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萧何内心迷茫的时候,他的身边出现了一位即将改变他一生命运的人,这个人就是刘季。
这天,王媪的酒肆内,一群壮汉围案而坐。酱狗肉、葱烧野兔、椒盐泥豆已摆好,一只手迫不及待地伸出来,直奔狗肉而去。另一只手以更快的速度,在这只手的手背上打了一下:“樊哙,你这浑小子,兄长还没来呢!”樊哙是杀狗的屠夫,一脸络腮胡子,看着是个粗人。
“来了来了。”萧何踏入酒肆,酒宴正式开席了。
“我多日未回县城,兄弟们,先满饮一盏。”萧何歉疚地说。
“兰陵美酒醉倒人!先来灌上三大碗!”樊哙大嚷道。
“你是见了酒舌头就掉了,你一个人用碗喝完了,我们喝风啊?”开口的是周勃,他臂力过人,拉得一张硬弓,以编织蚕箔为业。
萧何听了笑道:“不妨事,大家只管喝,今日管够!”
刘季敲打着案子说:“听听,还是萧兄阔绰,若靠我们几个穷鬼,怕是喝不成啦!”
“刘兄今日倒扭捏了,还不是觉得萧卒史在!”樊哙撕扯着狗肉,唾沫飞溅。
刘季可不在乎樊哙的揶揄,他从来就洒脱无比。刘季出生在丰邑中阳里,因排行最小,故称刘季。父亲本来是图起名省事,没想到后来刘季又有了弟弟,没有占住“最小”这个位置。
刘季和萧何年纪相若,刘季略长。他在泗水亭当亭长,性情豪放,交友甚广。
这帮弟兄里,萧何是学识最丰富的,其余的文化水平都不高,因此他们聚在一起时,为助酒兴,爱耍俗物。
刘季手执骰筒,上下翻飞,大家的眼睛也随着骰筒上下移动。“咣——”刘季将骰筒置于案上,随着骰筒揭开,大家一起把脑袋往前伸,只看到黑魆魆一片头发。“三、三、五,十一。”
“萧兄,你来!”刘季说。
“你们玩,我看着。”
樊哙一把抢过骰筒:“我来!”
“六、三、四,十三,刘哥输了,喝酒喝酒!”
“掌柜家的,再上壶浆!”刘季喊道。
王媪把手一甩,指着刘季说:“光吃酒,不给钱,你把酒钱先付了。”
“你这妇人,太不识好歹,一点酒钱算啥,先赊下,记在账上,我还给酒肆带来了不少客人呢!”
“今日我来付账,说好的,刘季之前的也一并结算了。”萧何说。
刘季也不客气,拱手致谢:“萧兄,谢过!”
很快,王媪端上来一壶热浆、一坛佳酿。
欢饮过后,酒肆的人渐次离去,萧何说:“明日还要当差,我先行告辞!”
“走吧,你走吧!我们再耍一会儿。”刘季眼睛盯着骰筒,头也不抬地挥手道别。不久之后,大家渐渐离去,刘季趁着酒劲,顺势倒下去,很快便发出一阵高一阵低的鼾声,不时伴随着呓语。王媪拿来一个薄被,不情愿地盖在刘季身上,慨叹连连。
刘季懒于种田,也不顾家,喜欢游荡交友,经常把朋友带到家中吃吃喝喝。父母、兄弟、嫂子都讨厌他。后来赶上沛县招小吏,刘季去应试碰运气,竟被录用为泗水亭长。秦国采用郡县制度,县下设乡,乡下设亭,每亭置亭长一人,平时负责练兵,接待来往官吏,为官府输送财物,传递文书,处理亭里乡间的矛盾纠纷等。亭长下设“亭父”和“求盗”各一人。
亭长是没有俸禄的,只有一块官田。虽说是官田,基本上需要靠自己打理。
做了亭长后,刘季仍整日呼朋唤友,乡邻们有羡慕的,有鄙夷的,更多的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萧何因为与刘季有事务往来,深谈过几次,刘季称“大丈夫当胸怀天下,日日耕田,荒废时日”。萧何知他素有大志,并非浪子,因此并不讨厌他,一有机会还帮助他。
沛县每年都要押解劳役送往咸阳,因路途遥远,且路上若出差池,还要受重罚,所以县衙小吏多想方设法推却此事。
萧何考虑到刘季不想耕田,缺少收入,如果能揽下这送劳役的差事,既能挣钱又能出去闯闯,见见世面。果然不出他所料,刘季满口答应下来。
出发时,刘季的好友和县府官吏都来为他送行,每人送他三百钱,作为路上支用。萧何走到刘季身边,握着他的手嘱咐:“这钱带上,路上不比家里,不要受了委屈。”说完把五百钱放在刘季手里。
刘季多次押解劳役,每次回来相聚时,说不完的“咸阳要事”,连吹带擂,总要讲上几天几夜。萧何认真地听着,微笑不语,从中捕捉到有用的信息就留心记下。
一次归来,刘季却表现出少有的沉默,唏嘘感慨,反复摇头:“兄弟们,我刘季这次差点回不来了。”
“怎么回事?”萧何关切地问道。
“我看到皇帝出行了。”
“皇帝长啥样?”
“皇帝出行是什么排场?”
“以前咱都白活了。”刘季清了清嗓子,“那阵仗一辈子难忘……”
刘季将自己的见闻娓娓道来:御道两旁站着手持长戟的武卒;外围的人群踮着脚尖张望着,期盼着……马车声、脚步声、马身上的坠饰铜铃声,混合在一起。刘季跟着人群缓缓下跪,低下头,可浩浩荡荡的车队吸引着他,他悄悄往高处挪动,要一窥究竟。
最前面是兵车,也称“高车”;兵车之后是副车,也称“安车”;副车过后是皇帝乘坐的“金根车”;后面接着又有副车、兵车相继驶过。每一辆车都由四至六匹高头大马拉着,马身上挂满了坠饰,兵车富丽堂皇……刘季看得眼花缭乱,激动不已。当车队驶过,众人高呼万岁之时,他站起来,望着渐渐远去的队伍,大呼一声:“大丈夫当如是也!”
萧何听到这里,大为惊讶:“好你个刘季!若是被人听到,宗族皆灭!”
刘季回过神来,嬉皮笑脸地说:“我这不是好好的嘛!若真有一天坐坐那金根车,才是男子汉大丈夫!”
萧何欣赏地看着刘季,暗暗对自己说:“此人了不得!”尽管他知道刘季这理想在别人看来狂妄无比,甚至有些荒唐,但他从刘季坚毅的目光判断,定要好好相待此人,弄不好前途无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