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库克在康柏和苹果之间做出了一个艰难而又重大的选择,那么乔布斯在众多应聘者中选择了库克,同样也是冒着极大的风险——将苹果的未来交给一个并不了解的人,而且这个决策的过程堪称电光石火——乔布斯只用了5分钟就拍板了。
作为一个偏执狂,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将全部信任交给一个并没有共事过的人,自然会有人产生疑问:乔布斯为何选择了库克?关于这个答案,网络上流传着一个笑话:库克会用Excel。然而正是这个看似不着调的笑话,却点出了库克身上的一个重要优势——运营能力。
一张填满数字的Excel表格背后,是缜密头脑和对供应链和库存管理的丰富经验,而这就是库克留给乔布斯的清晰印象——苹果正需要库克这样的顶尖人才,只有他,才能将苹果从劫难中拯救出来。
苹果在1998年经历的“渡劫”,要从4年前说起。
1994年,彼时的苹果还处于蒸蒸日上的利好阶段,是位居IBM之后的计算机行业的第二大公司,在美国、爱尔兰和新加坡拥有三家大型工厂,它们都保持着7×24小时不间断的生产节奏,以此供应美国、欧洲和亚洲市场的电脑。由于产能惊人,当时苹果雇用了13000多名员工,年收入超过90亿美元。
当企业发展得顺风顺水时,潜藏的危机往往会被掩盖住,面对财务报表,人们拿起的是香槟而非放大镜,于是在1995年,苹果的噩梦降临了。
1995年8月24日,微软发布了Windows 95,由此揭开了在计算机市场疯狂扩张的序幕。Windows 95“大杀特杀”的原因是其兼容性极强,能够匹配多个品牌的计算机,所以在发售的第一年就卖出了4000万份。由于其价格十分亲民,自然就让装载它的电脑变得便宜很多,虽然和苹果电脑相比少了那种“高端范儿”,却最终依靠海量的用户在市场上站稳了脚跟。于是在1996年的第一季度,苹果从上年度的盈利4亿美元变成了亏损6900万美元,到了第二季度更是出现了7亿美元的巨额亏损,被称为硅谷历史上最严重的亏损之一。
面对如此颓势,乔布斯只能拿起大刀砍掉各条产品线,最后只剩下了专业级台式电脑、专业级便携电脑、消费级台式电脑和消费级便携电脑四个类别。除此之外,乔布斯还面临着一个重大难题:如何准确预测计算机市场的需求?
这个问题听起来简单,但实际操作起来极难,因为这涉及提前投入的成本,比如在1993年,苹果因为PowerBook(苹果笔记本电脑中历史最悠久的产品之一,最早版本于1991年问世)的库存积压损失惨重,因为该款产品销量远远低于苹果的预期,并没有多少消费者喜欢。而到了1995年,苹果又走向了另一个极端——严重低估了市场对下一代Power Macs(Power Mac系列中的产品)的需求,致使下生产订单时过于保守,糟糕的是在供应链上又缺乏灵活性,无法见机行事地修补生产缺口,最终导致产量和市场需求严重脱钩,白白错失了大笔利润。在品牌口碑上,苹果也损失了不少信誉,当时很多购买电脑的用户要等待2个月才能拿到货,这对于计算机刚需用户来说无异于灾难。
当苹果从快车道转入盘山道时,之前隐藏的危机终于现形了。
乔布斯的偏执和苹果的产品策略,让苹果走上了部分组件定制化设计,然后外包给个别供应商来生产的路线,如果一切顺利,自然是双赢结局,因为这样的产品是无法复制的,但弊端就是出现意外后只能等待定制化组件慢慢地从工厂生产出来,无法临时采购替代品。
