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雅集：刻意裁诗忘品茶

1939 年 3 月，胡铁华陪同江庸到成都拜访林思进。林家位于成都爵版街 13 号。爵版街一度被称为“脚板街” ，位于今成都市锦江区，与藩库街、干槐树街、如是庵街相通，离红星路及地铁 3 号线不远。林思进本人讲究生活品位，林家以膳食精美著称。赵熙与林为至交好友。胡铁华与江庸都是赵门弟子。胡赠江诗题为《霜柑阁雅集呈阁主山公兼简江参政》 。山公，即林思进（1874—1953，字山腴）。江庸时任参政员，故称江参政。霜柑阁，又称“霜甘阁”或“霜柑小阁”。

近市精庐静不哗，
主人煮酒客评花。

霜柑式似宣南宅，
石室珍逾峨顶茶。

松老华山谈蜡屐，
芋香犀浦拟移家。

光宣年少今无几，
同醉春风感岁华。

首联言霜柑阁安静，适宜煮酒论诗、品茶评花。颔联“峨顶茶”即峨眉山出产之茶。宋代已有名茶峨眉白牙。颈联言江庸在席间聊起华山见闻 及林思进移家计划。尾联回忆光绪宣统年间诸人往来旧事，感叹岁月如流。1909 年，胡铁华兄弟随赵熙赴京，寄居宣武门以南，耗费巨资捐官，并结识众多文士名流，由陈衍等组织诗会雅集，赵、胡、江多参与其中。爱酒爱茶爱美人的白居易说“人情依旧岁华新，今日重招往日宾” ，胡诗从霜柑阁想到昔年宣南宅，穿梭于往事与现实之间，述说朋友情谊。

林思进是东道主，其和诗题为《翊云来成都集饮霜柑阁铁华有诗次韵》 。次韵是和诗方式之一，使用原诗韵，用韵次序也要相同。

国危时议益纷哗，
孤负城南二月花。

喜得旧游共尊酒，
恰逢山寺寄新茶 。

蹲鸱慰我无饥岁，
梁燕嗔人又别家。

等是乱离怀抱尽，
可堪白首论京华。

林诗首联言国家多难、时议纷纭，自己隐身城南无心赏花。颔联言老友相聚一堂共饮当季新茶。“蹲鸱”指芋头。陆游咏《芋》诗云：“莫诮蹲鸱少风味，赖渠撑拄过凶年。” 林诗尾联也是观照现实并追忆京华岁月。霜柑阁雅集，缘起江庸入川。朋友们好茶好诗相待，江庸自然要有所回应。其诗题为《和铁华并呈山腴主人》。

笳鼓营门晓夜哗，
扶筇来赏锦城花。

索居日久恒思友，
病酒时多渐喜茶。

但冀冥鸿能避弋，
只愁归燕已无家。

故都吟侣今余几，
年少如君髩亦华。

江诗首联言当此战乱之际，“我”拄着筇杖入川赏花。“笳鼓”为斗茶诗常用词。曹经沅与江庸在重庆赏梅即言“万方笳鼓送年忙” 。“索居”句即离群索居久了思念旧友。“渐喜茶”犹言以茶当酒。黄山谷诗云：“故人相见各贫病，犹可烹茶当酒肴。” “冥鸿”即鸿雁，据说其飞得高，能避开带绳子的箭。江诗说归燕无家，乱世中人亦如此。关于“故都吟侣”，除已出场的林思进、胡铁华、江庸外，还有不少名诗人。陈衍《石遗室诗话》对此有详细记录：“余言庚戌（1910）春在都下，与赵尧生、胡瘦唐、江叔海、江逸云、曾刚甫、罗掞东、胡铁华诸人创为诗社。遇人日、花朝、寒食、上巳之类世所号为良辰者，择一目前名胜之地，挈茶果饼饵集焉，晚则饮于寓斋若酒楼，分纸为即事诗，五七言古近体听之。次集则必易一地，汇缴前集之诗，互相评品为笑乐。其主人轮流为之。辛亥则益以陈弢菴、郑苏堪、冒鹤亭、林畏庐、梁仲毅、林山腴，而无江氏父子。” 江逸云即江庸，江叔海即江庸之父江瀚。截至 1939 年，江父及林纾（字畏庐）均已谢世，胡铁华 58 岁，江庸 61 岁，林思进 65 岁。成都雅集于胡、江、林而言，可谓京华旧识，物非人亦非，当时年纪最小的胡铁华如今鬓角也白了。胡铁华又作《叠前韵呈霜柑阁主仍简江参政》。

