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到龙岗的瑞凤公,身处异乡,无地无产,只好开垦荒地,拓展农耕。客家人的土地在山边,无论是水作,还是旱作,能够旱涝保收、自流灌溉的田地不多;大部分田地,都“望天打卦”,“靠天吃饭”。务农维生的瑞凤公,饱尝其中辛酸。关于瑞凤公如何勤俭起家?族人中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说瑞凤公当年和瑞凤婆来到龙岗,白手起家,非常节俭。瑞凤公每天出门干活儿,都要带一块用盐水泡过的鹅卵石,中午在田间地头吃午饭,就把鹅卵石拿出来舔一舔,当下饭菜。此外,他还会带一块土砖,在外面小解的时候,会尿到土砖上,回到家里再把土砖敲碎,撒到田里做肥料。罗家人世代流传这个故事,就是希望后人能够记住祖先创业的艰辛和“财从俭中来”的道理。
为摆脱困境,“聪明睿智”的他“善观时变”,经过深思熟虑,决定弃农从商,到龙岗墟市(客家人把交易粮食、日用品的集市称为“墟”)找门小生意做。对于历来“重农抑商”的客家人来说,这个决定不同寻常,更是个了不起的突破,直接促成“鹤湖罗氏”家族命运的根本转折。
早在龙岗开埠之时,龙岗墟就是当时为数不多的几个墟之一,而且也是最为热闹的一个墟。每逢墟日,墟上人头涌涌,乡民从四面八方云集而来,小商贩高声叫卖,商品琳琅满目,从农具、针头线脑,到酒水吃食一应俱全。不过,瑞凤公初来乍到,家无恒产,手头根本拿不出多少本钱来。真是一文钱难倒英雄好汉!连赶几个墟日,瑞凤公对做什么生意还是毫无头绪,坐在家中左思右想,颇费思量。公妻张氏十分贤惠,看到良人长吁短叹、愁眉不展,为他端上一碗自家酿造的娘酒。一口娘酒入肚,瑞凤公若有所悟:客家娘酒有活气养血、活络通经、润肺之功效,深饮浅尝皆可,男女老少咸宜;罗氏家传的酿酒手艺十分不错,喝过的乡邻都称赞不迭;再者酿制娘酒用的糯米自家田中就有出产,无须太多本钱,不如下个墟日就挑担娘酒去碰碰运气。
客家娘酒香飘万里,其制作历史悠久,方法独特,是客家人极具代表性的佳酿。
客家有句俗语叫作“蒸酒磨豆腐,唔(不)敢逞师傅”。意思是说虽然酿制娘酒过程步骤都不复杂,但要酿制出一瓮正宗地道的娘酒,从蒸糯米、拌酒饼到发酵、炙酒杯,每一步都要谨慎小心,即便做了几十年的老师傅也不敢大意。
龙岗客家民俗博物馆以“客家酿酒作坊”为主题做了部分场景复原,作坊内的物品大部分为罗家旧物,多是典型的客家酿酒工具(深圳市龙岗客家民俗博物馆供图)
“罗氏娘酒”选取自产优质糯米,佐以清甜纯净的山泉水,以家传传统工艺酿造,跟墟上其他人售卖的娘酒相比,更香气四溢、清纯甜润。赶墟的乡人都喜欢喝上一碗,既提神解乏,又解渴消暑。春去秋来,瑞凤公在墟市上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好。加上他肯吃苦、讲义气,又生活勤俭、诚信经营,生意越做越旺,财富不断积累。几年后,便在东莞凤岗塘沥开办了名为“瑞合号”的固定商号。在长子国文公、次子国章公的辅佐下,瑞凤公在东莞、龙岗等地相继开办榨油、榨糖作坊,全面铺开以宗族为缘的商业经济运作网络。深圳龙岗客家民俗博物馆所编著的《鹤湖新居》第27页写到,“在既无资本、又没经验的情况下,瑞凤公白手起家,利用客家传统的酿酒手艺,一靠智慧,二靠诚信,三靠勤俭,从小贩做起,往来于龙岗、凤岗(属东莞)之间,挑担赶墟,经过多年发展,在凤岗塘沥创办瑞合商号,成为远近闻名的商人”。
杨宏海在2004年第4期《特区理论与实践》有关《深圳客家民居的移民文化特征》一文中介绍,19世纪初叶是“鹤湖罗氏”的鼎盛时期,当时龙岗墟镇内八成商铺,都归罗氏族人所有。刘丽川老师在《深圳客家研究》第58页提到,罗氏家族“拥有的土地更是遍及惠(州)、东(莞)、宝(安)地区,如:惠州的惠阳,东莞的塘厦、清溪、塘沥,宝安的南联等地”。其业之繁盛、财力之雄厚可见一斑。
甚至,龙岗墟镇的发展和繁荣与“鹤湖罗氏”的兴起都有着密切的关系。经过实地考察和现有历史资料分析,我认为此言非虚。从时间节点简单对比,“鹤湖罗氏”商业活动的鼎盛时期,正是深圳龙岗地区自“迁海复界”以来“经济繁荣,文化发达”的辉煌时期;而“鹤湖新居”的落成,又与“龙岗罗”走向“农商结合”繁盛时期相应。我们知道,客家墟场多为宗族所控制,宗族一方面依赖于血缘关系和地缘因素,一方面通过宗祠与严厉宗法,来保障墟市中小额商品交易双方的权益。这种广泛应用的良性信用观念,有效地降低了货币支付频率,提高了商品流转速度,成为当时龙岗农村商品经济发展的助推器。比如“鹤湖新居”围屋内的“便利店”就主要采用赊账簿记方式经营,购买者随时取货(甚至关铺以后),店主在约定日期收取货款。耕播时分,如果农民手头拮据,却又急于播种施肥,镇上店主会赊出种子和肥料,待收成之后再收钱粮。“瑞合号”榨油坊的经营方法即是如此:农民送来定量花生,几天后取回相对定量的花生油,质量绝对保证,从不缺斤少两。
罗家曾经在东莞创办榨油坊,据人讲,罗家油坊出产的油质量上乘,因此生意极其兴旺,这里的收入是罗家主要的经济来源之一。
龙岗鹤湖新居全景图(深圳市龙岗客家民俗博物馆供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