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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08-19
◀ Dear SSS,
我很少在夏天来到纽约,记忆中,上一个在纽约的夏天,下了一场超大的雨。我在林肯中心看了夜场的Before Midnight(《爱在午夜降临时》),一整夜絮絮叨叨的电影后,走出电影院,被疾驰的黄色出租车浇得满身是水。我的朋友韫芊也满身是水,她恶狠狠地抱怨,纽约真是个天气恶劣的地方!冬天大雪,秋天飓风,夏天暴雨。不过,晴朗又舒爽的纽约夏天还是令人很着迷。这些年,我已经不再适应上海的潮热,也忍受不了“人在蒸笼里”的感受,还是觉得纽约和北京的夏天,暴烈舒爽。
昨天下午我在Bryant Park Grill(布莱恩公园里的餐厅)的屋顶喝了两杯杧果Magarita(玛格丽特鸡尾酒),醉醺醺地望向曼哈顿紧凑的Skyline(天际线),楼下露天电影的座位安放得很可爱,Bryant Park有郁郁葱葱的参天大树和修剪得十分整洁的草坪,白天露天电影的屏幕就空架着,公园里到处都是毛茸茸、金光闪闪的年轻人在喝东西、聊天。Bryant Park是我在曼哈顿最喜欢的地方,我有事没事都会去New York Public Library(纽约公共图书馆),然后到公园里去买杯冰啤酒或冻红茶。今天第一次来Rooftop,换一个角度俯瞰,对Bryant Park的喜爱又增加了一些。我穿了一条蓝色的裙子,来来往往的帅哥会毫不吝啬地夸赞我,我喜欢纽约人脸上夸张的笑容和他们不转弯的冷淡。大城市出生的人不都是那样嘛。
这次来纽约前,我去了一次旧金山,被加州北部夏天的温度迷住了,早晚都穿着厚厚的外套。湾区那么迷人,几乎让我不再留恋东岸,但真的一下回到了东岸,我依然还是更熟悉这里模棱两可的诗意和行色匆匆的厌倦。
我去大都会博物馆看了“镜花水月”展览,华伦天奴的裙子华丽极了,边上的老太太在讨论,这裙子到底是什么颜色?是勃艮第红吗?我告诉她们,这就叫华伦天奴红。旧时的中国,真是时髦,那时候中国名媛的裙子、首饰,到现在还是耐看无比,不过,迪奥近几年的款式,跟1960年的巴黎世家简直一模一样。香奈儿能做出好看的青花瓷礼服,该有的含蓄都有。
你也经常来美国,不过除了上一次我们在华盛顿见过面,几乎再也没有机会碰头。如果在纽约碰到你,不知道我们会聊些什么呢?但我们一定也会像每一个在大城市出生的人那样,对这个又脏又乱又自由的城市评头论足一番吧。
Regards,
Jane
湾区那么迷人,几乎让我不再留恋东岸,
但真的一下回到了东岸,我依然还是
更熟悉这里模棱两可的诗意和行色匆匆的厌倦。
◀ Dear Jane,
提笔写这封信的时候,我刚坐上飞往旧金山的飞机。感觉你在的纽约是另一个世界。我正好几次去纽约都住在Bryant Park附近,你常去的公共图书馆我也喜欢,不知咱俩有没有坐过同一级台阶?