小阁无尘燕语哗，
轩开两面四围花。

古松偃蹇能尊岳，
佳句清新为饮茶。

彩笔依然重江令，
孤山只合属林家。

诚知万事欢难驻，
醉后朱颜惜髩华。

胡诗首联言霜柑阁环境。颔联“佳句”句化用徐玑诗：“诗清都为饮茶多。” 杨绛写《喝茶》就引用过徐诗。颈联以江淹代指江庸，以林逋代指林思进。尾联感叹世间欢愉之事难以长久，只有惋惜那逝去的年华。江庸作《再和铁华并简山腴叠前韵》。

市虎无端万口哗，
今年花市禁看花。

闻歌下泪非关酒，
刻意裁诗忘品茶。

未可使形同槁木，
终当胜敌立新家。

战场是处堪凭吊，
词笔何人似李华。

首联“市虎”句原注“是日谣传空袭”，取“三人成虎”意。是年成都的青羊宫花市因时局被取消，故云“禁看花”。颔联“闻歌”句或指有人席间唱歌助兴，或用“四面楚歌”典故，俱指向心绪。李商隐《闻歌》：“此声肠断非今日，香灺灯光奈尔何。”《泪》又云：“人去紫台秋入塞，兵残楚帐夜闻歌。” 是次雅集众人次韵和诗，故云“刻意裁诗”。颈联“立新家”原注“《鲁语》胜敌而归必立新家”，寄望于抗战胜利。尾联“李华”为唐代文学家，曾撰《吊古战场文》，又作《春行即兴》谈“安史之乱”后的衰败景象：“芳树无人花自落，春山一路鸟空啼。” 林思进作《铁华复有诗来再次前韵兼示翊云》。

俨城风鹤自惊哗，
绮阁评春尚有花。

肯对金尊呼荷荷，
但无玉手唤茶茶。

新诗石笋堪成集，
彩笔江郎傥忆家。

沧海横流天道远，
不须揽镜叹霜华。

首联室外时局（风声鹤唳）与室内情景（有酒有花）形成强烈对比。颔联“金尊”指酒杯。“荷荷”为拟声词，言酒喝得痛快。“茶茶”本是前人对女儿的昵称。钱锺书《杂书诗》：“惯与伴小茶，儿戏浑忘倦。”诗中“小茶”指其女圆圆。林诗因“茶茶”两字前加了“玉手”二字，或指是次雅集无红颜相伴。“江郎”本义指江淹有天授五彩神笔而才思涌现之说，此处代指江庸。“沧海横流”喻社会动荡。“霜华”指白发。江庸和诗《和山腴见赠两叠前韵》如下：

高斋夜坐静无哗，
点缀铜瓶一两花。

诗境渐深删旧稿，
睡魔刚至畏新茶。

志犹老骥仍千里，
笔有阳秋自一家。

从古锦城丝管地，
晚年可玩是春华。

首联言相聚时间及场景。颔联“睡魔”一词常用以呈现茶之功能。吕岩，字洞宾，号纯阳子。以字行。《大云寺茶诗》：“断送睡魔离几席，增添清气入肌肤。” 苏轼《赠包静先生茶二首》云：“奉赠包居士，僧房战睡魔。” 陆游《试茶》诗云：“睡魔何止避三舍，欢伯直知输一筹。” “欢伯”为酒之别称。颈联“志犹”句典出曹操诗“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笔有”句原注：“近赠所撰《华阳人物志》。”此书系林思进所撰。江诗尾联言成都宜居。杜甫诗云：“锦城丝管日纷纷，半入江风半入云。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 林思进作《翊云和诗重答》 。

陋巷从无车辙哗，
故人来看手栽花。

话因感旧如翻史，
诗自能清不待茶。

久矣园桃念行国，
翻然苌楚乐无家。

君看眼底成都影，
岂仅春明是梦华。

首联言霜柑阁为“陋巷”，系林思进自谦之语，林家实际上如刘禹锡《陋室铭》所说“谈笑有鸿儒”。“话因”句说聊起旧事如同翻阅史书。“诗自”句化用徐玑诗“诗清都为饮茶多”，反其意而用之：诗本身清明，不用茶去催化。颈联“苌楚”即猕猴桃。《诗经》云：“隰有苌楚，猗傩其枝。夭之沃沃，乐子之无知。隰有苌楚，猗傩其华。夭之沃沃，乐子之无家。隰有苌楚，猗傩其实。夭之沃沃，乐子之无室。” 该诗言人有思想，有家有室，故有苦痛，有时反而羡慕那无知无识、无家无室的草木。尾联还是由现实引发感叹。期间，江庸到城郊游玩，作《郊行三叠前韵》抒怀。

城居无奈九衢哗，
晓步春郊看菜花。

笠影僧归松迳寺，
柳阴人聚草棚茶。

渔郎莫辨来时路，
燕子终思故主家。

我早洞谙齐物意，
不须低首诵南华。

江诗前四句言郊游原因及所见情景。“草棚茶”即在草棚下饮茶。颈联“渔郎”句用《桃花源记》典故，其人想要再进桃花源却已无路可寻。燕子常在别人家梁屋上筑巢寄居，当然是“故主家”。《庄子》被道家尊为《南华经》，中有《齐物论》篇。江庸此来成都，兼带考察迁居房屋，但成都民众也因空袭，开始疏散到郊外，他自觉像那个渔人般无路可寻。江庸在成都待了大概十天，将回重庆前，林思进作《翊云将行四次前韵》送行。

