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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言
人生能有几回序?

本来这篇序是要流产的。我跟Jane说:“我实在写不出来了,要不放过我吧,你一个人写后记也挺好的。”Jane说了一句:“人生能有几回序?”

于是我又坐到桌前了。

确实如Jane所写,我们的关系是外人看文字可能完全想象不到的。从认识到现在,除了次数不太多的见面,彼此联系很大程度靠写信。但这并不妨碍我跟她惺惺相惜,因为有的人你就是会觉得与他气味相投。

我现在还记得去柏林在她家玩的那天,是我少有的放空自己的日子(即使仍然在回工作消息)。Jane当时的家就在柏林周末跳蚤市场Mauer Park门外。Mauer Park是那种少有的毫无精品的破烂市场,我转了转之后就去她家了,在她家翻书,无目的地闲聊。到饭点了,就看着她忙活,她也说:“我来就好,你帮忙反而会添乱。”于是,我只能干些简单的事情,比如点蜡烛、放瓶花、倒酒……然后就是欧洲节奏的一顿饭:吃吃喝喝、说说笑笑三四个小时。这真是我成年生活中难得的“躺平”时刻,不会紧绷着神经,也不太想工作,看着Jane,就觉得生活仿佛不需要时间、计划,随遇而安就好。

我们写信的十年见证了Jane的海外旅居生活,她离开上海的家,先从美国东海岸跨大西洋去了伦敦,几年后又再次向东搬到了现在的柏林。Jane的“漂泊史”仿佛是西方文明拓展史的逆旅,她从新世界回归了旧世界。而柏林,曾是旧世界的中心,也是其中最离经叛道的地方。也许,是因为她喜欢这种混乱和秩序的平衡。回看这十年,我觉得她越来越坦然,能很好地安排自己的情感、生活,这种知道自己要什么的感觉真好。

她是物理上的漂泊,我是心理上的放逐。疫情前,我的时间确实一半都在路上,有时甚至一个月就能飞地球一圈。我也喜欢这种在路上的感觉,可能因为我是水瓶座,喜欢变化,充满好奇心。疫情期间居然近三年没出国了,放到以前真的难以想象。虽然每天在国内忙碌,但我的内心一直有种漂泊感,不时想想是不是在平行世界中,我会喜欢Jane那样的生活。

现在是一种怎样的生活?编辑催稿时,我俩都忙到爆,我在忙着开会、加班,Jane呢?在忙着奶娃……但这才是真正的生活啊!

我们写信,是在写给对方,但很多时候也是在写给自己。

我们都有那种跟主流保持心理距离的疏离气质,外人看着可能有些清冷,甚至高傲。 但其实完全不是,看了这本书,你会发现,我们对这个世界、对生活本身,都饱含热情……

哪怕是烂到透的Mauer Park,我们也会在拨开人群相遇的那一刻,绽放温暖的笑容。

我们写信,分享眼前的落叶抑或告知脑海中划过的某个想法,他讲着海岸、孤单与流逝,我讲着流星、逃离与永恒……

2015-08-19

第一次见SSS是在飞机机舱里,187cm的他,卓尔不群,在我身后睡了一路。再一次见他,是在华盛顿,我们一起吃了顿西班牙饭,聊了聊这些年我们在世界各地的微醺和奇遇。前几天,我在纽约接到他的电话,他说,Jane,我们写信吧。我说,好啊,写写我们热爱又痛恨的漂泊生活。然后,他说,今天是七夕,我们的信,也写了爱情。

· Jane ·

2015-08-19

我和简安认识之前,她还没成为女作家(她的书《与疲惫生活的正面交锋》一出就卖得不错),我也没去GQ杂志工作。我俩每次见面吃饭聊的都是未上路的放逐梦和未实现的爱情愿望。

