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挑的鳄梨

常常吃鳄梨沙拉的村上春树却预测不准鳄梨的成熟期，就像在现实中难以《遇到百分之百的女孩》。

对于擅长做饭的村上春树来说，世界上最大的难题是什么？

说来你也许不相信，是预言鳄梨的成熟期。

真的，他甚至希望全世界最优秀的学者齐聚一堂，搞个“鳄梨成熟期预测智库”。

亲自挑选和处理过鳄梨的人都知道，这确实是一个难题。鳄梨从开始成熟到成熟得刚刚好之间大概只有一两天的时间，如果没有在这个最佳时刻享用，里面的果肉就会变软发黑。享用鳄梨的“最佳时刻”是难以把握的。

不管怎么说，鳄梨的问题就在于无论是端详还是触摸，从外观上都弄不明白它究竟是能吃了，还是不能吃。满心以为“已经好了吧”，可拿刀一切，却还坚硬无比；觉得“大概还不行”，便搁在一边，谁知里面已经烂成糊状了。迄今为止，我糟蹋了多少鳄梨，真可惜！

这个问题总结起来或许可以称为“薛定谔的鳄梨”：在切开鳄梨之前，没有人知道鳄梨的状态，鳄梨处于“可以吃”或是“不可以吃”两种状态之一，外部观测者只有切开才能知道里面的结果。

当然这个问题不一定要物理学家才能解答，夏威夷考爱岛（村上春树曾经在夏威夷考爱岛住过一段时间）卖水果的老太太也可能具有这种特殊才能。

每次去买鳄梨，她都会叮嘱我“这个再放上三天”，“这个明天就要吃掉哦”，而她的语言准确得令人感动，简直不妨说是特异功能。我为那时间点的精确而感动，基本一直在她那儿买鳄梨。其他水果摊主的“宜食时间”指示大都是信口开河。

我很羡慕这种有特殊才能的人，毕竟我也因为猜不准鳄梨的成熟程度放坏了很多鳄梨。我常常想，如果拥有这种预言能力，不仅仅是挑鳄梨，生活的其他方面或许也能变得容易一些。比方说，相距五十米开外时就能准确地指出，从街对面走过来的女孩到底是不是百分之百的女孩。

《遇到百分之百的女孩》这个故事的开头一直让我难以忘怀，因为现实中可能很难遇到如此浪漫的宿命式相遇。那不等同于简单的一见钟情，第一眼为之吸引并不意味着能够完全确定，对于自己来说，对方就是百分之百的女孩（或男孩）。或许最终发现对方是百分之八十五或者百分之八十的恋人也是不错的结果。就像切开鳄梨的时候发现果肉并非百分之百成熟，还带着青涩的气息，不过至少好过熟过头已经发黑的鳄梨。然而那种心情毕竟与“就算不用切开也能够百分之百确定鳄梨成熟得恰到好处”大相径庭。很遗憾，我从来没有亲手切开过这样的鳄梨，所以也只能够一边阅读村上春树的小说，一边想象，遇见百分之百的女孩的那个四月的晴朗的早上，那一瞬间“胸口便如发生地鸣一般地震颤，口中如沙漠一般干得沙沙作响”的情感。

鳄梨近几年才越来越多地出现在中国人的餐桌上。在此之前，鳄梨基本上是一种只存在于加州卷里的食物。加州卷是由在美国加州开餐馆的日本厨师发明的。由于美国人对生鱼片握寿司的接受度不高，所以他用鳄梨代替生鱼片，加上蟹柳和小黄瓜，用米饭和紫菜一起反卷起来，并且在上面挤上浓浓的蛋黄酱，撒上颜色鲜艳的飞鱼子。这种明显迎合美国人喜好的寿司果然大受欢迎，逐渐被广泛接受。只是没想到这种加州卷最后又传回日本，作为卷寿司的一种在日本也流行起来，连村上春树都对加州卷赞赏有加。对于追求传统日本料理的人来说，或许加州卷根本算不上寿司。不过如果抱着开放的心态尝试一下，你会觉得至少鳄梨、黄瓜、蟹肉的组合配上芥末和酱油味道还不错。

鳄梨因为油脂含量高，口感其实和生鱼片有几分相似，蘸上芥末和酱油的话更是几乎可以乱真。我自己常做的简单料理就是鳄梨温泉蛋盖饭：鳄梨切片铺在饭上，加一个温泉蛋，撒上海苔碎和木鱼花。吃的时候戳破温泉蛋，将蛋汁和海苔、木鱼花一起与米饭搅拌均匀。用一片鳄梨蘸点芥末酱油，丰腴细滑的鳄梨如同鲜嫩的生鱼片一样在舌尖上融化开来，带着一点点独特的清香，和被温润蛋汁包裹的米饭意外地合拍。

下次也想试试村上春树推荐的食谱：

将黄瓜、洋葱和鳄梨拌匀，再浇上姜汁沙拉酱，这种简单的沙拉成了我家的传统菜肴。曾经有一阵子每天都要吃。

可惜村上春树并没有提供姜汁沙拉酱的具体配方，倒是曾经在纽约一间卖夏威夷Poke Bowl（“冲浪碗”）的店里看到过姜汁芥末酱。Poke Bowl是夏威夷的特色美食，渔民们将新鲜的鱼生切块（当地人称为Poke），放在米饭上，淋上调料和酱汁。由于相对于传统的美式食物来说更为健康，所以Poke Bowl近年来在美国加州和纽约等地非常流行。在Poke Bowl店里，顾客可以自选主食的种类（白饭、藜麦饭或绿色蔬菜），配上两三种鱼生，再加上任何自己喜欢的配菜（海苔、黄瓜、鳄梨、洋葱，等等）和不同风味的酱汁。

这样看起来，常常出现在村上家餐桌上的鳄梨沙拉也可以算是Poke Bowl的一种了。村上春树可真是走在时代前面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