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人在谈起深圳时,都说深圳没文化、没特产,那是因为他们不了解深圳历史。”“合成号”第五代传承人陈淦忠认为,深圳的民间传统小食有很多,只是缺少挖掘和保护。作为土生土长的宝安公明人,陈淦忠的家族早在清光绪二十七年(1901年),就创办了专门生产、经营传统小食的商号“合成号”。据民俗学者廖虹雷介绍,深圳老字号企业在1949年以前最少有2000家,保留到现在的3家百年老字号,其中一家就是做传统小食的“合成号”。
1766.18万人生活在深圳(根据《深圳市2022年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或许有十分之一的人亲自去过公明,可能有百分之一的人能准确说出宝安近1700年的建县史,也许有千分之一的人听说过包括“合成号”在内的3个深圳百年老字号,不超过万分之一的人了解“春节吃沓米饼、清明吃鸡蛋饼、重阳吃蚝酥”的深圳节气美食习俗。所以,读者贤达看完本书,已然是最懂深圳味道的人之一!
话说这沓米饼、鸡蛋饼、蚝酥,还有云片糕,其制作技艺也是几百年前由内地传来广东的,后来经过不断衍变、改进,最终形成具有本地特色的美食。据说清朝末年,深圳地区就传唱着这样一首民谣:“大鹏鲍沙井蚝,石岩柿子南山桃,龙岗鸡金龟橘,还有深圳云片糕。”这云片糕,早在120多年前就已经卖到了东南亚,在港澳地区都很有名。
美食的传承是一个自然而然的过程,培养美食的文化自觉却需要契机——2003年,深圳率先提出“文化立市”战略,打造“文化强市”。华南农业大学党委书记、教授,兼任南方科技大学全球城市文明典范研究院院长的李凤亮认为,以“合成号”为代表的深圳美食老字号,无论在传承物质文化方面还是非物质文化方面,今天均迎来了天时地利人和的好时机。“我们对于传统文化的挖掘开发利用,实际上是有力彰显了深圳这座城市经过40多年发展之后的文化自觉。”
文化自觉的核心议题,便是“出身”。我们迫切需要用时间坐标和空间坐标,定位深圳味道的孕育。
沙井蚝
深圳最早的前身为广州府宝安县,于东晋时设立,治所为今南头古城。之后宝安县治所迁往今东莞城区,并更名为东莞县。南头古城则成为东莞县的海陆交通枢纽和军事要塞。
明洪武二十七年(1394年)年设立的东莞守御千户所和大鹏守御千户所,就是今天的南头古城和大鹏所城。明万历元年(1573年),明朝政府又将东莞县南部区域划出,设立新安县治于南头。民国时期,新安县更名为宝安县。
1953年,宝安县治东迁至距南头10公里外的深圳墟。1979年,撤销宝安县,成立深圳市。次年,深圳经济特区正式建立。
所以,深圳经济特区发展史虽只有40多年,却拥有着近1700年的城市史、600多年的海防史、悠久的广府民系和客家移民史——历史上,深圳原有四个民系杂处:客家、广府、福佬与疍家人,其中客家人居多。
山与海的馈赠,四大民系的勤劳,孕育了深圳味道。
今天的互联网上,有一幅著名的“梗”图——1945年的上海人穷得“只能吃大闸蟹充饥”。而在深圳南澳,则流传着这样一句老话——“无钱买鸡蛋,餐餐食海胆”。古时深圳是南越部族远征海洋的一个驻足点,居民以捕鱼、航海为生,甚少农垦。大鹏半岛南澳海域水质优良,气候适宜,盛产优质海胆,一直是中国极品海胆产地之一。深圳人“食海胆”是有史可考的,康熙《新安县志》 [题外话:现存完整的《新安县志》有两种,分别是康熙二十七年(1688年)重修的《新安县志》、嘉庆二十四年(1819年)重修的《新安县志》] 记载:“五月端午,酿角黍,缚艾虎,制龙舟竞渡。”嘉庆《新安县志》记载:“海胆,状圆亦扁,围寸许,周身皆刺,破其壳,内皆红膏,烹食,甘香异常,腌之亦佳。”端午节吃海胆粽是深圳南澳的特有风俗。南澳海胆粽色彩明丽诱人,口感有海胆黄的鲜美、糯米的软糯、芒叶的清香,加上配料提味,鲜味十足,香气扑鼻。
沙井养蚝始于宋代,当地流行吃“全蚝宴”的民间风俗,积淀的独特“蚝文化”传承1000多年。沙井蚝个头比其他地方产的蚝大一两倍,通体雪白,肉质肥美香嫩。北宋著名文学家梅尧臣写过一首《食蚝》诗赞美道:“薄宦游海乡,雅闻归靖蚝。”诗中的“归靖”即沙井的古称。有诗为证,果真是“千年沙井千年蚝”。
民间有“冬至到清明,蚝肉肥晶晶”的俗谚,意即从冬至开始到次年清明的蚝肉最为肥美,是最好吃的时候。然而,沙井当地人也推崇“吃蚝要吃冬前蚝”,认为冬至前夕的蚝才够肥美;待到春节过后,雨水多、海藻少,蚝就瘦了,也“起粉”(起渣)了,肉质大为逊色。赶在冬至前收获的沙井蚝,当地客家人拿来制作酿蚝豉——用猪网油把猪肉和蚝豉卷成条状,再经焖煮即成,鲜香四溢,入口甘香而不腻。在客家话里,“蚝豉”谐音“好事”,寓意酿蚝豉一开,好事自然来。这道传统菜肴,代表着滨海客家人对幸福生活的一种朴素希冀和美好祝愿。
大鹏的打米饼则体现了明清时期特有的卫所文化。大鹏守御千户所城(简称大鹏所城)建于明洪武二十七年(1394年),是明清两代中国海防的军事要塞,今天被誉为“深圳八景”之首。大家熟悉的深圳别称“鹏城”,即源于此。
根据史料记载,大鹏所城实行军士屯田制度,“三分守城,七分屯军食粮”,其家属另立军籍,全家迁至所城,世代为军。所以,虽然都是临海而居,大鹏人的饮食文化却与南澳、沙井不尽相同——屯田种粮,以大米为主食。起先为了方便保存大米,军士们将大米磨成粉,以水调和做成饼,放在铁锅里,用柴火烤熟成为米饼。后来心灵手巧的军嫂们将大米用开水浸泡,再用石磨磨成粉,加入糖水、芝麻、花生等原料,这样烤出的米饼金黄松软又香甜可口;又有巧匠制作木制模具,并刻上吉祥的文字、图案,将米粉倒入模具里,用木槌捶打定型,最终演化为今日的大鹏打米饼。
大鹏打米饼(钟锦银 摄)
1839年,鸦片战争的前哨战——“九龙海战”打响。大鹏营参将赖恩爵率军击败英国侵略者,受到了道光皇帝的嘉奖,“著赏给‘呼尔察图’巴图鲁名号(勇士),照例赏戴花翎,以副将即行升用,先换顶戴”(后在1843年升任广东水师提督)。为了赞颂这场胜利,大鹏军民创作了一首《米饼歌》:“九龙海战奏凯歌,鹏城军民齐庆贺。支援前线送米饼,保障干粮装满箩。”由此可见,充饥又美味的打米饼,也对保卫中国海防贡献颇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