到,你把“问题”转换成了“题目”,恰到好处地使用了抓拍这个技能——于是,这个瞬间对于生命的意义有了决定性的功能。
“父亲乔伊”做到了对“孩子22号”的全新表达——我没有权利居高临下,也没有资格将自己的梦想硬生生地强塞给你,更没有理由剥夺你对生活的解读与选择,我愿意成为那个陪伴你一起成长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