我还喜欢过马路到公园对面不起眼的纪伊国书屋。虽然卖的也有英文书,但里面清冷的气氛和寡淡的陈设也与这时代广场的转角格格不入。 我喜欢这种闹市中的抽离,让我不至于在人潮汹涌、大家都步履匆匆的纽约感到那么大的压力。 这个位置很好,适合我小做调整,仿佛要深呼吸一下,才能推开门应对时代广场的光鲜。
每次来这里,我也会去时代广场4号的康泰纳仕总部,这里是终极PK之地。你知道的,这里是我的媒体梦想。不过,每次去我也都没联系美国同事,只是安静地摸摸门牌而已。有次在大堂看到展出的获得美国杂志奖的一篇篇文章,心中无限羡慕和感慨……
还是在时代广场,我跟朋友去看沈伟(北京奥运会开幕式创意策划,《华盛顿邮报》称他是“我们时代最伟大的艺术家之一”)的现代舞团彩排。你肯定也会和我一样惊讶,在时代广场、百老汇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怎么能辟出场地供这种非营利的现代艺术舞团排练?但这种商业和艺术的共生共荣才是百老汇的精神所在,也是美国的多样性所在。不过,跟在这座城市打拼的绝大多数人一样,普通舞者也是住不起马恩岛的。他们大多合住在通勤个把小时开外的地方……
看着被汗水打湿衣衫的舞者们,我又想到几年前在从里斯本去加那利群岛的游轮上遇到的一个演员。他长得很帅,感觉放在好莱坞也是能成名的那种人,看到他的简历后,我也吓了一跳,他一身才艺多到各种乐器、舞蹈(甚至钢管舞)都会。我问他为什么到船上来演出,他说因为他在百老汇应聘时把钱花光了,于是只能来船上。这几年他多半时间都在船上,赚够生活费后再回到纽约与其他来到这里的年轻追梦人一起竞争,一起进行终极PK……沈伟跟我说,纽约是一切游戏的最终关卡,一切都要在这里做个了断。我看着舞者们富有律动的步伐出了神,不知那位心向百老汇的男人现在是否还漂泊在海上,还是回到纽约又一次将自己投向梦想的大潮……
而我,一样只是默默地一次又一次到时代广场4号摸摸门牌。跟他相比,我太胆小了。
Yours,
SSS
◀ Dear SSS,
今天我在West Village(纽约西村)吃日本拉面,然后和我的朋友鸽子买了杯咖啡坐在街角聊天。鸽子是个炫酷的北京姑娘,一位艺术家。跟咱俩一样,她也是水瓶座。 鸽子说,对于许多人来说,纽约就像一场飘浮在大西洋上空的梦;但对她而言,纽约是幽暗走廊尽头的一道光。
她在纽约住了一年多,去年采访了很多独自在纽约打拼的女生,写了一系列主题为“纽约孤独的女孩”的文章。我跟鸽子说,我有很忙的全职工作。这位艺术家一直以为我是个全职写作人,听到我另有全职工作大为震惊。说实话,我很羡慕她的震惊,我也想全职当个纯作家来着啊,但是我还没有那种才华,我经常写不出,书也一贯卖不好。
鸽子的先生是加州人,在哥伦比亚大学当教授,新婚的他们刚刚从芝加哥骑行回来。鸽子说,认识她先生是在泰国,素不相识的他们坐在餐厅的同一张桌上吃早饭,她先生忽然开口问:“你有微信吗?”然后他们就这样擦出了爱情的火花,后来鸽子离开北京奔向纽约。
我常常想,爱情真的是一个再偶然不过的多发性事件。多一秒都可能无法遇见,晚一点都可能会错过。 而一旦遇见,两个不同背景、文化、肤色的人就可以从此在一起生活。你永远都不知道,生活会带给你什么,对吗?我常常羡慕那些青梅竹马的人,因为上苍把这份“偶然”设置得顺其自然。
我和鸽子逛到SOHO,她忽然问我:“Jane,你认识蓝眼睛的男人吗?”我不怎么认识蓝色眼睛的人,却一下子想到了他。我跟鸽子说,我认识长着迷人的绿色眼睛的男人。
赛赛,其实在北京的时候,我们也会常常感叹:我们过得挺幸福,有很不错的工作、一级棒的朋友,有一些深远的见识,还有不需要太费周章的生活,可是为何唯独不曾遇见那种没有一丝丝顾虑,可以在寒冷天气里分享一块蓝灰色毛毯的感情呢?是我们的运气太差了吗?还是我们的想法本身就有些问题?后来我觉得,是因为我们没有碰到那份多发性的“偶然”。
爱情对我来说,不是生活的保障,也不是找个人做伴,更不是找个优秀的人让自己变成人生赢家。也许是我对爱情的要求过分苛刻了吧。那天我跟鸽子说,在爱情里,我是一个给予型的人,我常常希望可以对一个人好,让他变得很特别,可是当爱和热情无处投入的时候,我感到很孤寂。 发光体找另一个发光体的时候,比发现黯淡羸弱的星球还要难。
