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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三明治

神户三明治熟食店里的熏鲑鱼三明治成为《舞!舞!舞!》中美味三明治的标杆。

除了意大利面,在村上春树的小说里出现最多的西式料理似乎是三明治。

意大利面可以说在一定程度上已经变成了“日式洋食”的一种,而三明治无论怎么说都还是彻头彻尾的西式料理。

三明治这种食物,也在某种程度上成为村上小说中“孤独的都市人”的代表性食物。没有家人、独自生活的单身汉,每天在酒吧用啤酒和三明治应付晚餐,像是雷蒙德·钱德勒的小说里走出来的主人公一样。

“煎鸡蛋卷和三明治,”她说,“在酒吧天天吃煎鸡蛋卷和三明治?”

“不是天天,每三天自己做一次。”

“那么,三天里有两天在酒吧吃煎鸡蛋卷和三明治喽?”

“是啊。”我说。

“为什么老是煎鸡蛋卷和三明治?”

“因为好的酒吧是有可口的煎鸡蛋卷和三明治供应的。”

“唔,”她说,“怪人!”

《寻羊冒险记》中,妻子离去之后的“我”,在遇到耳模特女友之前,过得就是这样的单身生活。说起来似乎很无聊。普普通通到处都能见到的三明治简直就像是这种无聊人生的食品代言人。

《奇鸟行状录》中,待业在家的冈田亨接到自称姓加纳的女人打来的电话时,也正在做三明治当午餐。

我在厨房里切面包夹黄油和芥末,再夹进西红柿片和奶酪片,之后放在菜板上准备用刀一切为二——正要切时电话打来了。

辞去工作的冈田亨每天所做的事情便是在家买菜、煮饭,去银行交煤气费和电费,按照十二道工序熨烫衬衫。尽管他本人得以自得其乐地按照自己的兴趣读书,思考人与人之间是否能够真正理解之类的问题,只怕在世人的眼里,他也不过是一名失业在家的无聊中年男子罢了。

涂了黄油芥末的番茄奶酪三明治看起来不错,到底味道如何则不得而知。冈田亨在吃三明治的时候努力回忆着加纳打来的电话,恐怕不知其味。

不光是男性角色,连女性角色都如此。

短篇小说《下午最后的草坪》中,“我”最后一次去给人剪草坪,雇主就是一名这样的家庭主妇。她独自一人生活在半山腰的别墅里,从上午就开始喝威士忌,倒是会做味道还不错的三明治。

她做的火腿生菜黄瓜三明治比看上去时好吃得多。我说十分可口。她说三明治以前就做得好,此外什么都不行,就三明治拿手。死去的丈夫是美国人,天天吃三明治,只让吃三明治他就心满意足了。

她自己一块三明治也没吃,泡菜吃了两片,往下一直喝啤酒。喝得并不像有滋有味,似乎在说没办法才喝的。我们隔桌吃三明治,喝啤酒,但她再没接着说什么,我也没话可说。

女主人公做的三明治虽然还算可口,可是对于她来说,那不过是可有可无的东西。天天吃三明治就感到心满意足的丈夫已经去世,女儿也已经离开家去上大学,以后她只能一个人靠酒精打发接下来的人生。

假若人生注定如此百无聊赖,我们又该如何面对呢?

符合现代精神的做法或许是:虽然无奈,也无须对此表示不满,或者干脆“深入到无聊里边去”。

“我”便是如此向耳模特女友解释自己三天里有两天喝啤酒、吃三明治的生活的:

或许如你所说,或许并非我的人生无聊,而是我在追求无聊的人生。但结果是同一个——不管怎样我已把它弄到了手。人们都想从无聊中逃脱出来,我却想深入到无聊里边去,就像在交通高峰期开倒车。所以,我并未因自己的人生变得无聊而发什么牢骚,无非老婆跑掉那个程度罢了。

至于到底要如何“深入到无聊里面去”呢?我想不妨从做出好吃的三明治开始吧。

每天吃着没有名字也没有特点的三明治,恐怕连无聊本身都会变得分外空虚起来。事实上,三明治当然也有好吃和不好吃之分。只不过在多数人看来,三明治不过是为了节省时间或是怕麻烦才做的。所以对于三明治,一般人并不希求它是多么美味的东西。因此做三明治变成了世界上最简单的料理,比煮意大利面还要简单,连火都不用开,也不用看什么时间,随随便便将火腿、黄瓜什么的切片放在面包里就好了。或者再简单一点,连刀都不需要拿,在一片面包上涂上果酱,另一片面包上涂上花生酱,合在一起包起来就可以给小孩带去学校当午饭了。可是如果这样想这样做,无聊的人生岂不是更加无趣了吗?

三明治可并不是这么简单的东西。吃过很多三明治的村上春树就得出这样的结论:“好吃的三明治是难得碰到的。”

在《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里,关于美味三明治的标准就异常苛刻:

“嗯,好吃得很。”我赞赏道。味道的确不同凡响。如同我对沙发挑三拣四一样,对三明治的评价也相当苛刻。可这次的三明治刚好触及我既定的标准线。面包新鲜,富有弹性,用锋利洁净的切刀切得整整齐齐。其实制作好的三明治绝对不可缺少好的切刀,而这一点很容易被忽略。无论材料多么高级多么齐全,若无好的切刀也做不出味道鲜美的三明治。我有很久没吃过如此可口的三明治了。芥末纯正地道,生菜无可挑剔,蛋黄酱也属手工制作或接近手工制作。

不过是火腿、黄瓜和奶酪三明治罢了,形容得简直像是在做高级的米其林料理一样,能将三明治做得出神入化的胖女郎也俨然是了不起的天才——人有各种各样的才华,懂得做三明治的诀窍并且能做出美味的三明治也是其中一种。