我俩是一起去南澳的时候认识的,但产生共鸣却是在纽约或加州。东西海岸之间,以下是我俩的通信,正巧赶上七夕,貌似也应情景。

· SSS ·

2015年,同在北京的我俩。 rGxxuxXrGehFbSW9dkndsQ+qmhEm89KkL5YsBQfU7JkpjWipj17C/TknJCO2UJS/



The East Coast, The West Coast,东西海岸之间

-
2015-08-19

◀ Dear SSS,

我很少在夏天来到纽约,记忆中,上一个在纽约的夏天,下了一场超大的雨。我在林肯中心看了夜场的Before Midnight(《爱在午夜降临时》),一整夜絮絮叨叨的电影后,走出电影院,被疾驰的黄色出租车浇得满身是水。我的朋友韫芊也满身是水,她恶狠狠地抱怨,纽约真是个天气恶劣的地方!冬天大雪,秋天飓风,夏天暴雨。不过,晴朗又舒爽的纽约夏天还是令人很着迷。这些年,我已经不再适应上海的潮热,也忍受不了“人在蒸笼里”的感受,还是觉得纽约和北京的夏天,暴烈舒爽。

昨天下午我在Bryant Park Grill(布莱恩公园里的餐厅)的屋顶喝了两杯杧果Magarita(玛格丽特鸡尾酒),醉醺醺地望向曼哈顿紧凑的Skyline(天际线),楼下露天电影的座位安放得很可爱,Bryant Park有郁郁葱葱的参天大树和修剪得十分整洁的草坪,白天露天电影的屏幕就空架着,公园里到处都是毛茸茸、金光闪闪的年轻人在喝东西、聊天。Bryant Park是我在曼哈顿最喜欢的地方,我有事没事都会去New York Public Library(纽约公共图书馆),然后到公园里去买杯冰啤酒或冻红茶。今天第一次来Rooftop,换一个角度俯瞰,对Bryant Park的喜爱又增加了一些。我穿了一条蓝色的裙子,来来往往的帅哥会毫不吝啬地夸赞我,我喜欢纽约人脸上夸张的笑容和他们不转弯的冷淡。大城市出生的人不都是那样嘛。

这次来纽约前,我去了一次旧金山,被加州北部夏天的温度迷住了,早晚都穿着厚厚的外套。湾区那么迷人,几乎让我不再留恋东岸,但真的一下回到了东岸,我依然还是更熟悉这里模棱两可的诗意和行色匆匆的厌倦。

我去大都会博物馆看了“镜花水月”展览,华伦天奴的裙子华丽极了,边上的老太太在讨论,这裙子到底是什么颜色?是勃艮第红吗?我告诉她们,这就叫华伦天奴红。旧时的中国,真是时髦,那时候中国名媛的裙子、首饰,到现在还是耐看无比,不过,迪奥近几年的款式,跟1960年的巴黎世家简直一模一样。香奈儿能做出好看的青花瓷礼服,该有的含蓄都有。

你也经常来美国,不过除了上一次我们在华盛顿见过面,几乎再也没有机会碰头。如果在纽约碰到你,不知道我们会聊些什么呢?但我们一定也会像每一个在大城市出生的人那样,对这个又脏又乱又自由的城市评头论足一番吧。

Regards,
Jane

湾区那么迷人,几乎让我不再留恋东岸,

但真的一下回到了东岸,我依然还是

更熟悉这里模棱两可的诗意和行色匆匆的厌倦。

◀ Dear Jane,

提笔写这封信的时候,我刚坐上飞往旧金山的飞机。感觉你在的纽约是另一个世界。我正好几次去纽约都住在Bryant Park附近,你常去的公共图书馆我也喜欢,不知咱俩有没有坐过同一级台阶?

