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德东以北那漫无边际的半沼泽草原,当时已有部分被开垦为耕地。因地势低,遇到涝天,被淹的地块随处可见。为解决这一严重问题,水利部门规划了排水除涝的水利工程,有干渠、支渠、小渠,形成网络,以便有序地将积水由分散到集中,排放到水泽区,进而注入七星河。
1961 年冬,已经数九了,我们生产队分到的任务是开凿本德东村以北约三里地的一段干渠,西南——东北走向。生产队组织了十几个人的劳动小组,由郭金带队,来到本德东村,吃住在一姓孙的家中,三间房,中间是厨房,东西各是一间卧室,纯粹的满族家居的传统结构。他们全家人都挤到西间住,把东间腾出给我们,我们分住南北炕,我是北炕的。做饭的仍是胡海明。
第二天早上,每人扛一把尖镐和一把铁锹,伴着脚踩雪地的“咯吱咯吱”声来到工地,这是一片大草甸子,大雪强压枯草上面,或大片或宽带状地呈现白色,也有些倔强的枯草或束着或散着地挺着腰杆强行直立在那里,任凭寒风吹打。开始分段了,一人五米长,壕宽四米。我是第一次干这样的活,以前只刨过粪堆。当郭金量出第一个五米时,没人上前要,我觉得很奇怪。郭金喊了几声,才有几个如同我这般的愣小子上前,过了五六号,再排,那几个很沉稳的人却急切地抢上前去,排上了号。刨壕开始了,我们几个愣小子的地方第一层还好,可惜只有半尺厚,往下就很难刨了,一镐下去,冻土上只留下一个小方眼,原来是黄黏土,刨了好几镐才下来一小块。再看看那几个抢号的,找准角度,使好巧力,只几下,便在“轰……轰……”声中下来一大块。啊,到现在我才明白,我们分的段地势有点高,是黄黏土,上面只有一层黑土,而那几个伺机而动分的段都是黑质土,类似于草炭,很容易刨出大块,真长知识了。他们那边进度神速,一上午连玩带干比我们刨一天都多,人家下午可以不用来了,我们呢,全天吭哧吭哧地不停地刨呀刨的,也不见有多少进度。唉,不吃一堑不长一智呀!一天下来,无数次地抡镐,用力,加之受震,两条膀子酸疼酸疼,尤以骨缝和肌肉为甚。渴了好说,抓把雪往嘴里一塞,一抿,立刻一股凉哇哇的感觉通向全身,解渴。可饿了就不好办了,没到收工时间,就得挺着,活还不能停下,一是别人看了不好,二是停下时间长了,出的汗一凉,身子是受不了的,极易感冒,只得挨到收工。
回来的路上,脚上的棉胶鞋已被冻得绷绷硬,走起路来脚板弯不了,小腿还得随着僵直的脚板抬高些,不然就很难迈步。究其鞋湿的原因,刨镐时飞起的土渣和冰沫落在鞋面上,积攒多了,受鞋中透出的脚汗湿气的温润,便融化了,渐渐地润透了整个鞋面,边湿边冻,鞋就硬了。如果走路脚板弯曲大了,那么鞋就很容易被折坏。而那些富有经验者刨镐时腿会尽量叉得大些,身体尽量往后撤些,能最大限度地避免土渣、冰沫往鞋上飞溅。不过这需要拉大架子,用巧劲,难掌握,但效率高,鞋上还干净些。相形之下我们笨拙多了。晚上回到住处,临睡觉前,我不得不将一双棉胶鞋的鞋口朝下扣在锅台靠间壁墙处,用那的干热气将鞋子烘个半干,也只能是半干,第二天早上勉强穿上,路上走了一段,不仅那半干的鞋子冻硬,还冻脚。到了工地,又重复着昨天样的刨。晚上的烘鞋子得改进,不然还如昨天,苦想中只有把草木灰塞进鞋里,帮助吸干鞋子里的湿气,别无他法。这样的里吸外烘,双管齐下,基本解决了问题。脚不出汗的人没有这些烦心事,我的脚偏偏爱出汗,而且还不轻呢!一连干了十几天,已到数九了,太冷,再说快要过年了,没创完,明年春天可以挖。
过了年,谷雨时候,我们又重返工地,一看,冻土都化开了,这下子用锹挖可省劲了。可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一挖,所化土层却只有多半锹深,那些冬天好刨的地段下面也有一些难挖的地方,但比我们少多了。我们这里,当挖多半锹已化了的土层时,锹很容易被粘住,因为是黄黏土,很难甩出去,无奈弄一段木棍放在渠岸上,当锹上的黏土甩不出去时,就往木棍上使劲磕,一下不行就两下,实在不行就拿另一个木棍一点一点地往下刮。再往下挖就是冻层,在清冻层上的土时,经过一踩,那土都和成泥了,这时脚上的胶鞋已沾上很多黄泥,往起拔脚都很费劲,你在锹边楞上刮去鞋上的黄泥,一干活,不一会儿又沾满了。假如一直这样在粘泥中往外拔脚,那胶鞋的帮和底就很容易被撕裂开,只有这么一双鞋,断不能让它裂开,索性光脚吧。裤脚挽得高一点,脚踩下去,立刻冻层的冰凉刺激着脚板,那也没有别的办法,实在挺不住了就跑到岸暖一暖。清完这一层,就得等一中午或一晚上,化个两三寸,再清一次,就这样,干了四五天,早干完的帮助晚干完的,终于可以一起回家了。
现在,每当去建平乡,经过这条干渠时,脑中都是满满的回忆,还似有脚被冻得麻麻的痛痛的钻心的感觉。直到现在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冬天叫“刨壕”,叫“刨渠”不行吗?可没人这么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