卅载惊逢一笑哗，
余年愧我眼昏花。

乱中情绪愁攀柳，
时节清明记买茶。

花片已稀莺送客，
礎痕欲润蚁移家 。

送江入海真何日，
更约扬帆采石华。

林诗首联言“我们”三十年后再次相逢，“我”已经老眼昏花。颔联“买茶”句言清明将至，正好可以买茶。颈联“移家”句原注“成都方迫人民疏散”，即成都民众像蚂蚁般被迫疏散。尾联“送江”句典出苏轼《游金山寺》：“我家江水初发源，宦游直送江入海。” “石华”句典出谢灵运《游赤石进帆海》：“扬帆采石华，挂席拾海月。” 江庸《和山腴赠别四叠前韵》如下：

逐日传笺浪自哗，
江郎安有笔生花。

郫筒饮后方知酒，
蒙顶归来可废茶。

未必吴淞能买棹，
不妨锦里便为家。

峨眉自是寰中秀，
睥睨黄山况九华。

首联“逐日传笺”指频繁斗诗。“安有”句系江庸自谦才华有限，无生花妙笔。“郫筒”代指当地所产美酒。范成大《吴船录》称其为“挈酒竹筒”。《华阳风俗记》“谓之郫筒酒” 。陆游官蜀有诗记之：“郫筒味酽愁濡甲，巴曲声悲怯断肠。” 蒙顶自古出产名茶。江诗言“可废茶”意在赞赏该地出产好茶。“吴淞”即上海。江庸家眷当时尚在上海，江庸 1941 年所写的《喜内子将至》可以印证这一点。“锦里”即成都，江庸早年随家人寄居成都，置有宅院，此去数十年，可能已经废弃。尾联旨在称赞蜀中山水。江庸离开成都前再聚于霜柑阁，林思进作诗送别，题为《翊云重饮小斋即事再送》。

取宠谁能逐世哗，
聊从酒伴论堆花。

病宜茅酿犹堪饮，
渴点珈琲便当茶。

黄鹄子安待携手，
白头江令好还家。

细拈三十年间事，
前识因君悟道华。

首联言邀宠于世不如与朋友喝酒论花。颔联“茅酿”指酒，“珈琲”即咖啡。中国茶诗多“茶当酒”“酒当茶”之说，林思进咖啡当茶之说颇新警。颈联“黄鹄”句用《列仙传》“子明成仙”的典故。“江令”本指江总（字总持），代指江庸。尾联言友情。江庸作《再答谢山腴留饮兼赠之作五叠前韵》。

一室春宵笑语哗，
牡丹刚放数枝花 。

瘙当痒处麻姑爪，
癖到深时陆羽茶。

门外车停人问字，
江南草长客思家。

年来去住真无定，
戏比仙人萼绿华。

首联言牡丹初放，诸友欢聚。传说仙女麻姑手如鸟爪，“麻姑爪”即此意。四川青城山亦有麻姑池，张大千居青城时曾绘《麻姑图》。“陆羽茶”言有茶癖。唐人陆羽嗜茶，著《茶经》，被尊为茶圣。颈联“人问字”言常有人上门请教学问。林思进文名在外且住在成都，外地学者多会前往拜访。“客思家”典出丘迟《与陈伯之书》：“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 尾联化用李商隐诗：“萼绿华来无定所，杜兰香去未移时。” 期间，江庸又作《游王氏园醉归读山腴诗六叠前韵奉寄》。

草堂门掩驻军哗，
邻墅无人剩落花。

新垒怕迁栖定鸟，
好诗当饮解醒茶。

重游仍旧依皋庑，
别梦何曾到谢家。

不是丰城埋剑地，
空教辨气误张华。

首联“草堂”指杜甫草堂。该地早有驻军，陈衍 1936 年入川时就见过。“栖定鸟”原注“市民安土重迁，多无意疏散”。“解醒茶”，好诗如茶，有醒酒之功。“皋庑”用梁鸿典故，陋室也。“谢家”用谢灵运继承祖先庄园善加经营的典故。“丰城埋剑”用“丰城剑气”典故，指张华使雷焕在丰城获得龙泉、太阿神剑事。这也是王勃《滕王阁序》“物华天宝，龙光射牛斗之墟”的典故。江诗原注：“东门外掘藏方亟，盖误信有张献忠匿银也。”张献忠是明末农民起义领袖，世传其将搜罗的金银珠宝匿藏于某处 。不是藏宝地，自然找不到宝藏，故云“空教”。林思进对“别梦何曾到谢家”感触颇深，其和诗如下：