我还喜欢过马路到公园对面不起眼的纪伊国书屋。虽然卖的也有英文书,但里面清冷的气氛和寡淡的陈设也与这时代广场的转角格格不入。 我喜欢这种闹市中的抽离,让我不至于在人潮汹涌、大家都步履匆匆的纽约感到那么大的压力。 这个位置很好,适合我小做调整,仿佛要深呼吸一下,才能推开门应对时代广场的光鲜。

每次来这里,我也会去时代广场4号的康泰纳仕总部,这里是终极PK之地。你知道的,这里是我的媒体梦想。不过,每次去我也都没联系美国同事,只是安静地摸摸门牌而已。有次在大堂看到展出的获得美国杂志奖的一篇篇文章,心中无限羡慕和感慨……

还是在时代广场,我跟朋友去看沈伟(北京奥运会开幕式创意策划,《华盛顿邮报》称他是“我们时代最伟大的艺术家之一”)的现代舞团彩排。你肯定也会和我一样惊讶,在时代广场、百老汇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怎么能辟出场地供这种非营利的现代艺术舞团排练?但这种商业和艺术的共生共荣才是百老汇的精神所在,也是美国的多样性所在。不过,跟在这座城市打拼的绝大多数人一样,普通舞者也是住不起马恩岛的。他们大多合住在通勤个把小时开外的地方……

看着被汗水打湿衣衫的舞者们,我又想到几年前在从里斯本去加那利群岛的游轮上遇到的一个演员。他长得很帅,感觉放在好莱坞也是能成名的那种人,看到他的简历后,我也吓了一跳,他一身才艺多到各种乐器、舞蹈(甚至钢管舞)都会。我问他为什么到船上来演出,他说因为他在百老汇应聘时把钱花光了,于是只能来船上。这几年他多半时间都在船上,赚够生活费后再回到纽约与其他来到这里的年轻追梦人一起竞争,一起进行终极PK……沈伟跟我说,纽约是一切游戏的最终关卡,一切都要在这里做个了断。我看着舞者们富有律动的步伐出了神,不知那位心向百老汇的男人现在是否还漂泊在海上,还是回到纽约又一次将自己投向梦想的大潮……

而我,一样只是默默地一次又一次到时代广场4号摸摸门牌。跟他相比,我太胆小了。

Yours,
SSS

◀ Dear SSS,

今天我在West Village(纽约西村)吃日本拉面,然后和我的朋友鸽子买了杯咖啡坐在街角聊天。鸽子是个炫酷的北京姑娘,一位艺术家。跟咱俩一样,她也是水瓶座。 鸽子说,对于许多人来说,纽约就像一场飘浮在大西洋上空的梦;但对她而言,纽约是幽暗走廊尽头的一道光。

她在纽约住了一年多,去年采访了很多独自在纽约打拼的女生,写了一系列主题为“纽约孤独的女孩”的文章。我跟鸽子说,我有很忙的全职工作。这位艺术家一直以为我是个全职写作人,听到我另有全职工作大为震惊。说实话,我很羡慕她的震惊,我也想全职当个纯作家来着啊,但是我还没有那种才华,我经常写不出,书也一贯卖不好。

鸽子的先生是加州人,在哥伦比亚大学当教授,新婚的他们刚刚从芝加哥骑行回来。鸽子说,认识她先生是在泰国,素不相识的他们坐在餐厅的同一张桌上吃早饭,她先生忽然开口问:“你有微信吗?”然后他们就这样擦出了爱情的火花,后来鸽子离开北京奔向纽约。

我常常想,爱情真的是一个再偶然不过的多发性事件。多一秒都可能无法遇见,晚一点都可能会错过。 而一旦遇见,两个不同背景、文化、肤色的人就可以从此在一起生活。你永远都不知道,生活会带给你什么,对吗?我常常羡慕那些青梅竹马的人,因为上苍把这份“偶然”设置得顺其自然。

我和鸽子逛到SOHO,她忽然问我:“Jane,你认识蓝眼睛的男人吗?”我不怎么认识蓝色眼睛的人,却一下子想到了他。我跟鸽子说,我认识长着迷人的绿色眼睛的男人。

赛赛,其实在北京的时候,我们也会常常感叹:我们过得挺幸福,有很不错的工作、一级棒的朋友,有一些深远的见识,还有不需要太费周章的生活,可是为何唯独不曾遇见那种没有一丝丝顾虑,可以在寒冷天气里分享一块蓝灰色毛毯的感情呢?是我们的运气太差了吗?还是我们的想法本身就有些问题?后来我觉得,是因为我们没有碰到那份多发性的“偶然”。