《舞!舞!舞!》中的诗人笛克·诺斯,虽然只有一只手臂,但是依然可以做出“切得非常之细”的黄瓜火腿三明治,里面还细心地放入橄榄,使得三明治带上“一派英国样式”。味道也“甚是可口,仿佛有一种诗趣”。

于是“我”明知道不该问,却还是忍不住向笛克请教面包的切法。

“其实很简单,单手切就是。正常拿刀当然切不了,拿刀方式上有窍门。要用手指夹着刀片,这样通通通地切。”

他用手比画给我看,但我还是不得要领,仍觉得勉为其难。何况他切得比正常人用双手切的还要高明得多。

只能说这是笛克所拥有的天赋。做三明治和做诗人一样需要天赋。

擅长做三明治的还有《海边的卡夫卡》中的大岛先生。

偏午时我正望着院子吃饭,大岛走来坐在身旁。这天除了我没有别的阅览者。我吃的东西一如往日,不外乎在车站小卖店买的最便宜的盒饭。我们聊了几句。大岛把自己当作午饭的三明治分一半给我,说今天为我多做了一份。

他给的三明治一看就很好吃,我道谢接过吃着。又白又柔的面包里夹着熏鲑鱼、水田芥和生菜。面包皮响脆响脆。辣根加黄油。

柔软的面包配上熏鲑鱼和新鲜蔬菜,想不好吃都很难。面包还被细心地烘烤过,表皮酥脆,再加上自己做的黄油芥末酱,一定远远胜于车站便利店的廉价便当。

如此细心手艺又好的大岛先生,自己却是血型罕见的血友病患者。永远无法亲自拿起菜刀制作复杂的料理,也永远无法离开四国进行长途旅行,所以只能将自己的才华用于管理甲村图书馆和制作三明治。

在这一点上,《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里胖女郎的经历也有相似之处。胖女郎头脑聪明伶俐,身体极为健康,却受做研究的爷爷影响,不喜欢同社会打交道。不去学校,也几乎不与人交流,就算被爷爷消除了声音也可以在无声状态下自在地生活。

在普通人看来,这样的生活或许堪称无聊的典范。但是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倘若人只能在有限的可能性中生活,所能做的事情便唯有向更深的地方挖掘。即便是做三明治这样的小事,也有很多值得仔细思考的问题。生菜和黄瓜是不是足够新鲜,切开的边缘是否干净整洁,面包要烤多久才会外表酥脆、内里依然柔软,蛋黄酱和芥末以什么样的比例混合吃起来才能清爽又丰盈……换句话说,能将普普通通的三明治做得令人称道的人,又怎么会觉得生活无趣呢?

在一塌糊涂的生活里,能吃到美味的三明治,也会令人有幸福的感觉。

我首先把她领进一家像样的饭馆,让她吃了用全麦粉面包做的烤牛肉三明治和蔬菜沙拉,喝了真正新鲜的牛奶。我也吃了同样食物,喝了杯咖啡。三明治味道不错,酱汁清淡爽口,肉片柔软滑嫩,用的是地地道道的山萮末和西洋芥末,味道势不可当。这才叫作吃饭。

这是《舞!舞!舞!》中,因为被怀疑杀人而在赤坂警察署滞留了两天的“我”重获自由之后,开车带“雪”一起去吃三明治的情景。所吃的是能让人真实地感觉到自己重返人间的美味的三明治。

那么自己是否也能做出这样美味的三明治呢?村上春树同样在《舞!舞!舞!》中给出了以下的答案:

把早已调配妥当的脆生生的生菜和熏鲑鱼切得像剃刀刃一样薄,再加冷水浸过的洋葱和芥末做三明治来吃。纪伊国屋的黄油很适合用来做这东西。弄得好,说不定可以赶上神户三明治熟食店里的熏鲑鱼三明治的味道。也有时候弄糟,但凡事只要树立目标并加以不屈不挠的努力,总会取得成功。

去神户旅行的时候,我特意去拜访了那家名叫Tor Road的熟食店。店里一层是熟食店,二层是可以吃到熏鲑鱼三明治的咖啡馆。可惜恰好赶上十二月咖啡馆歇业,只好在店里买了切片的熏鲑鱼。店员是一位五十岁左右的和蔼女士,笑容可掬。虽然我只买了一包六百日元左右的熏鲑鱼,她还是非常体贴地问我要不要冰袋。她就像是知道我专门来尝试熏鲑鱼三明治却未能如愿内心深感遗憾一样,亲自将我送出门外,并且在店门口向我鞠躬致意,令我大为吃惊。这样的店家或许真能做出超级美味的如同业界标杆一样的三明治。

后来那包熏鲑鱼被我放在切片面包上面,坐在甲子园车站的长椅上配着罐装咖啡一起吃掉了。

如果可能的话,我也想将熏鲑鱼带回家,自己动手试试做真正美味的三明治。

借由努力地亲手制作三明治,我们或许得以深入无聊的内部,了解无聊生活的真正意义。

京都咖啡馆里的鸡蛋三明治

煎蛋卷火候恰到好处,放在酒吧里卖应该也会大受欢迎。

罗马路边餐馆的番茄奶酪三明治

只要有新鲜的布拉塔奶酪和番茄,配上烤过的面包和黄芥末酱就很好吃。

神户元町熟食店“Tor Road”,以西式熟食尤其是熏鲑鱼而闻名。

《舞!舞!舞!》里出现的“神户三明治熟食店里的熏鲑鱼三明治”就出自这间店。 Wz8BU7Vp3VU73c45ZUD2dJsUbQNR39hT2khjYsMjW/SUcPPjqt2pyHcvWdlHnRY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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