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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02-27
▶ Hi Jane,
我昨天和朋友约在Bryant Park旁边的餐厅吃饭，因为在美国东岸，所以这个除夕我不想太传统，便挑了家古巴和中国风融合的餐厅，叫Calle Dao（我把它译作“道路”，哈哈，因为“Calle”是西班牙语“路、街”的意思），不知你有没有去过？我朋友还带了个20岁的美国帅小伙Chris过来。
Chris金发碧眼，一脸天生不受欺负的样子。他在纽约大学读房地产专业，今年大二，家在加州橙郡（OC，Orange County，美国著名的富人区）。问他为什么来纽约上学，他说他周围的孩子一般都在加州上学，他本来也想就近去USC（南加州大学）的，但后来想换个地方体验一下不同的环境，就选了NYU（纽约大学）。加州真是天堂，对他来说去纽约就像出国一样，有时忘了出门会冷这件事，以至于冬天经常出门穿少了要不停地搓手。这真是每天被加州南部的艳阳天晒大的小孩啊！他父亲做房地产生意，每年买进两三个老房子，重新翻新，不是Cape Cod（科德角）式的就是Tuscany（托斯卡纳）式的，两三百万美元买进，六七百万卖出，刨除成本等等，一个房子大概能赚个百万美元。天啊，这真是门好生意！他说他毕业也会子从父业做这样的房地产生意：“我的目标是每年300万美元，然后工作10年左右，在35岁时退休……”他信心满满，让人感觉这些数字好像已经板上钉钉了。
我说我在橙郡Huntington Beach（亨廷顿海滩）学过SUP（站立式桨板），那里的房子好像没那么贵，两三百万就有海景房。他面露不屑：“Huntington Beach简直不能算橙郡，那里都是Red Neck（美国对‘农民、土人’的蔑称）住的地方……”这么说是因为他来自高档的NewPort Beach（纽波特海滩）。由于过年，我们点了饺子，但他要了煎的。“不怕胖吗？”“我怎么吃都不胖，我的问题是新陈代谢太快，我每天都吃很多，吃各种垃圾食品也不胖，但我一直在健身，你看我这里还有肌肉，现在体脂率才3%多……”他说着拉开毛衣，捏捏肚子。面对他，我有些羞愧，不知道说什么。工作十余年，我的收入远不及二十出头的他十分之一（若真的如他所愿的话），我想体脂率可能将近他十倍（Ooooops）吧。
在纽约，情感生活如何呢？他说他没时间谈恋爱，现在他的生活就是参加Party（派对）、学习、工作，每天排得满满的。“Party？”“因为我年轻，正是该参加Party的时候……”嗯，是的，八块腹肌，金发碧眼，英俊帅气，每天参加Party，在知名大学读书，在阳光下大海边出生长大，毕业年收入就能比地球上大多数人一生的收入还多……生活真的就这样美好吗？如果真的如此“完美”，他对生活的感悟会不会减少？他想三十几岁退休，退休以后的大好时光做什么呢？那个工作真的是他喜欢的吗？是不是钱多到这种程度时，喜欢不喜欢也不那么重要呢？
晚饭后，我汇入人流，独自坐F线地铁回57街，路上一直想着这些问题。他去参加Party了，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一会儿到哪儿买小红莓果汁配酒喝。我也曾如他一样笃爱自己的生活，在20岁时觉得如果有车撞我，车都会自己飞出去。我从13岁开始热爱并笃定将来会进入媒体行业，毕业后也一帆风顺地入职顶级时尚杂志，做了两年就晋升为公司最年轻的“中层”。当时，我觉得28岁之前不做主编简直不能接受，直到生活把我拽到了谷底——我突然患了极度严重的腰椎间盘突出症，北医三院的医生说如果你今天不做手术，明天就有可能会瘫痪，即使手术成功，也有大小便失禁的危险……过去的几年，我病了两次，每次都是住一家医院不行，还要换家医院住，一筹莫展……生活自会告诉你它原本的样子，我的心态和想法也发生了极大的变化——我现在远没有以前的抱负和目标，以前觉得十分重要的东西也看淡了许多。
