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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公粮

秋收全部结束了,庄稼已全部上场,偌大的场院,四边都是高高的庄稼垛,有尖顶而圆的,宛若圆肚而高挑的绣花瓶般,有平顶而方的,犹如方正的衣柜样,密密麻麻的,一个挨着一个。上冻后,打场就开始了,先是高粱,接着大豆,铺、压、扬一套程序下来,就是一项工程吧!南北两个大场院,各有一大堆扬好了的粮食,粮食堆旁边站着很多人,都严阵以待,准备装粮食,还有一辆马车停在一边,马车上是一堆麻袋,大家都准备好了,几个老农民拿着木锨上前将粮食堆一截两半,一半是上风头的,籽粒饱满的,另一半是下风头的,是粒小些的、不很饱满的,再往下就是半成熟的或瘪瘪的了。几个人又将最饱满那部分用木掀又匀了匀,使其更均匀。装袋开始了,挣袋子口,操摄子,几下就将袋子装满,两人各抓一个袋角,一拎就立在了旁边,接着第二袋装满靠着立,第三袋,第四袋……,一位扎袋口高手石景发上阵了,那时在农村都用传统扎袋法,缝袋口只在大型粮库流行。只见高手捋一捋袋口,两手握住两袋角,一提再一晃,然后用铁钳般的大手将袋口边缘掐着叠出整齐的一条塄子,另一只手拿起一根袋口绳,在塄子下面绕一圈,拉紧些,待那只手腾出来,两手各拉一个绳头,使劲勒,紧紧的了,将绳又绕一圈,又勒一下,系上扣,完成。一看,这袋口扎的,真有技术含量。一般人扎,扎口的外沿都有几条深深的褶子,一句话就是松,而石景发扎的口沿,几乎见不到褶子,整个袋子实实撑撑的。一般人扎的袋子最多能装 190 斤大豆,而高手的袋子能装 200 斤,厉害。三队也有一位这样的高手,叫杨德才,和石景发齐名,不分伯仲。为什么非要高手呢,很简单,运输过程保险。装车时的扯拉,车上袋袋相靠的挤压,道路不平的颠簸等,弄不好极易开袋口,那就麻烦了。

将那些上风头的饱满的粮食拿出干什么呢?对,那是交公粮的,上交给国家的。大家都知道,三年困难时期,我们国家建设和人民生活遇到了很多的困难,关内普遍粮食紧缺,国家统筹需要大量粮食,我们黑龙江这里是产粮区,虽也困难,但总比他们要好些,我们应该支援国家,支援同胞。那些次一点的粮食,我们自己用,虽然次些,我们有办法调剂,也能较好地做到自给自足。再次些的,就可以做牛马的饲料,就连那些豆飏子,各家拿回去烀了喂猪。这些就是我们普通农民实实在在想的。

大豆和高粱可以这样选优,那么苞米该如何选呢?苞米的脱粒,传统的手工搓粒,先用苞米穿子,在苞米棒子上隔两三行穿掉一、两行,一棒很快穿完,然后用一苞米骨子别着搓粒。20 世纪 50 年代各家都是用这个方法搓苞米的。生产队先将苞米棒按重量交给各户,各户在自家利用可利用的劳力、工具、时间,最后在规定日期,生产队派车挨户按数量收缴到场院,集中筛选。那个时候,人们诚实,生产队怎样要求就怎样做,不谎报,不弄假,不搞歪门邪道。还有一种脱粒办法,利用“大跃进”时期留下的大空房子,将妇女集中起来,在大房子里,做几个两头没有堵头的木板槽,支在地上,将玉米棒子倒在槽子里,接着用木棍子砸玉米,砸一阵子,粒子脱了些,再将下面的玉米棒子翻上来继续砸,一直砸到苞米粒全部砸落。20世纪 60 年代初有了手动的玉米脱粒机,一棒一棒续的。速度快了些。过了几年,就出现用簸箕往里续的玉米脱粒机,效率高多了。玉米粒大,扬场时只要风大些,就好扬,最后仍旧选优交公粮。