爱情对我来说,不是生活的保障,也不是找个人做伴,更不是找个优秀的人让自己变成人生赢家。也许是我对爱情的要求过分苛刻了吧。那天我跟鸽子说,在爱情里,我是一个给予型的人,我常常希望可以对一个人好,让他变得很特别,可是当爱和热情无处投入的时候,我感到很孤寂。 发光体找另一个发光体的时候,比发现黯淡羸弱的星球还要难。

不可否认,我们也向往着很多很多的爱,这种爱,无需张三李四给,而是期盼着一个特定的人,所以一旦遇到那个我们想要付出的人,总是很欣喜;而离开那个人,又总是格外难过。也许是我们的内心清冷,也许是我们对自己要求太严格。绿眼睛的男人也对我说:“我有很多很多爱和关怀想给另一个人,却发现那些不肯给予爱和关怀的人,也许并不会受伤。”我对他说,还是要all in(全情投入),上苍也许会怜惜我们,并将属于我们这类人的注定爱情分配给我们。

说到鸽子与她先生的邂逅,中文在美国的普及比我想象的还要迅速,好多黄头发绿眼睛的人都能开口讲中文。我那天在Berdorf Goodman(波道夫·古德曼百货公司)买包,销售员忽然用中文问我:“你有微信吗?”还有一次我去哥大参加朋友的婚礼,教堂里的协调人员是个美国小伙子,他不亦乐乎地对着一池子的中国亲戚讲中文:“各位亲戚朋友,手机请静音!”在纽约,来自世界各地的人互相交流着,我昨天在SOHO的时装店里遇到一个讲西班牙语的女士,她不停地询问我对一条裙子的意见,我一句也听不懂,比画了半天,她才明白我的意思,倒也皆大欢喜。

能和各种人交流始终是我在旅行时最开心的事。纽约的朋友William约我喝下午茶,他们一家人都住在纽约上州。他天天乘坐小火车进城工作,跟我说:“金融工作实在是忙得不行。Jane,你忙吗?”我说在北京也忙,所以要常常去另一个地方待一阵子。William在投行工作,是第二代秘鲁移民,我问了一堆有关马丘比丘的问题,他很高兴有人对他的故土这样好奇。这个温和有礼的男生身上毫无金融界人士所拥有的凛冽气息,能和这样的人聊天我总是很开心,不过更开心的是能在傍晚一起喝酒。

纽约的女性朋友Lynn和我都是德国葡萄酒雷司令的忠实粉丝,我们在meatpacking district(纽约肉库区)找了家专门经营Riesling的餐厅吃饭,每人都豪迈地喝了6杯不同的Riesling。每次见到Lynn,她都是金光闪闪的,时髦得不像话,她好看的小麦色皮肤,配上紧致纤长的身材,简直让人“酒不醉人,人自醉”。喝完酒,我坐在纽约的绿色出租车里(这次回来,发现纽约多了很多绿色的出租车,已经不再只有黄色了)凝望中城的月光,然后去Grand Central(纽约中央车站)坐小火车回家。我是特别喜欢满月的,blue moon(一个月内第二次满月)那天我在Hudson River(哈德孙河)上参加婚礼,金黄色的满月半悬在河上,曼哈顿变得如梦似幻,那时候的我又是满腔爱意无处释放,略感暴躁。还好,我在回家的火车上收到一张去年的满月照片,是用GoPro(运动相机)拍的《俯瞰旧金山》,我捧着手机,觉得自己丝毫没有失去那份“偶然”的爱,也就没那么伤感了。

你在加州还好吗?