城头坎坎鼓声哗，
春去难留将萎花。

寄妇君寻堕林粉，
思乡人说武夷茶。

已看游草新成卷，
转羡行窝便署家。

不是江郎匹锦在，
谁能侧艳赋风华。

林诗前四句是说，刚刚城头鼓声大作，春天也留不住行将枯萎的花朵。给妻子寄去江州所产堕林粉，想念家乡的人总是说起武夷茶。“寄妇”句原注：“湘绮有寄江州堕林粉与梦缇诗。”“湘绮”即王闿运。林思进友人庞俊在《虞美人》中也写道：“几时回雁过妆楼，为觅堕林新粉向江州。” 武夷茶与思乡人联系在一起，可能与江庸祖籍福建有关。福建也是林徽因、冰心、陈衍、李宣龚的家乡，是产茶大省。“已看”句原注“香宋所题”。1938 年中秋，赵熙作《题翊云诗后四首》，开篇即说：“小卷诗人遍蜀游，乱中安稳度渝州。” 渝州即重庆。林诗尾联言江庸才华不减。江庸作《留别成都九叠前韵》，算是正式告别。

一楼尘世任欢哗，
恋恋成都只为花。

分我一杯慈竹笋，
欠君九斛玉尘茶。

正逢濯锦生春水，
欲过临邛问酒家。

尚恨此来迟十日，
观梅无分诣芳华。

首联言对成都的眷念之情。“慈竹笋”典出陆游《初到荣州》：“杯羡最珍慈竹笋，瓶水自养山姜花。地炉堆兽炽石炭，瓦鼎号蚓煎秋茶。” “荣州”为荣县旧称，赵熙家乡。陆游官荣州前后 70 天，写此诗时正好是淳熙元年（1174 年）农历十一月，则秋茶或是实指。陆游《瑞草桥道中作》亦写慈竹：“邮亭慈竹笋穿篱，野店蒲萄枝上架。” “玉尘茶”原注：“搜神记橘中叟曰：输君九斛玉尘，后日于青城草堂还我。”这个说法也见牛僧孺《玄怪录》。茶诗中多用“玉尘”来代指茶叶，如白居易：“酒嫩称新液，茶新碾玉尘。” ，又如陆游：“兔瓯试玉尘，香色两超胜。” “生春水”出自杜诗“二月六夜春水生”（《春水生二绝》），陆游《上巳临川道中》也借用过这句杜诗 。“临邛”句用司马相如、卓文君当垆卖酒事。李商隐《寄蜀客》“君到临邛问酒垆，近来还有长卿无” 与江诗所用典故相同。“芳华”指芳华楼，在成都合江亭，楼前多植梅树。陆游《樊江观梅》：“谁知携客芳华日，曾费缠头锦百端。” 江诗尾联言“观梅无分”，这梅花陆游却见过：“天工丹粉不敢施，雪洗风吹见真色。”

从成都到重庆，水路、陆路皆可通行。走水路，即从岷江顺流而下，沿长江即可直达重庆。江庸此行走水路，过五通桥时短暂停留，与缪秋杰相会并作诗相赠，题为《五通桥赠缪秋杰都转十叠前韵》。“都转”即“都转运使”。缪秋杰时任盐务总办，江庸以古代官名称之，以示敬意。

巡方不让路人哗，
君念民瘼我看花。

要使灾黎登衽席，
岂徒裕国在盐茶。

百寻缒井赁修绠，
十里输泉到别家。

一片天车烟际影，
五通桥水接牛华。

江诗颔联“要使”句原注“秋杰于自贡井五通桥创立保育院教养难民子女”，即首联所说“君念民瘼”。“岂徒”句，即“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之意。江诗最后四句写五通桥盐场景色。“牛华”，即牛华溪，产盐重镇。岑春煊之孙岑立三时任川康盐务局五通桥分局局长，属于缪秋杰盐政系统内人物。1938 年，经济部部长翁文灏（1889—1971）入川考察，经牛华溪、云华镇、竹根滩至五通桥，就住在岑立三家。岑向翁汇报了一组数据：“自流井产盐，月约二十数万担，五通桥六万担，牛华溪三万余担。五通桥盐场每月用煤约十五万吨。” 这组数据足见当地产盐之盛，也可佐证江诗最后四句。因为与缪秋杰的关系，江庸此行可能也住在岑家，遂作斗茶诗赠送，题为《留别岑立三夫妇十一叠前韵》。

