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1月,我能在森林里接黑猩猩的尿,还能看到一只“大块头”雄黑猩猩殴打另一只块头较小的雌黑猩猩,而后者努力保护着自己的孩子,就是因为以上经历。它们的互动鲜明地体现了黑猩猩两性间天差地别的行为模式——相对来说,雌性爱好和平、举止文雅,而雄性争强好胜,痴迷于维护地位和交配权。我对此很感兴趣。
我观察到成年雄黑猩猩会在不同情况下出于不同目的对同类使用暴力,但我们只为部分情况找到了合理的解释。比如,黑猩猩会用这种方式来展示领导权,要求同类给予尊重。没有得到足够的尊重就意味着支配地位没有得到尊重,“打一顿”可能就会让“下属”未来对雄性首领“恭恭敬敬”了。再比如,两个地位相近的雄性,很可能会为了争夺交配机会大打出手,谁赢了,谁就能和充满性吸引力的雌性交配。在种群中,处于发情期、能够怀孕的雌性永远是雄性关注的焦点。除了“抢伴侣”,雄性也会靠打斗来驱赶雌性身边的其他雄性,这种行为叫作保卫配偶。不过,这么说的话,伊莫索为什么要打乌坦巴呢?当时后者根本不在发情期。这是因为这种攻击行为往往可以增加雌性在未来交配时的顺从性,实验数据证明了这一点。雄性倾向于选择处于最佳繁殖状态的雌性作为目标,而雌性则优先与对它们特别有攻击性的雄性交配并生育后代。 [8] 当然,我必须强调,这并不意味着人类男性对人类女性的家暴是“祖上传下来”的,更不意味着这种行为是无法避免或可以原谅的。无论如何,其他动物,包括具有不同社会体系的其他灵长目动物,都可以为人类行为的进化起源提供线索。
这一切并不是说雄性黑猩猩都是恶霸,至少它们不会每时每刻都这么暴力。它们也有不同的性格,有的害羞,有的体贴,有的野蛮。即便是伊莫索这样魁梧的雄性,也有温柔、耐心的一面。它们也会和幼崽玩耍,动作轻缓地和幼崽摔跤、撕咬,玩困了的时候,还能让幼崽拿它们的身体当攀爬架。雄性黑猩猩会花大量时间在种群里和雌性、幼崽及其他雄性游荡、休息、吃饭、梳洗,少有或根本没有暴力行为。我也不是没见过雌性的攻击行为(虽然很少),有时还很激烈。
人类社会中的成年男性也是如此。男人可以做出英雄主义、温柔、慷慨的行为,也有暴力、残忍的一面。在非洲,我是一群当地男人中孤单的女性,每天长时间地和他们待在一起,把命都托付给了他们。但就在同一时间、同一地区,其他男人却在对无辜平民施加残暴的行为。
我每晚都听BBC(英国广播公司)的国际频道,能上新闻头条的一般是地球上的男性首领,比如时任美国总统克林顿。克林顿冒着身败名裂的风险,和白宫年轻的实习生莫妮卡·莱温斯基搞了婚外情——许多男人,无论是在他之前,还是在他之后,总免不了干这种事。不过,这种花边新闻对我来说其实是种干扰,我真正想仔细听的是刚果(金)境内的动乱,我想知道有没有人朝营地而来。 [9] 刚果(金)就在我们附近,当时正在内战,成了政治暴力的温床。我能听到可怕的袭击事件,比如有男人拿砍刀砍掉村民的手脚或头了,强奸女性了,连小孩儿都不放过。西方人也常常受到威胁,尤其是斩首的威胁。我觉得自己就是他们唾手可得的目标。夜里,我独自一人躲进小平房,砍刀就藏在枕头底下,给我些许安慰。
同年3月,一场恐怖袭击的发生让大多数西方人逃离了这几个国家,连维和部队都撤离了。卢旺达的叛乱分子袭击了乌干达的一个国家公园,杀死了公园的4名工作人员,还绑架了15名游客,把他们掳进了山里。那个公园也在刚果(金)边境,在我们南边400多千米。最终,叛乱分子拿砍刀和棍棒杀害了8名来自英国、美国和新西兰的游客,至少有1名女性身上留有遭受严重性侵的痕迹。 [10]
那次袭击之后,我还在营地多待了几个月。但由于叛乱分子持续朝营地挺进,再加上西方人遭受的安全威胁日益严重,美国大使馆还是把我们带走了。
在乌干达的经历让我立志更多地了解人类和非人动物的共同生物学特征,如何帮助解释雄性和雌性为什么如此不同。说实话,我渴望了解男人,而睾酮似乎是那种解释的关键,因此我再次向哈佛大学递交了申请。这次成功了,我开始攻读生物人类学博士,我努力吸收着一切相关知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