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凤公经商致富之后,受客家“聚族而居”的文化传统影响,于乾隆四十七年(1782)在龙岗南联兴建新居。这座名为“鹤湖新居”的客家围屋,由两重院落组成,占地面积25,000平方米,建筑面积21,000平方米,是深圳地区现存最大的客家围屋,规模宏大,“比之郡城”。据说原来此地周围水草丰美,物产丰富,其间有一汪水池,水质甘甜澄澈,源流不竭,鱼虾嬉游其间,吸引群鹤年年汇集于此,栖息繁衍,景观优美,“鹤湖新居”亦因此而得名。
读到此处,可能有人会问:鹤湖罗氏既有新居,就必有旧址,罗氏家族之前的落脚地在哪里?原来瑞凤公初到龙岗时,手头拮据,只能在老街塘唇巷的马福头租房居住。转做酿酒生意后,小有积蓄,便在上墟石桥头处盖了内有十余间住房的“上墟围”。嘉庆年间,罗家的年轻人与混进围内偷龙眼的曾姓人发生冲突,出了人命。刘丽川老师在《深圳客家研究》第59页讲述了鹤湖新居建成之初的故事。“为了平息事端,躲过官府法办,生意越做越大也越来越霸气的罗家干脆将‘上墟围’赔偿给了苦主,举家搬进了尚未完工的鹤湖新居”。
鹤湖新居经罗氏瑞、廷、兆三代人努力,历乾隆、嘉庆、道光三朝而成。内围始建于乾隆末年,嘉庆二十二年(1817)建成,呈方形;外围于道光年间落成,呈不规则梯形。面北居中处为恢宏气派的正大门,门楣之上“鹤湖新居”四个显赫楷书题字,潇洒飘逸、气局轩昂,右侧有小字题云:“嘉庆二十二年岁次丁丑仲秋月吉国”,距今已有200余年了。
俯瞰鹤湖新居一角
鹤湖新居正门(罗敏军摄)
正门过厅之后是白灰细砂粉砌的门楼牌坊,饰以人物故事、亭台楼阁的图案雕饰,上书‘亲仁犹在’,背书‘聚族于斯’。”
饶小军在香港出版《〈A+D〉建筑与设计杂志》1999年刊载的《亲仁犹在,聚族于斯——龙岗镇罗氏宗族及其“鹤湖新居”》一文中如此描述鹤湖新居,“沿鹤湖新居的正中轴线上的层层叠叠的空间院落,是整个家族活动的中心,依次形成了正门、过厅、牌坊、下堂、中堂、上堂的典型格局……”
深圳市龙岗客家民俗博物馆出版的《鹤湖新居》第33页提到,嘉庆元年(1795),“鹤湖新居”内围还没有竣工,瑞凤公就去世了。瑞凤公与妻张氏育有三子:长子廷龙,次子廷贵,三子廷祥。三子成年后分别立家:长房堂号“三庆”;二房堂号“五桂”;三房又称满房,堂号“满庆”。三个儿子继承瑞凤公衣钵,不断扩大罗家产业,并秉承公之遗志继续修建围屋。
“鹤湖罗氏”经过开基祖两代人胼手胝足地苦干,筚路蓝缕地创业。到清乾隆末年,宗族人口大盛,经济上也有了一定基础,开始着力培养子弟读书进取。
“崇文重教,耕读传家”是客家人根深蒂固的传统观念,“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是每个客家男子的终极梦想。客家父母望子成龙,特别看重读书,不管家境多困难,哪怕讨饭也要供子弟入学,素有“茅屋出状元”之谚。到过客家地区游玩的人都会发现,在一些大型的宗族祠堂前立有许多石旗杆,这些石旗杆是族中子弟中举人、中进士的标志,更是客家人崇文重教的明证。
翻阅《鹤湖罗氏族谱》(重修本),二房廷贵公次子兆熊公,十余载寒窗苦读,叩开了科举考试的大门,被朝廷选为广州府儒学正堂,给罗氏列祖列宗带来无上荣光,更在无形之中提高了罗氏宗族的社会地位。
罗兆熊公画像(罗林虎提供)
宗祠中厅全景图(深圳市龙岗客家民俗博物馆供图)
兆熊公为官公正,恪尽职守,还热心公益,尽显客家人“达则兼济天下”的精神,曾获道光皇帝御赐“大夫第”牌匾一块,族人将其悬挂于宗族祠堂之中。二房廷贵公四子兆槐公参加广东乡试,高中武举人,族人为其在“鹤湖新居”禾坪面对大门的右边树立旗杆石,至今犹存。
根据刘丽川老师《深圳客家研究(第二版)》第172页撰述,此外,罗氏第三至六代的各房子孙中,获品封者达20人之众(其中绝大多数为“捐纳”者。清代盛行“捐纳”制度,“捐纳”就是政府在财政急需时,如发生灾害、战争等,要求有钱的士大夫或商绅资助,根据“捐纳”的多少官府给予不同的官职与学衔)。至此,经过前三代人的艰苦创业,“鹤湖罗氏”成为既有田产,又有商号,还有功名的乡间缙绅,是当时龙岗根深实茂、势力强大的豪门望族,人称“龙岗罗”。
宗祠后厅是鹤湖罗氏的祖堂。该厅明间面向天井处敞开,不设门,内设大型神龛,上挂“诒燕堂”匾额,中间供有罗氏祖先牌位。每逢节庆,祭祀等特定日子,罗家人便到这里拜祖祈福。
月池旁古榕树下的“旗杆石”(罗敏军 摄)
1969年夏天,为躲避广州武斗动乱,12岁的我跟着哥哥们,人生第一次回到老家罗瑞合村。虽然之前对家乡一无所知,但打记事起,广州城里祖父的那幢两层半唐楼,讲客家话的罗瑞合村乡亲便来来往往、络绎不绝。既然敬爱的祖父是来自罗瑞合村的客家人士,身为他的子孙,我对自己的客家人身份打心眼里感到自豪。在祖宅“鹤湖新居”迷宫一般的高墙深院内,我度过了一个终生难忘的愉快暑假!白日里,与小伙伴们呼喊、奔跑着,徜徉在青山绿水、松风鸟语之间;晚照下,围屋前蜻蜓成片低翔,薄而透明的翅膀闪着幽光;夜色中,月娘皎洁澄明,耳畔虫鸣唧唧,晚饭时偷饮下的半杯醇厚“酒娘”,禾坪竹席上的小小少年一醉经年。
今天,我再次走进这历经百年风雨、红漆斑驳的厚重木门内,重新打量和抚摸这一段历史:虽然岁月的烟云早已抹去昔日舂米打油、鸡鸣狗吠的世俗热闹,但凝神屏息间,镌有“亲仁犹在,聚族于斯”的牌坊寂静冷然,仿佛仍在无声倾诉“鹤湖罗氏”二百余年来的风云变幻、往事浮沉。
罗氏宗祠正门(深圳市龙岗客家民俗博物馆供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