墟日人声小市哗，
沿陂细路放桐花。

水生渡口初横艇，
地近峨眉好买茶。

屋角浓烟知灶户，
桥边疏柳认渔家。

嘉州合让岑参住，
坐拥溪山遣岁华。

“墟日”指约定俗成的赶集日子。四面八方的人聚在集市上，自然吵吵嚷嚷。朱镜宙 1937 年入川督税务，所写回忆录《梦痕记》中记载，当时川中征税对象之一的酒厂，多分布于场上。这里的“场”，相当于东南各省的墟市。川中赶场日期每月或二、五、八日，或三、六、九日，或一、四、七日。笔者家乡地近四川，赶集日期也一致。时值农历三月，正值春茶上市，也是赶集日子，山民会把家里的茶拿到集市售卖，五通桥与峨眉相距不远，所以说“好买茶”。尾联“岑参”为唐代诗人，曾任嘉州刺史，江诗用以指代岑立三。在五通桥停留期间，江庸作《怀山腴十二叠前韵》。

朝朝风鹤漫惊哗，
看遍春城二月花。

有疾惮医姑屏酒，
怀人如渴正思茶。

芋收锦里先生宅，
梅在孤山处士家。

石室即今文教盛，
期将朴学砭浮华。

首联言时局与个人行动。颔联“怀人”句指思念林思进如同渴了想喝茶一般。颈联“锦里”指成都，“处士家”用林逋典故。尾联“石室”指霜柑阁。“朴学”又称考据学，为清代学术流派，可参看《清代朴学大师列传》。林思进是川中名宿，久在学校图书馆任职，门生包括后来成名的大师级人物姜亮夫。姜 1938 年即到过霜柑阁。林思进《得翊云五通桥书》应是回应江诗的。

登车挥手谢嚣哗，
两桨青衣浪蹙花。

官井灶多通碧笕，
蜀盐引涨胜纲茶。

竹王祠下灵巫鼓，
杨柳湾边浣女家。

君看鸢飞不到处，
芳菲原未减春华。

首联想象分别场景。颔联“碧笕”指竹水管。黄山谷诗云：“清如接笕通春溜，快似挥刀斫怒雷。” “笕”即以竹通水。据嘉庆年间《犍为县志》记载：“盐井……深者至百余长，用竹作筒，垂下取水，煎晒成盐。” 历史上，淮盐受太平天国战乱影响，在荆楚的传统市场受到巨大冲击；川盐因地利优势，迎来占据楚地市场的黄金时代。抗战期间，许多产盐区落入敌手，对川盐的发展来说压力不小。缪秋杰身处其间，为保障食盐供应做出了不小贡献。颔联写五通桥盐业之胜，以纲茶作比可谓确当。竹王祠、杨柳湾都在五通桥，前者又作“竹公祠”。西晋时期，生活于今贵州一带的僚人迁入蜀地乐山。僚人前身与夜郎国相关，以竹为姓，夜郎王称竹王。竹王祠是为了祭祀夜郎王而设。杨柳湾与湖广入川的人有关，该地广植杨柳且住户多姓梁或柳。江诗尾联言五通桥春景依旧。林思进对江庸行程很清楚，另作《计翊云日内当抵渝》。

回帆挝鼓市声哗，
重到江城定少花。

一卷自勘行箧草，
孤灯兀对上清茶。

黄姑别后休牵梦，
桃叶迎成即是家。

共信劫余秋不死，
翠盘瓜熟待君华。

首联“挝鼓”意为敲鼓。陆游诗云“高城漏鼓不停挝” 。“江城”即重庆。“行箧”指行李箱。江庸时寓重庆上清寺（地名）。诗中“上清茶”在这里是用韵所需，不一定实指有这种茶。“一卷”“孤灯”云云，言江氏孤身一人来往于成都、重庆之间。“黄姑”即牵牛星。梁武帝萧衍《东飞伯劳歌》诗云：“东飞伯劳西飞燕，黄姑织女时相见。” “桃叶”句典出晋代王献之《桃叶》诗：“桃叶复桃叶，渡江不用楫。但渡无所苦，我自迎接汝。” 江庸家室时在上海。林思进用此典，应该是希望江庸早日与家人团聚。尾联原注：“翊云约秋日重来，予今年种有哈密瓜子也。”江庸叠韵复诗如下：

春归宁禁燕莺哗，
梅到残时杏又花。

身偶得闲休负屐，
渴如能解莫嫌茶。

琼楼乍近仍高处，
碧玉终惭是小家。

我亦存心知得失，
敢忘丑拙诩清华。

首联言春归、梅谢、杏花开，既是自然变化，又揭示了江庸回到重庆的大致时间。颔联言有空要多出去走走，有茶喝能解渴就行，不要太挑剔。颈联“琼楼”句言终究高处不胜寒。“碧玉”句化用成语“小家碧玉”。尾联“清华”原注“《颜氏家训》：自谓清华，流布丑拙”。这是江庸自谦之语。

寓重庆期间，江庸有时住在朋友家，有时住在内弟徐家。江庸发妻杨氏早亡，续弦夫人名叫徐琛（1891—1962），字彦愉，浙江桐乡人。徐此时尚在上海，与江分居两地。江庸的《寄内十六叠前韵》就是写给徐琛的。

