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我可以写出最哀伤的诗篇。
写,譬如说,“夜缀满繁星,
那些星,灿蓝,在远处颤抖。”
晚风在天空中回旋歌唱。
今夜我可以写出最哀伤的诗篇。
我爱她,而有时候她也爱我。
在许多仿佛此刻的夜里我拥她入怀。
在永恒的天空下一遍一遍地吻她。
她爱我,而有时候我也爱她。
你怎能不爱她专注的大眼睛?
今夜我可以写出最哀伤的诗篇。
想到不能拥有她。感到已经失去她。
听到那辽阔的夜,因她不在更加辽阔。
诗遂滴落心灵,如露珠滴落草原。
我的爱不能叫她留下又何妨?
夜缀满繁星而她离我远去。
都过去了。在远处有人歌唱。在远处。
我的心不甘就此失去她。
我的眼光搜寻着仿佛要走向她。
我的心在找她,而她离我远去。
相同的夜漂白着相同的树。
昔日的我们已不复存在。
如今我确已不再爱她,但我曾经多爱她啊。
我的声音试着借风探触她的听觉。
别人的。她就将是别人的了。一如我过去的吻。
她的声音,她明亮的身体。她深邃的眼睛。
如今我确已不再爱她。但也许我仍爱着她。
爱是这么短,遗忘是这么长。
因为在许多仿佛此刻的夜里我拥她入怀,
我的心不甘就此失去她。
即令这是她带给我的最后的痛苦,
而这些是我为她写的最后的诗篇。
陈黎 /张芬龄 译
选自《二十首情诗和一首绝望的歌》,
南海出版公司
春天辞别了,它的花事已尽。如今带着无用落红的重负,我却等待、留连。
——泰戈尔《吉檀迦利》
虽然春尽夏已至,但又有谁能真正算清那些春天里发生的悲伤故事,是否也真的彻底随着落花雨水一起流走。
潮水日益喧闹,河岸愈加荫蔽,对着夏日来临的种种迹象,对着远去的时光,泰戈尔诗歌的绚烂与静美,一如面对逝去的爱情,聂鲁达诗中迷人的心碎。
谈及爱情诗,聂鲁达必定是绕不开的人。明明只是简单两个字,到了诗人笔下,却有了喜怒流转、早晚变幻,千姿百态的诗句里是道不尽的缱绻与浪漫。
我要
像春天对待樱桃树般地对待你。
我爱你,爱你额上的皱纹,
爱人啊,我爱你,爱你的清澈,也爱你的阴暗。
你可以拒绝给我面包,
空气,光,春天,但绝不要拒绝给我你的笑,
不然我会死掉。
“爱情”这两个字,乍见简单,但拆开了又是横折竖弯的盘曲,是相思别离的转折。与种种滚浓的爱意相比,聂鲁达在这首诗里,精妙地复刻着爱情的另一种状态,即分离时那千回百转的哀伤。
正如“爱是那么短,遗忘是那么长”被无数人传唱一样,大概也有无数人对此深深共情,在相同的诗句里窥见了各自不同的遗憾。
诗歌复沓着“今夜我可以写出最哀伤的诗篇”,及至最后,以“最后的痛苦”“最后的诗篇”作结,仿佛每一个阅读的人也随着诗人一起完成了名为告别的仪式。
时间必定要流逝,爱情同样可能逝去,但生活会继续,未来会到来。谁又能肯定失去过后不会迎来更好的明天呢。
就像开头泰戈尔的那句诗,如此断章取义来看无疑是悲叹光阴的流逝,但其实春去秋来之后,凝视虚空,诗人不再缅怀逝去,而是满怀喜悦地感喟:“你没有感觉到空气中掠过一阵惊喜,带着飘自遥远彼岸歌声的音符吗?”
岁月流逝,但时光以歌赠之。
最后,想将聂鲁达一篇演讲后记里的结尾送给你,祝愿长途跋涉之后,你我都拥有一个欢快的明天:
“但愿生命,还有世间的快乐和痛苦,每天都能推倒房门,进驻我们的房子。生活由死去的夜晚与将生的黎明的神秘物质构成。但愿你们在找到答案的时候,都能发现新的疑问。好了,明天见,女士们先生们。神秘的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