Regards,
Jane

▶ Hi Jane,

我下了飞机就直奔加州中部的蒙特雷,可能跟这里有缘,今年已是第三次来,所以轻车熟路了。过了圣何塞才能体会到加州的阳光,蒙特雷每天艳阳高照,不过昨天一回到旧金山市内就又感到一阵亲切的冷风。好像马克·吐温说过:“世界上最寒冷的冬天是旧金山的夏季。”说得不错。 我在酒店加了一下午班,坐在窗边看见熟悉的云雾从山的那边一直飘下来……

几次都是独自来旧金山,在渔人码头走走,挤在游客中间;去Embacadero(贾斯廷赫尔曼广场)吃冰激凌、望海,每时每刻都觉得自己好孤单,那个人到底在哪儿?咱俩好像一对老怨妇,每次见面吃饭聊的都是未上路的放逐梦和未实现的爱情愿望。我特意叮嘱同事帮我在旧金山买份周日版的《纽约时报》,除了我最爱的旅游版块、周末杂志外,我还特别喜欢看里面的“红白喜事”,每次在Vows(誓言)版看别人结缘、恋爱、成婚的故事,都会感觉自己好像也离爱情近了一点……

《纽约时报》真的是一份好报纸,标题很好,图片也很好看。记得有次用了半版写了一对魔术师夫妇,标题好像是《我就喜欢你把我锯成两半》。另一个故事讲了“转角遇到爱”,从小就在同一街区生活长大的两个人却从未谋面,直到有天命运将他们联结在一起。一天早晨,男生在他们曾擦肩错过对方无数次的街角摆了十几个交通隔离桶,向女生求了婚……上周末整版的Vows中,《她内心的配乐》一文写道:“他是第一个,也是唯一读懂她音乐潜台词的人……”

本周还有个中国女孩也上了结婚版。我看到她也就想到了你。不知什么时候能在《纽约时报》上看到你的喜事?其实喜事并不重要,真正的情感和内心感受只有自己知道。有了归宿后,别忘了写信告诉我。

Yours,Still Searching,
SSS

《纽约时报》

每次在Vows版看别人结缘、恋爱、成婚的故事,都会感觉自己好像也离爱情近了一点…… tJuRwFDgAGxGLhg7Ts+tj4EvlKkpa75m1bsEAKYHo09/U2D738A6fqbvfeEIOSIe



致我们那些远在彼岸,还未抵达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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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08-26

◀ Dear SSS,

“世界上最寒冷的冬天是旧金山的夏季”,这句话,我在加州北部逗留的每一个晨昏都感受得很深切。我这次住在伯克利,与对岸的旧金山比起来,这里更像一个与世无争的小镇。 我每天晚上开着窗户睡觉,皎洁的月光就洒在床上,还裹着非常清透的空气,觉得人生美好极了。

我想我是在这一次忽然爱上加州的。我这人一向后知后觉,一边听闻加州的无可挑剔,阳光、海滩、科技、绝顶聪明又烂漫甜蜜的人……一边又执着于我的东海岸情绪。“加州没什么不好的,但就是没有东岸迷人”,起码,前三次来加州,我都是这样想的。上一次来旧金山,正是那首著名的Califonia Dreamin'(《加州梦》)里唱的时节:“All the leaves are brown, and the sky is grey.”。然后我一个人去Napa(纳帕)喝了个步履婀娜。每次来加州,都有很愉快的事发生,是我太后知后觉。

你说的,熟悉的云雾从山那边飘下来,也许这就是我忽然爱上加州北部的原因?那天早晨去楼下挪车,买杯咖啡走回来,有那么一阵恍惚,这里难道不是夏末初秋的波士顿吗?或者是因为白天开车经过Bay bridge(海湾大桥),四下的云卷云舒?还是因为去了Sausalito(索萨利托小镇),看到蓝色的海面上驶过一只小小白色帆船?也可能是因为傍晚吃了个完美的lobster roll(龙虾卷),在大街上溜达着,转身就看到Uber(优步)、Twitter(推特)等著名公司的总部大楼正好坐落在就算乌云密布却也依然开阔明朗的旧金山里?