1997年,苹果在加利福尼亚州的萨克拉门托市、爱尔兰的科克市和新加坡都设立了工厂,按照计划,3家工厂生产相同的主板并组装相同的产品,然后分销到美国、欧洲和亚洲。然而计划还是被现实打败了,整个生产组装过程混乱不堪。以PowerBook为例,它在新加坡被组装了一部分再运到科克安装其他组件,然后返回新加坡进行最后的组装,之后才能送往美国销售。
如此杂乱无章的生产组装路径,即使是外行看了也能发现问题。除此之外,因为担心原材料短缺,各个工厂都有大量的库存,可依然会出现缺料断货的情况,为此经常要各种加急赶货,付出很多额外的代价。
1997年,乔布斯重返苹果并出任临时CEO,虽然这位创始人的回归给大家带来了一丝希望,然而苹果并没有因此多卖出几件产品,依然在快速、大量地流失客户和收入,眨眼间就陷入了困境。
对于乔布斯来说,他是一个专注创新的设计天才,而非一个专攻运营的管理大师,所以他无法对苹果的库存和供应链进行有效的介入和修正,但如果这个摊子没有人才来负责,必然会给苹果增加更多的生产成本和库存成本。此时苹果的所有难题都集中在了供应链和库存这两个关键点上,谁能解决这两个难题,谁就是此时苹果的救世主。
显然,在康柏就大显身手的库克是当时苹果最需要的救火队员。事实证明,乔布斯没有选错,库克来到苹果以后,仅用了一年的时间就快速清理了库存,同时还让苹果从亏损10亿美元变成了盈利3亿美元。
1998年,库克接管供应链后,立即关闭了美国及欧洲的生产基地,转而和亚洲的代工厂合作,把所有的生产制造业务完全外包,采用新的库存管理系统,让苹果的存货周转时间由一个月骤减为6天。
库克的此番举动得到了乔布斯的许可,这在过去是旁人无法想象的。像乔布斯这样控制欲极强的人,是无法忍受自己产品的关键部分被外包出去的做法的,也正是他对建立工厂的痴迷才让苹果遭受了差点倒闭的劫难。但面对现实,乔布斯还是愿意妥协并放心大胆地交给库克决定。
至此,苹果不再拥有一家属于自己的工厂,这些工厂自然就成为苹果庞大供应链中的一部分。从数以万计的电子元器件采购到成品包装出货,都需要高效的供应链管理能力,稍有疏忽就会带来巨大麻烦,而库克就成了消灭这个麻烦的主管人,苹果也成为少数接近零库存管理的跨国企业。
仅仅是清理库存这一举措,就让苹果从此成为全球25强供应链中连续8年“霸榜”的头牌(由知名咨询公司Gartner排名)。库克的到来,让苹果公司终于补齐了运营的短板,变身为一家从产品设计到技术研发再到管理运营,各个方面都极为出色的创新型企业。后来乔布斯这样说道:“库克是我招募到的最出色的员工。”
库克对自己的定位也很清楚,他知道苹果需要自己做什么。在苹果拥有了大量的代工厂以后,库克多次深入工厂了解第一手资讯,而乔布斯却没有这么做过,因为库克的能力让他放心,他要找的就是一个能够在未来让苹果平稳发展的人,一个专业的经理人。
实际上,在苹果前CEO詹姆斯·麦克鲁尼1997年离开后,乔布斯就一直面临着缺少帮手的困境,他无法从公司内部挖掘有潜力的人才,也没有在身边找到合适人选。这种情况持续了9个月的时间,最终乔布斯选择了库克。
当然,库克在来到苹果之后也面临着一种无法回避的尴尬:他和才华横溢、充满强烈个人风格的乔布斯相比,实在是显得有些温和与低调了,准确地说,库克身上缺少那种明朗的个人特质,不会让人讨厌,却也无法让人迅速喜欢,这成为后来人们质疑他能否接管苹果的理由之一。但是,乔布斯选中的人恰恰就该有这样的特质,如果他仅仅是一个“乔布斯第二”,又如何将苹果从昔日的水火中解救出来呢?
历史无法假设,苹果也不需要假设,它在一个关键时刻选择了库克,而库克也愿意将自己注入苹果,这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