不知Chris会不会一帆风顺，但愿吧，不过有时一帆风顺可能也不见得是一件好事。你说呢，Jane？好吧，也许是体脂率十倍的人在嫉妒别人。
P.S 巴黎可好？
Love，From 古巴上空
SSS
假期飞巴拿马时写下这封信给简安，写完发呆后看航线图，
正好经过古巴上空。
◀ Dear SSS,
体脂率3%也太凶残了，我的体脂率也接近这位年轻人的10倍（Ooooops，你瞧，我现在称呼那些20岁出头的人时有种无法掩藏的慈祥）。你描述的那位橙郡男孩，其实我在GQ十周年的纪录片里见过。那个说着“我想做的事，就一定能做成”的你，不就是北京版的他吗？“如果有车撞我，车都会自己飞出去”，就是那种神采飞扬的天之骄子啊！那段影像给我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十年前你说话的样子，好像身手矫健的攀岩高手，藐视未来一切可能把我们砸向谷底的滚石。
十年后的你，看起来稳健了许多，依然还是踌躇满志的，但眼里、嘴角的不可一世悄然消失。我觉得倒不是因为你28岁没能当成主编或受腰椎间盘突出症的困扰，而是这十年把我们的轻狂毫不费力地变成了收敛谦和。 无论是否经历重大挫折，十年后的人，都不会是20岁出头的模样——改变在眼角眉梢，悄无声息又循序渐进。
你看待Chris，大概跟我见到公司里的一个“90后”女生差不多。我有天在办公室里说了句：“唉，要是现在我也25岁该多好啊！”她抬起满是胶原蛋白的脸说：“哎呀，我还没到25岁……”我还看到一篇写女模特、设计师Karlie Kloss的文章，标题是诸如《23岁的人生赢家》之类，名模、学霸、长腿、有男友、自己有脑子、会经营事业、会投资，23岁已经登上人生巅峰……那些美好又青春无敌的人总是层出不穷，刷新年轻、成功还没有脂肪的记录。
但是，无论早晚，生活带给我们的喜悦、挫折都是平衡的。有脂肪无忧虑，成功晚但更具悲悯之心，要我说，你的生活，已经被无数人羡慕了。你瞧，你给我写的这封信，from古巴上空，落款多炫酷；虽然体脂率接近30%，但是你有大长腿啊！
我好似是一个特别晚熟的人，干什么都比人慢半拍，少女时代浑浑噩噩，大学毕业了依然懵懵懂懂，一直以来都是中人之姿，小时候参加作文比赛，连末等奖都没有得过。总之，我完全没有那种少年得志的经历，仿佛过了30岁，人生才渐渐有了“大器晚成”感。但是中人之姿挺好的，being anonymous（普普通通）再好不过，好像坐在无人认识的电影院里看自己导演的电影。我一直挺没抱负的，要那么有出息干吗呢？
至于青春嘛，总是一去不复返的。 岁月是长在人身上的，有皱纹和赘肉，但也有轻舟已过万重山般的轻盈。 如果有一天，有个特别的人，特别到smell like some tropical destination of your dreams（闻起来像你梦想中的热带目的地），对你说，“幸亏在这样的年纪遇见你，没有太早，也没有很晚”，是不是也有“车真的自己飞出去了（Ooooops）”的感觉呢？
Regards，
Jane
From Zurich（苏黎世）
▶ Hi Jane,
我说自己体脂率可能是别人的10倍吧，这么说，是小学语文教的一种修辞手法：夸——张！你居然真的以为我体脂率是30%，也是没法做朋友了。哼！顺便提一句，后来别人告诉我，小伙子的体脂率不太可能只有百分之三点几，那么低的话，人就死了。可能是他记错了，但他身材真的很好。不过，这样看来，我俩的差距也没那么大了，哈哈哈。至于你对我体脂率的臆想，还是让我不开心地觉得要去买个甜筒。
哼，去麦记的，
SS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