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天气晴好,萧何用过早饭,打算去衙门办公。他刚走出大门,家老便如往常一样追了上来,提醒道:“少主,天黑务请归家。”
萧何微微颔首,客气地回应:“老伯无须叮嘱,何心中有数。”他见家老张口欲言,忙拱手快言拦住:“晓得。少与生人交往!莫要酗酒!”然后疾步离开,留给家老一个衣袂翩翩的背影。
家老一边往回走一边慰藉地点着头:“县城的富家子弟中,没有几个像少主这样争气的!”
确实,像萧何家这样的富庶大户,在沛县丰邑城是很耀眼的。富家的青年,即便肯认真读书,也很少像萧何这般克己自律。家老牢记萧何父亲立下的家训:这年月不安宁,做人定要收敛。因而他时时叮嘱萧何。
萧何出生于富家,还能留在原籍,算是极其幸运的。其原因是,他家虽然富裕,但并非显贵。比他家有权有势的贵族和豪富,都被秦始皇一个诏令迁移到咸阳了——秦灭六国后,“徙天下豪富于咸阳十二万户”。
秦始皇这个举动,是为了政权稳定,防止山东六国的旧贵族复辟和豪富作乱。迁徙 12 万户到咸阳,在当时是一项大工程。秦帝国成立之初,全国总人口约 2000 万,按一户 5 口人算,约为 400 万户。扣除不在迁徙之列的 60 余万户的原秦国人口,秦始皇下令从剩余的 340 万户中迁徙 12 万户,平均下来大约每 30户就迁徙了一户。
这样一来,大富大贵之家就不得不离开故乡,“自愿”迁往咸阳。剩下的如萧何家这类的富足家庭,在丰邑城里就属于“凤毛麟角”了。不仅如此,萧何整个家族也是人丁兴旺,同宗不下百口人。多年以后,论众将之功时,刘邦亲口说:“萧何全宗族有几十人都跟随我,他的功劳是不能忘记的!”
出生在这样的家庭,萧何却没有成为纨绔子弟。他自小就受父亲影响,笃学慎思,为人沉稳。他写的文章,少有瑕疵,逻辑严密,很少有人能推翻或者挑出大的弊病。也因“文无害” 这个优点,萧何被选拔到沛县县衙任职。
沛县,战国初期属宋国,后归齐国,到萧何的青少年时期,已经归于楚国。这期间,六国虽显颓势,但各诸侯仍然顽强地与秦国抗争。为了自保,萧家要求儿女们既要学文,还要学武。有条件的家族像一株大树,尽其所能地荫庇子孙,既想让他们免受风雨之灾,又盼望他们能够“多经风雨”,历练成为栋梁之材。
萧何有幸没有成为军卒征战疆场,少了剑戟之苦,但种种耳闻目睹,也使他从一个柔弱少年成长为“百炼钢”。
秦国一统天下,推行郡县制,使得地方优秀人才能够为国效力。尽管此时的国,是曾经被东方六国称为“暴秦”的野蛮之国,但如今天下只有一个秦国,对平民百姓来说,总算结束了无休止的大规模战争,未尝不是好事。
萧何初到衙门,担任少吏,做些辅助性的琐碎事情。他办事从容沉稳,扎实牢靠,逐渐赢得县令的青睐,于是被委派一些更为重要的事务。萧何主动减少回家的次数,吃住都在县衙。他回家越少,父亲越高兴,对于儿子天天忙于公务十分理解并鼎力支持。毕竟像他们这样的家族,有个在县衙里能说得上话的人,是极其有用的。
萧何处理完公务,有余暇时,喜爱广交朋友。和那些出身穷苦的同僚不同,他在花钱交友上从不吝啬。
县城刚擦黑就人流稀少,人们习惯于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而萧何在做完了一天的差事后,则习惯去酒肆喝上两盏。
走在初秋的街上,凉风习习,萧何按捺不住好心情,随口哼道: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吹笙鼓簧,承筐是将。
人之好我,示我周行。
萧何正唱得兴起,忽然警惕地看了看身后,瞧着已来到酒肆门口,急忙噤声。他是个谨慎之人,生怕自己举止不当引起别人非议。
下午县丞交给他十多卷竹简,皆是县里多年来的积案、难案。对萧何来说,这是特殊偏爱。县丞肯把这些交给自己,足见对自己的信任正与日俱增。他知道,沿着这条路走下去,一定前途光明。
尽管得到了县令与县丞的赏识,萧何也很注重搞好与同僚的关系,大家相处十分融洽。他推门进入酒肆,一眼就瞧见两个掾属,他点点头,正待过去寒暄几句,突然发现在南墙角落里低头饮酒的是狱掾曹参。这个人萧何平日常见,但二人交流不多。眼下时机刚好,萧何便决定过去与他打个招呼。没想到,三两句话,两人甚是投缘。曹参也是个谨慎之人,不该说的不会多说,二人就此推杯换盏,交谈甚欢……
不知不觉萧何已经饮了六七盏,眼见人陆续走了,已是人定 时分,他起身告辞,曹参也见好就收,二人在酒肆门前告别。萧何迈着轻快的步子,不紧不慢地往县衙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