我这次一下飞机就跟Tingting跑来sailing(航行),虽然飞了十几个钟头,但漂到海上的一瞬间依然很兴奋,困意全无。船上的兼职水手跟我聊天,他在UC Berkeley(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念英美文学,到船上来挣点零花钱。Tingting说,湾区学霸太多,聪明人遍地。她在湾区住了一年,喜欢这里的天气、科技氛围和人。之前在上海,我对她不算很了解,只知道她聪明漂亮,干什么都很容易。从小顺风顺水的女生,面容神情都很容易让人接近,Tingting的表情里看不到什么企图,就算经过Bay bridge她对我说“我想住在这里”的时候,依旧是淡淡的希冀。

她在UC Berkeley念完了一年书,我到的那天她依然在奋力找工作。“已经找了三个月了,不是很容易,但还是想试试。”虽然一切依然未知,她的表情却并不迷茫,她十分坚定地说,“我这次得试试。”我察觉到她的变化,变得更独立,头脑更清醒。她说,从前真的是太顺了,想要什么有什么,来了加州,第一次想为美梦努力一下,发现在这里什么都得靠自己,但在这里一切又都十分公平。

我们把车开到金门大桥边,然后去大桥上走了走,旧金山的风把夏天吹成了深秋,云雾就从山的那边飘下来。我说,你的梦一定会实现。 梦想需要试,试过之后,就不会有太多遗憾。 一小时以后,我们开车去Sausalito喝啤酒吃冰激凌,啤酒瓶子还没拧开呢,她就接到湾区一个startup(创业公司)的offer(入职通知),加州梦的第一步实现了。我和Tingting都从椅子上跳起来,她激动得飙了泪,我也激动得跟着飙泪。稍事平静后,我们把手里的啤酒干了。所以说,我那天见证了一个加州梦的开始。

生活方式很容易随着生活的地点改变。湾区的姑娘们都穿着瑜伽裤、运动鞋。Tingting说,一年没穿高跟鞋了,也没有再买包,但是喜欢一个人,更关注其内心了。跟住在上海的时候比起来,她的肤色深了一些,人更挺拔了,唇红齿白,比以前更自信明朗。湾区的人简单聪明,爱一个人,便会更关注其内心,这里无尽的阳光是会改变一个人的。

你那天跟我说,你看好了Berkeley校门口的loft(复式公寓)出租广告,想每天去图书馆翻翻报纸,锻炼下该多好,你这样说的时候,我的心也痒痒了。着急地看了下UC Berkeley或斯坦福有什么书是咱俩可念的,或者索性来湾区工作也不错。就算不来常住,可以租台车,沿着一号公路开一圈,夜里喝上一点加州葡萄酒,白天沉醉在加州的阳光里无所事事,听起来,也是每一年很令人心驰神往的安排。

我觉得自己还是太忙了,来美国前,连轴转了几个星期,北京飞旧金山的飞机上我都无法睡着,脑子像机器一样无法停歇。我那天到San Diego(圣迭戈),下午在餐厅吃饭,听旁边的年轻姑娘对一个毛茸茸的加州男孩吐槽她交往过的男人们,我的脑子忽然就空了出来,有了种生活在别处的零参与感。

彼时彼刻那种奇妙的感觉,我表述不清,但与傅真在《加州梦》里写一号公路的片段十分相通:“人类的时间是刻画在日历和时钟上精确的每一天,而在一号公路的海岸线上,海鸥扇动的翅膀之下,柏树与青草的气味之中,还存在着另一种悠远模糊的生命时刻。人的时间,鸟的时间,虫的时间,树的时间,海豹的时间……各有各的时间观,却可以同时共存于一片小小的土地之上。无论是在何处,天地万物都一律平等地在时间的长流中共存。一想到这里就感到了某种‘天荒地老’般的奇妙,也让我暂时从拜年短信和红包中抽离出来,对于生活与世界,忽然有了更大、更远的视野。”