一楼儿女笑声哗，
兰到春来又著花。

溅泪罗襟还当酒，
爱凉冰碗胜于茶。

坠欢有味思前事，
讳疾担心误自家。

细认珊瑚鸾镜影，
似从别后减风华。

首联提到的兰花系江母遗物。江诗回忆往昔兰花开放，儿女欢哗情景，泪湿罗襟还以为是洒落的酒水。“冰碗”本是夏季消暑用品。在兰花开放的春天言“胜于茶”，可能与心情相关，或与心爱的人一起享用过。“坠欢”指称快乐往事。“风华”句原注“近寄小影”。尾联言江庸在照片中看出妻子容颜清减。江庸那时心事重重，遂作《有忆十七叠前韵》。

帨尨昨夜似曾哗，
晓雨湖滨泾桂花。

一任飘零身似絮，
细参甘苦味同茶。

愁看碧草生南浦，
莫误红楼是妾家。

青鸟不来春又逝，
更无灵药驻容华。

首联写夜闻犬吠，晨起看花。颔联写漂泊江湖，身如柳絮，其间甘苦，譬如茶味。“南浦”，在重庆万州。陆游《偶忆万州戏作短歌》云“南浦寻梅雪满州” 。范成大在《万州》中也写道：“晨炊维下岩，晚酌檥南浦。” “妾家”句化用李白的《陌上赠美人》：“美人一笑褰珠箔，遥指红楼是妾家。” “青鸟”传说为西王母信使。李商隐诗云：“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南唐中主词云：“青鸟不传云外信，丁香空结雨中愁。” 江诗既云“青鸟不来”，等待的又是什么呢？春来春去，花开花落，“只是朱颜改”。

斗茶诗唱和并未因江庸离开成都而结束，荣县、重庆相关诗友不久后参与其中。下面，笔者先交代成都雅集未详情况。江庸、林思进霜柑阁雅集，尚有名“荀龙”者在座，并作《和翊云先生》 ：

醒人默默醉人哗，
都入江郎五色花。

陶令年衰方止酒，
卢同名重不因茶。

干戈来日知全胜，
时世新妆误内家。

公有千军横扫笔，
武英应亦伏文华。

首联“江郎”即江淹，传说他年少时，得仙人所传五色神笔，故而妙笔生花，此处以江郎代指江庸。“陶令”即陶渊明，有饮酒诗传世。“卢同”即卢仝。“千军笔”即千钧笔。关于荀龙，冒广生致林思进信中提及“去年以询君子荀龙，信然” ，似指林思进儿子。林次子早夭，剩余几子无名“荀龙”者。某日，笔者在《养晴室遗集》中读到庞俊与赵荀龙通信，赵为赵熙第八子，庞在信中称其为八兄。这个“荀龙”是赵荀龙的可能性非常大，原因有三：其一，向楚、江庸都是赵熙得意门生，庞俊虽非亲传，交往中也执弟子礼；其二，向楚诗中称其为“世弟”；其三，赵熙、林思进为至交好友，通信中提到“八子归，欣奉良书及赐珍，宛然面语” 。综上三条，荀龙作为赵熙的儿子参与是次雅集才符合情理。

江庸、林思进都有梨园之好。江庸是次盘桓成都期间，还结识了当红川剧名旦黄佩莲。江与黄订交，一方面是由于林思进隆重介绍，另一方面是黄氏才艺俱佳。江庸在他身上看到了梅兰芳影子：“巴蜀重游吾已老，花下逢君苦不早。惟君风度似梅郎，和靖如何不倾倒。” “和靖”本指宋代隐士林逋，此处代指林思进。江庸初识黄佩莲就忙不迭题扇相赠，难怪林思进要作诗记录，《翊云为佩郎题扇，漫缀其后，以当本事》。

愁见群鸦绕凤哗，
生憎无力护名花。

风飘落蕊偏黏溷，
病惜腥 不念茶。

油碧幽兰念苏小，
玳梁栖燕换卢家。

忽看题扇增惆怅，
箧笥无恩掩月华。

首联用“名花”代指黄佩莲。颔联“不念茶”原因正是身体有疾。颈联“油碧”句用苏小小典故。李贺《苏小小墓》云：“幽兰露，如啼眼。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草如茵，松如盖。风为裳，水为佩。油壁车，夕相待。冷翠烛，劳光彩。西陵下，风吹雨。” “玳梁”句化用唐人沈佺期诗：“卢家少妇郁金堂，海燕双栖玳瑁梁。” 尾联“无恩”之说典出《怨歌行》：“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合欢扇被丢弃在竹箱中，意味着恩情断绝。这合欢扇原本“团团似明月”，“出入君怀袖” 。《怨歌行》是有名的闺怨诗，林思进如此说，一副争风吃醋的样子，颇有打趣江庸的意思。江庸作《山腴以余为佩郎题扇赋诗相谑，率和一律即赠佩郎》。

