娶妻生子后,刘季仍“常徭咸阳”。但他领略过帝都的繁华,见识了天子出行的华丽阵仗,发出了“大丈夫当如是也”的感叹,十分渴望获得那至高无上的权力。再加上朋友的支持以及吕雉的激励,他更加笃定自己就是“真龙天子”,渐渐不甘于现在的生活,内心里染指“皇帝宝座”的想法像野草一样疯长。
这几年,秦国大兴土木,加派的繁重徭役压得百姓不堪忍受。刘季带队前去送人,确实越来越危险。作为好友,萧何总是担心刘季在路上出现什么闪失;但是作为兄弟,他知道刘季有自己的想法,终归未加制止,一如既往地支持他带队送人。
这次的出行和之前有所不同:一则服役的地点有变,原先多是去咸阳附近建造阿房宫,现在是去骊山(今陕西临潼)脚下修秦始皇陵;二则服役人员不同,这次带领的不再是服徭役的农家子弟,而是披枷带锁的刑徒。
出发之际,正值秦始皇病死沙丘前夕。普天之下,“群盗”满山,“亡逃山林”者数不胜数。
这一次,刘季有些打不起精神来,看着眼前这帮刑徒七扭八歪,有的疾病缠身,有的眼泪涟涟,送行的家人神情悲戚,仿佛这一去便是踏上了鬼门关。
刘季不由得双眉紧蹙:“这律法,就是吃人啊!”
萧何左右看了看,急忙把刘季拉到一旁:“这话可说不得!妄议秦律,莫非你也想迁边城?”
“这次,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萧何一把攥住刘季的手腕,低声喝道:“休要再胡说。”又拉他到一边,低声说:“等待时机。”
“这未尝不是个好机会!”刘季有些不甘心。
萧何一再嘱咐他不要冲动,以免乱了阵脚。
在这瓦釜雷鸣的时代,男儿们均是“凡有血气,皆有争心”,一直在苦苦等待时机的刘季确实有些等不及了。所以,他计划铤而走险,迈出第一步。他虽然有心将计划告诉萧何,又怕过早泄露秘密,走漏了风声,所以萧何劝说时,他就装作配合,不再反驳。
刘季带着这些刑徒从沛县向西出发,还没有走出沛县县境,就有手下跑过来向他报告有人逃跑。刘季不动声色地说:“跑一两个,不碍事。”
刘季索性让队伍停下来,歇息片刻。此时他的内心,感情和理智不停地博弈。他十分清楚,如果刑徒逃跑,押送的人会被处以重刑。
那些刑徒见刘季不追捕逃跑的人,也都找机会逃跑。
途经丰邑(今江苏丰县)时,望着黑夜里隆起的黑乎乎的山脉,刘季感到一丝悲凉袭上心头:秦朝的残暴统治,什么时候才有人带头推翻它?如果我带头的话,前途命运又会怎样呢?
赶了一天的路,刑徒们都就地而卧。黑暗中虽然看不清楚人的面庞,但看着这些人翻来覆去,长吁短叹,悲怆呻吟,刘季心潮起伏。
这些活生生的人,谁不是人之子、人之夫、人之父?此去有几个能活着回来?罢罢罢,既然已无退路,何不就此放了他们,自己另谋生路去。
主意已定,刘季默默地朝着家乡的方向念道:爹!娘!夫人!委屈你们了!
接着,刘季大喊:“大家不要睡了,都起来,听我说!此去骊山,路途遥远,你们去骊山做苦工,不是被累死,就是被打死,能活着回来那是万幸。现在已有不少兄弟逃亡!今天我刘季就给大家行个方便,大家各奔东西,逃命去吧!”旋即命人解开刑徒们身上的枷锁和绳索。
刘季的话,刑徒们听得真切,可不知道究竟是真是假,于是都坐在原地不动,看着刘季。
刘季转过身去,背对大家,摆了摆手:“走吧,各自逃命去吧!”
有人疑惑地问:“你把我们都放走了,如何向官府交差?”
刘季道:“诸位逃命去了,从此我也要走得远远地!”
刑徒们也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倘若被抓回去,罪加一等。左是悬崖,右是壁垒,既然左右不得脱,刘季肯铤而走险,放手一搏,何不跟着他!
此时,有人轻声嘀咕着有关刘季是龙的传闻,他们更加坚定了信念:跟着刘季,是目前唯一的活路。
于是,刘季带着这帮刑徒,迅速跑到山中隐藏了起来。
行动,是最好的进攻。刘季想起萧何曾经告诉他的《孙子兵法》里的话:“守则不足,攻则有余。”他守了几十年毫无进展,如今主动“进攻”,心头反而豁然开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