“大跃进”时,农村开始出现零星的胶轮马车。20世纪 60 年代初期,各生产队都已鸟枪换炮了,清一色的胶轮车,铁轮车基本淘汰,只有个别时候,用牛拉铁轮车干点边边角角的零活。一辆胶轮车四匹马,辕马,担负着主导责任,有承辕重、避险、稳大局的作用,需要后退,老板子就喊“捎(四声)……捎……捎”,辕马就四蹄蹬地,身体使劲向后弓,车就向后倒。好的辕马是有灵气的,甚至能理解主人的意图,很神奇的。它的前面是并排三匹马,左边的是里套马,负责方向的,当听到老板子“吁、吁、吁”的指令,这匹马就向左领路,老板子喊“哦、哦、哦”,这匹马就向右领路,中间一匹叫川套马,往往是刚上套的生马蛋子,需要锤炼的。右边的一匹是外套马,应是有力气拉车的。如果老板子拉长声喊“吁”,四匹马同时站住,假如哪一匹马不慎被马套绊着,老板子用鞭杆子压着马套,喊“忒(轻声)……忒……忒”,这匹马就自觉地抬起所被绊的蹄子,顺利复原。如果起步,就可以喊一声“驾”,四匹马同时向前拉,要是加快速度,老板子高高地扬起鞭子,大声喊叫“驾……驾……驾……”所有的马都四腿紧蹬,飞奔向前。那个时候,胶轮大马车就是生产队搞运输的坚强主力军。

装车,扎好嘴的粮食袋子,整齐的两排立在那里,老板子赶车从中间穿,在袋子堆处停下,这样可以两面装,年轻小伙子三人一伙,两人一搭手,另一只手各抓一个袋底角,默契地猛一抬,袋子“悠”地一下飞上了车,袋嘴自然朝里,车上那个人摆弄一下,一面 5个袋子,两面 10个,中间正好顺放两个,第一层计 12 袋,第二层高度增加,搭手的两人前手要高抬些,袋子底搭上第一层袋子上,后手高抬的同时,后边一人猛地一推袋子上截,袋子顺劲翻上去了,跟第一层一样,也是 12袋,最后需再上第三层 4袋,以封压上头。这 4 袋不好装,没问题,有办法,两个人分别用手抓住袋底和袋嘴,猛地一发力,袋子被抬起到大腿高,一人迅速钻到袋子下面,臂膀迅速抵住袋底,趁势一挺腰,袋子稳稳地立在了臂膀上,靠近车边,车上人双手抓住袋嘴,扛的人肩头往上猛一掂,上面的人使劲一拉,袋子很听话地平躺在第二层的袋子上,四个袋子横向并排封在了粮车的顶层。最后出于保险,用摽绳前后顺向捆上三道,两三个人合力使劲勒,紧紧的,打上扣。又在第二层的一周捆上一道,以防袋子向外拥。全车 28 袋,如果是大豆,绿杠袋子每袋 200 斤,普通袋子 180 斤,这一车也足足地有两吨半。一切停当,出发吧!

每次,两辆车同时去送,跟车人缺了一个,队长让我去,我有些紧张,怕顶不住,急忙说:“我还不到 18 岁呢,从来没干过这样活,干不好会给生产队造成损失的!”队长冲我说:“什么活不是练出来的,再说还有这些人帮你呢!到时候你就发肩,不用你扛总行了吧!”无奈嘴上答应,可心里还是惴惴不安,跟着走吧!