海棠方冶让蜂哗，
莫放荼蘼便著花。

自古情根原有种，
几人舌本惯知茶。

歌听白纻新翻曲，
巷号乌衣久住家。

欲续金台残泪记，
天回玉垒作京华。

首联以自然现象双关黄氏：海棠始放，众蜂驻留其上吵吵嚷嚷。颔联“情根”句言自古以来有情人本性使然。欧阳修《玉楼春》云：“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几人”句言不是什么人都知茶懂茶。联系诗意，或言知己难求。颈联“白纻”原是晋代宫廷舞蹈。梁武帝萧衍曾作《白纻辞二首》，云舞者“纤腰袅袅不任衣” 。南平王刘铄《白纻曲》云“体如轻风动流波”。 “新翻曲”似是写黄佩莲唱歌助兴。“巷号乌衣”即乌衣巷，位于秦淮河畔。唐人刘禹锡《金陵五题》第二首即写《乌衣巷》：“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 汪东在《金陵感事》中也写道“莫向乌衣吊夕阳”。 “欲续”句典出张际亮同名著作《金台残泪记》，该书记叙清代道光年间京城艺人事迹。钱锺书《见金台残泪记小郄语感作》云：“一叹掩书何彼此，无多残泪为新弹。” “一叹”典出《金台残泪记》卷三：“小郄尝坐而叹，余偶问何叹，即应曰：彼此同叹。”钱诗原注提到：靳荣藩（字价人）辑录吴伟业诗作《吴诗集览》，认为《王郎曲》乃吴氏自伤之作。“金台”本指黄金台，联系上句“乌衣巷”，应是代指南京。“玉垒”代指成都。杜甫诗云：“花近高楼伤客心，万方多难此登临。锦江春色来天地，玉垒浮云变古今。” 综合来看，江庸亦如白居易写《琵琶引》、吴伟业写《王郎曲》、张际亮写《金台残泪记》般，借他人自伤际遇。林思进读懂了江庸心思。在和诗第一句就关联了三个典故。林诗云：

一声能定广场哗，
唤出尊前貌胜花。

接荀令香刚近坐，
解相如渴不须茶。

已劳江夏无双品，
更访花溪弟四家。

借问总持持底事，
可无琬琰篆苕华。

林诗题为《翊云极譝佩郎于予以诗调之》。譝，赞赏之意。首联言黄氏扮相风度。“一声”句原注：“唐人诗‘贺老琵琶定场屋’，即吴梅村‘王郎一声声顿息’及牧翁‘清歌缓舞广场寂，千人石上无人息’意也。”林思进这一句就涉及三个典故：唐人元稹《连昌宫词》、明末清初吴梅村《王郎曲》、钱谦益（牧翁）《清歌》。足见林诗感叹之深。“唤出”句言黄佩莲舞台扮相之佳。“荀令香”与东汉末年政治家荀彧有关，人称其为“荀令君”，据说他到别人家坐过的席子好几天后还有香味。唐人李商隐《韩翃舍人即事》也说：“桥南荀令过，十里送衣香。” 此处言黄氏风度。“相如渴”与文学家司马相如有关，据说其有渴疾，饮茶而解。“江夏无双”是东汉“天下无双，江夏黄童”省语，黄庭坚答黄冕轩诗开篇也说“江夏无双乃吾宗” ，林诗用以双关黄佩莲。“花溪”句同样是双关黄佩莲。杜甫《江畔独步寻花》云：“黄四娘家花满蹊，千朵万朵压枝低。留连戏蝶时时舞，自在娇莺恰恰啼。” 尾联“总持”本义指江总（字总持），此处代指江庸。“底事”，意何事。陆游《春愁曲》云：“世间无处无愁到，底事难过万里桥。” 黄佩莲年少失学，自知其短，常向林思进请教，执弟子礼。林也是黄佩莲的“粉丝”，称其为“佩郎”。江、林借斗茶诗互相调侃，也是一桩趣事。

江庸离开成都前复到霜柑阁做客。周虚白（1906—1997）刚好从新繁镇到成都，适逢其会，次韵作诗记录当时情景，题为《霜柑阁重集，次韵清寂师兼呈江翊云先生》 。

旧雨重来笑语哗，
虚明阁子影依花。

论羹鱼美堪成谱，
赌酒杯深更费茶。

词客如星真聚井，
春灯飘梦又离家。

眼中坡谷堂堂在，
可柰霜华是鬓华。

首联“旧雨”代称老朋友。颔联言美食美酒，也说明聚会气氛很好。“更费茶”即醒酒需要用到大量的茶。颈联“春灯”句原注“予昨方自繁江来”。“词客”句原注：“席上江翊云、张寒衫两先生，董寿平、晏济源两君皆因乱入蜀者。”尾联原注：“任教中学，间到先生家课其文孙，诗已收入江庸主编《斗茶集》。”周诗“坡谷”句用苏轼和黄庭坚来指代江庸和林思进。

