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是一开始就想去乌干达做研究的。上大学时,我觉得人类行为有意思,于是读了心理学专业。我喜欢弗洛伊德与荣格的心理学,也喜欢变态心理学、人格与个体差异这些课程。但直到大四那年,我才真正找到那种兴奋感,那种眼睛从书上挪不开,激动得简直想跳起来的兴奋感。我永远忘不了,那时候我上的课是生物心理学,教授是约瑟芬·威尔逊,她讲的是神经元的作用和神经递质的浓度如何影响种种行为。我还记得她站得笔直,手举过头顶,手指不停扭动着,模仿神经元及其树突——神经元间交流用的小突起。就在那一刻,我找到了一种了解行为起源的强有力的新方法。我高兴极了,想要在这条路上走下去,但毕业在即,而我连工作都没找到。
取得心理学学士学位之后,我找了一份财务软件方面的工作。(其实就是想找个能用电脑的工作罢了,毕竟当时是1988年。)我当时想的是先工作几年,等想好更大的人生计划之后再做改变。结果发现工作中也有很多东西要学,而且那份工作本身舒适又轻松,所以我一干就干了10年。10年里,我抽时间回学校补上了许多过去落下的课程,像分子生物学、遗传学之类的。这才逐渐发现,与我早期上学时的印象相反,我真正爱的其实是生物学。后来,我到处旅行,去过以色列、坦桑尼亚、哥斯达黎加、中国,对全球文化和生态系统多样性的起源产生了兴趣。“行万里路”的同时,我也读了许多科普书,比如理查德·道金斯的《自私的基因》。这些书回答了我许多问题,告诉了我进化是如何塑造生命的。
这些经历让我更加坚定了决心,我要找到对人类行为最本质、最有力的解释,并集中在一个问题上:进化如何塑造人性。
后来我读到了一本书,找到了寻求答案的方法。那本书叫《雄性暴力:猿类与人类暴力的起源》。 [7] 确切地说,吸引我的并不是暴力问题,而是两位作者面对人性本质这种大问题时使用的研究方法。我决定做第一作者所做的,那就是通过研究黑猩猩,来增进对人类自己和人类进化起源的了解,于是辞了工作,着手申请做他的研究生。
你们可不要学我按这个顺序工作、求学。
那本书的第一作者就是理查德·兰厄姆。他在哈佛大学任教,而哈佛大学正好就在我的家乡——马萨诸塞州的剑桥。我急切地把入读他所在的系的专业(当时叫生物人类学)的申请表寄了出去,结果被拒了。我失望得很,但现在来看倒也不意外。我是个门外汉,没有相关领域的科研经验,怎么可能被录取。不过有的时候,天真也有好处——我一次又一次地申请,理查德(现在我们已经熟到我可以直呼其名了)终于同意给我一次机会。他让我去乌干达的基巴莱黑猩猩项目工作一年。1987年,理查德在当地开发了一个科研营地,专门研究野生黑猩猩的行为、生理和生态。我负责管理营地的日常工作,同时学会做一些自己的研究。我简直不敢相信,赶紧应承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