两辆马车来到粮库门口,报上生产队名号,捡了质,上了磅秤称过,老板子就将车赶到粮库保管员指定的粮仓边上,那一车是大豆,去另一个仓囤卸,我们这车是高粱,还得走一段,保管员说了,送高粱的不多,只有一个高粱仓,大豆和玉米好几个仓呢!今天运气不怎么样,粮库仅有的两台带式输送机都给三合土粮仓倒囤子呢,粮车来到大茓子围成的仓囤跟前一看,都多半囤子了,足有四米多高,得搭两节跳板,要是坐囤子那可省老劲了,不用跳板,就站在地上往囤子里倒就行了,一车粮用不上二十分钟就卸完了。我们这里可好,上两节跳板,没有一个半小时下不来。就三个人,我还是个新手,笨手笨脚的。没别的办法,怎么也得干。丁世功和我先发肩,袋子立在了王景惠的肩上,我把袋子绳解开,王景惠扛着上跳了,我观察到,他上跳的第一步,脚落上去很稳,略作停顿,第二只脚再迈上去,一步,两步,三步……,非常有节奏感,一步一颤,和跳板的一起一伏和谐而统一,既省力还安全。虽然180 斤的粮袋扛在肩上,脚下跳板也就一尺半宽,并且还要步步攀高,也没看出他有一点吃力的迹象。王景惠迈完最后几步,一只手抓住袋底角,侧了侧身子,一耸肩,袋子嘴就朝下,粮食瞬间“哗哗哗……”倾吐下去,一转身他便手提空袋子悠悠地走了下来。我还以为他非得气喘吁吁的呀,可他似乎没用多大力似的,接着又是第二袋,很快的又上去了。

王景惠扛了 5 袋,这也没看到他出一点汗。轮到丁世功了,他也一连扛了 5 袋。他扛的时候,我就有要扛一扛的想法,以辅助他为名,在跳板上走了几个来回熟悉熟悉。这时候我向他俩请求:“让我也扛一次,这回是高粱袋子,比较好扛,也不像大豆袋那样沉。再说了,我也是大小伙子了,也扛过袋子,只是没上过跳,不练就总也不能扛,有你们保护我没事的。”丁世功有些不同意,怕出事,不好交代。在我再三请求下,他俩勉强同意了。

他俩发肩,我往袋下一钻,肩抵住袋底,三人有机配合,我扛起了立肩,他们解开袋嘴绳,自己暗暗告诫自己,要稳,一定要稳,头几步挺好,但忘了节奏了,在一二节跳板的衔接处,心里一时胆怯,不自觉地身子晃了一下,他俩马上跑过来,在跳板下面伸出手来,意思是要扶或接。我立刻警觉,这样不行,一定要稳住,站在那里深呼了一口气,自我心理调整了一下,咬紧牙关,挺直了腰,稳稳地迈出了有分量的一步,又迈一步,似乎有节奏了,接着来,离终点越来越近了,坚持,“行百里者半九十”呀,腿有些哆嗦了,这样不行,得稳,要坚持,终于到了顶端,自己也可以侧身,抓袋底角,肩一耸,“哗……”完成,这种胜利者的快感,今天真的享受到了,于是不自觉地举起手臂,在空中一挥,他俩在下面也为我鼓着掌。有了第一次的成功,更树立了信心,继续扛,趁热打铁,俩人给我发上肩,我的步子坚定了,脑子也清醒了许多,虽有些晃,那也是能控制之内的事,顺畅抵达,成功了,热情随之高涨。第三袋,第四袋,到第五袋就有些累了,可能是技术不熟或紧张些吧!休息一下就会好的。自那以后,我便也成为送粮小杠之一了。

那时候,我们生产队,靠着艰苦奋斗的精神,使用传统的落后的劳动技能,每年向国家上交优质粮高达 50 吨,近 10 万斤。我就想问问那个胡说八道的专家,你不吃农民种的粮食能活到现在吗?你反过来还污蔑农民,拍拍你的胸口,自问一下,长良心了吗? JnZPww6AYfi+V7zDlYinSQ+hWppix53UkHDYJ2TH56JnjBpNPfwXXYLPW67WovX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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