据周诗可知是次霜柑阁雅集宾主至少六人，即林、江、周、张、董、晏。其他五人履历信息无误，但笔者综合考证后认为“晏济源”应该是“晏济元”。事情还得从张善孙、张大千兄弟说起。张氏昆仲均与林思进相交。张善孙的儿子张比德是林思进的外孙女婿。晏济元与张氏兄弟都是同乡（内江）好友。晏的侄子又是张善孙的女婿。1938年，张大千与晏济元从北平辗转回川，于同年赠林思进《岁朝图》和《巫峡清秋图》。有了这层关系，晏济元出现在林家宴席上才符合情理，而张、晏回乡与张、董入蜀正是抗战期间人口流动的小小缩影。

1937 年七七事变前，董寿平（1904—1997）居北平，每日读书作画，日子过得平静而充实。董寿平出生时，外祖父陈履亨为其取名董揆，字谐柏。“揆”是宰相别称，寓意非常明显。祖父董文焕 是同治朝高官，在京交往者包括翁同龢、李慈铭等人。董氏家族在山西运城经营盐业，鼎盛时期每年利润达三十万两。官场有人脉，家里有银子，董揆想走仕途，天生有优势。因为仰慕画家恽寿平，董揆改名董寿平。

1937 年 11 月 8 日，日军攻占太原。次年春，董寿平逃难到西安，住了五个月后又逃到成都，由老乡李琴斋介绍结识林思进。1939 年春，碰巧又成了江、林重聚霜柑阁的见证人。林思进因之赠以斗茶诗 。

晋阳回望寇气哗，
战垒经过又发花。

箫鼓罢听汾水曲，
兔楼先诵蜀清茶。

麒麟汗漫空行地，
燕雀苍茫各有家。

携得枌阴旧词卷，
故应公子是瑶华。

“晋阳”即山西的晋阳关。林诗首联即点明董氏入蜀原因。“兔楼”句原注：“张景阳《成都白兔楼》诗‘芳茶冠六清’。”“麒麟”句，据《淮南子》记载，卢敖游北海遇仙人，邀仙同游，仙以与汗漫有约相拒。李白诗云：“先期汗漫九垓上，愿接卢敖游太清。” “瑶华”句原注“瑶华公子龚定庵语也”。“龚定庵”即龚自珍。期间，经林思进斡旋，董寿平得以在成都举办个人画展。这是董氏入川的第一个画展，作品销售一空，经济压力得以缓解。

1939 年 3 月，成都开始疏散市民。林思进不敢大意，先把家人送到相对安全的河湾（河湾村似是林家老宅所在地 ）。林诗《送内子往河湾，先携书笥安置，为避寇计》正是真实写照。由于原配钟氏已经逝去多年，林诗提到的“内子”指妾室陈洁，其在林思进七十大寿时才正式被立为继室 。诗云：

屋上啼鸟朝暮哗，
感时溅泪锦城花。

枿余再斩重生柳，
甘味宁回去后茶。

漫托文章招北客，
尽捻书籍问东家。

剩怜岁月堂堂逝，
老我无心叩玉华。

首联“感时”句化用杜甫《春望》诗意：“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杜甫写此诗时正值安史之乱，林思进写此诗时，正是日本侵略者肆虐之时。心境相同，移情于物，觉得“锦城花”也像人一样流泪。“去后茶”原注：“予家避乱今三次矣。”“枿”指树被砍后留下的桩子。柳树、茶树一类植物，树桩能发芽再生，但重生的柳枝也被摧残了，是句言日寇侵略之残酷。颈联言写信问讯沦陷区的朋友，自己也带着书到处找藏身之所。尾联“玉华”指青城山玉华楼。范成大《吴船录》云：“真君殿前有大楼，曰玉华。” 其诗也说：“丈人峰前山四周，中有五城十二楼。玉华仙宫居上头，紫云 洞千柱浮，刚风八面寒飕飕。” 安置好家眷、书籍，林思进回到成都住了一段时间。

1939 年寒食节，林思进独坐霜柑阁，寄诗陈洁（“平生每道河湾好，避地河湾计亦佳”）并寄诗内兄钟筱仙致谢（“待得我为田父日，买羊刲豕谢君沽”）。清明节过后，林思进避居河湾，董寿平移居灌县（今都江堰市）。江庸时在重庆，赵熙、章士钊、刘成禺、曹经沅等先后加入斗茶诗唱和行列。 48Pp+aYRiK4Pg9omDulBngxm53sdBO9wbtj20ORA+jwKLWd6fIgm7hCk3quo9jO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