不可否认,我们也向往着很多很多的爱,这种爱,无需张三李四给,而是期盼着一个特定的人,所以一旦遇到那个我们想要付出的人,总是很欣喜;而离开那个人,又总是格外难过。也许是我们的内心清冷,也许是我们对自己要求太严格。绿眼睛的男人也对我说:“我有很多很多爱和关怀想给另一个人,却发现那些不肯给予爱和关怀的人,也许并不会受伤。”我对他说,还是要all in(全情投入),上苍也许会怜惜我们,并将属于我们这类人的注定爱情分配给我们。
说到鸽子与她先生的邂逅,中文在美国的普及比我想象的还要迅速,好多黄头发绿眼睛的人都能开口讲中文。我那天在Berdorf Goodman(波道夫·古德曼百货公司)买包,销售员忽然用中文问我:“你有微信吗?”还有一次我去哥大参加朋友的婚礼,教堂里的协调人员是个美国小伙子,他不亦乐乎地对着一池子的中国亲戚讲中文:“各位亲戚朋友,手机请静音!”在纽约,来自世界各地的人互相交流着,我昨天在SOHO的时装店里遇到一个讲西班牙语的女士,她不停地询问我对一条裙子的意见,我一句也听不懂,比画了半天,她才明白我的意思,倒也皆大欢喜。
能和各种人交流始终是我在旅行时最开心的事。纽约的朋友William约我喝下午茶,他们一家人都住在纽约上州。他天天乘坐小火车进城工作,跟我说:“金融工作实在是忙得不行。Jane,你忙吗?”我说在北京也忙,所以要常常去另一个地方待一阵子。William在投行工作,是第二代秘鲁移民,我问了一堆有关马丘比丘的问题,他很高兴有人对他的故土这样好奇。这个温和有礼的男生身上毫无金融界人士所拥有的凛冽气息,能和这样的人聊天我总是很开心,不过更开心的是能在傍晚一起喝酒。
纽约的女性朋友Lynn和我都是德国葡萄酒雷司令的忠实粉丝,我们在meatpacking district(纽约肉库区)找了家专门经营Riesling的餐厅吃饭,每人都豪迈地喝了6杯不同的Riesling。每次见到Lynn,她都是金光闪闪的,时髦得不像话,她好看的小麦色皮肤,配上紧致纤长的身材,简直让人“酒不醉人,人自醉”。喝完酒,我坐在纽约的绿色出租车里(这次回来,发现纽约多了很多绿色的出租车,已经不再只有黄色了)凝望中城的月光,然后去Grand Central(纽约中央车站)坐小火车回家。我是特别喜欢满月的,blue moon(一个月内第二次满月)那天我在Hudson River(哈德孙河)上参加婚礼,金黄色的满月半悬在河上,曼哈顿变得如梦似幻,那时候的我又是满腔爱意无处释放,略感暴躁。还好,我在回家的火车上收到一张去年的满月照片,是用GoPro(运动相机)拍的《俯瞰旧金山》,我捧着手机,觉得自己丝毫没有失去那份“偶然”的爱,也就没那么伤感了。
你在加州还好吗?
Regards,
Jane
▶ Hi Jane,
我下了飞机就直奔加州中部的蒙特雷,可能跟这里有缘,今年已是第三次来,所以轻车熟路了。过了圣何塞才能体会到加州的阳光,蒙特雷每天艳阳高照,不过昨天一回到旧金山市内就又感到一阵亲切的冷风。好像马克·吐温说过:“世界上最寒冷的冬天是旧金山的夏季。”说得不错。 我在酒店加了一下午班,坐在窗边看见熟悉的云雾从山的那边一直飘下来……
几次都是独自来旧金山,在渔人码头走走,挤在游客中间;去Embacadero(贾斯廷赫尔曼广场)吃冰激凌、望海,每时每刻都觉得自己好孤单,那个人到底在哪儿?咱俩好像一对老怨妇,每次见面吃饭聊的都是未上路的放逐梦和未实现的爱情愿望。我特意叮嘱同事帮我在旧金山买份周日版的《纽约时报》,除了我最爱的旅游版块、周末杂志外,我还特别喜欢看里面的“红白喜事”,每次在Vows(誓言)版看别人结缘、恋爱、成婚的故事,都会感觉自己好像也离爱情近了一点……
《纽约时报》真的是一份好报纸,标题很好,图片也很好看。记得有次用了半版写了一对魔术师夫妇,标题好像是《我就喜欢你把我锯成两半》。另一个故事讲了“转角遇到爱”,从小就在同一街区生活长大的两个人却从未谋面,直到有天命运将他们联结在一起。一天早晨,男生在他们曾擦肩错过对方无数次的街角摆了十几个交通隔离桶,向女生求了婚……上周末整版的Vows中,《她内心的配乐》一文写道:“他是第一个,也是唯一读懂她音乐潜台词的人……”
本周还有个中国女孩也上了结婚版。我看到她也就想到了你。不知什么时候能在《纽约时报》上看到你的喜事?其实喜事并不重要,真正的情感和内心感受只有自己知道。有了归宿后,别忘了写信告诉我。
Yours,Still Searching,
SSS
《纽约时报》
每次在Vows版看别人结缘、恋爱、成婚的故事,都会感觉自己好像也离爱情近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