赛赛,我们要多晒晒加州的阳光,想想对生活的热忱和勇气,还有一些美梦。这些对于吃着冰激凌、望海,自问那个人到底在哪儿的我们,是很重要的。

Regards,
Jane

▶ Hi Jane,

我在San Diego过周末,窗外少有的阴郁天空有点像旧金山。提起Berkeley,那仿佛一直是我的隐痛。我妈在北大工作,她在我小时候就一直不断跟我说她的这个学生、那个学生去了伯克利怎样怎样,所以我也一直对这座大学充满敬仰与向往。后来,我上了艺术院校。因为从小在北大出生长大,倒并没有觉得一座像北大、清华这样的大学多了不起,所以对于一所小而精的艺术院校也持着无所谓的态度。可上了两年,我长大了,生活、思想都发生了改变。有一天我去清华找朋友,要回家时正好赶上晚自习后的清华学子像大潮一样骑着自行车回宿舍。 就这样,我形单影只地与这意想不到的人潮相遇。 在昏黄的灯光下,我注视着一个个充满朝气和对未来的期望的年轻面孔,不知不觉,眼眶已经湿润。我明白,在人生最重要的几年里,我错过了一所重要的大学。

后来工作了,一切条件也都不错,可我终究在几年前决定放下一切去读MBA,当时也不是为了学商或转行,而是纯粹圆自己一个名校梦。我一直对正式的教育有些怀疑,其实相比学校所教的课程,我更向往的是氛围、同学和校园生活。

而我当时最笃定,也最希望去的就是Berkeley,也许是幼年时母亲的反复念叨埋下了种子。种种原因之下,最终我并没去成。几年后,我跟当时一起拼搏申请MBA的好友Helen在旧金山会合,一路开往Berkeley。其实校园看起来也不怎样,但我们去商学院摸门牌(好吧,又是摸门牌)合影留念,想象自己在此穿梭的样子,又是无限伤感。这种绵长的、明白生活已经错过却又无法挽回的伤感,到现在写来仍然能感觉得到。今年年初,我带母亲从旧金山一路开到洛杉矶,去金门大桥、逛环球影城、住最好的酒店,可一路下来,她只对斯坦福念念不忘。回来的飞机上,我问她最喜欢哪儿,她说:“斯坦福。”她回答的时候,我没有说话,也不敢看她的眼睛。作为一个名字里有两个“赛”字的孩子,我没能实现母亲和自己心中的愿望。好吧,写到这里的时候,我的情绪又难以控制,落了泪。

那天,在Monterey(蒙特雷)海边,看到一个艺术涂鸦,上面有个大大的“Dream”,底下写着“California Dreamin’started in Monterey(加州梦开始于蒙特雷)”。“加州梦”的历史来源我没兴趣深究,但我知道 你我都有个“加州梦”,可能这个“加州梦”每个人都有,那是一个未能实现的,仿佛远在彼岸,奋力也不能抵达的梦。

今年春天我又去了趟Berkeley,从旧金山坐跨湾轻轨驶向校园。我背着背包,像学生一样走进图书馆,在Doe Memorial图书馆(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中最出名的图书馆)一层右边的阅读厅坐了一上午。在一个老式皮沙发上,我读了有趣的系列读物Mc Sweeny's Quarterly Concern(《麦克斯威尼季度关注》),又翻了几本我爱的The New York Times(《纽约时报》),越看越伤感,于是走出图书馆,走进阳光,逛了一上午。要走时突然抬头看到大学校园门外有Loft公寓招租,于是,我拍下照片,发给你。问你,你来吗?

所以,你来吗?什么时候才能放下一切,来找你的“加州梦”?到时,我一定也会为你激动地从椅子上跳起来,飙泪。

Yours,not waking up yet,
SSS

伯克利主图书馆内,

有两三层楼高的大厅终年开放。

拍摄于2015年1月在斯坦福大学空荡荡的校园中,

此时学生都放假了。

伯克利主塔

这座建于1915年的钟楼高度在全球排第三,登高远望,能看到湾区的美丽风景。 tJuRwFDgAGxGLhg7Ts+tj4EvlKkpa75m1bsEAKYHo09/U2D738A6fqbvfeEIOS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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