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黑猩猩睡醒时,我们如果没等在它们的窝底下,就接不到它们的尿——测定黑猩猩体内睾酮浓度的关键。为此,天还没亮我就已经做好深入丛林的准备了。和黑猩猩相处的8个月里,我差不多每个早晨都是这么过的。
太阳向地球发出光(和热),我们感受到了,就会开启新的一天,这是进化驱使我们形成的习惯。所有的昼行性动物(白天活动的动物),包括人类,都根据地球的24小时自转周期调整了自己的睡眠觉醒周期。当视网膜上的感光细胞感知到清晨的阳光时,神经信号就会被传导到松果体,这是一个位于大脑中心深处的器官,体积很小,形似松果。收到信号后,松果体就会少分泌“睡眠激素”褪黑素,促使我们做出特定的行为——醒来。 [1]
至少在适应人工光源之前,我们就是这么醒来的。但既然黑猩猩还在坚持以前的作息习惯,我就只能在褪黑素作用正强的时候努力爬起来。醒来后,我在营地的丙烷气炉上用雨水煮了杯咖啡,然后赶紧服下了这一剂咖啡因,对抗睡眼惺忪的状态。
接着,我套上长筒雨靴,带上手电筒和一把1英尺 [2] 来长的砍刀(用来砍掉树枝)。这双雨靴可是我的“武器”,能保护我不受行军蚁、泥水坑、黑曼巴蛇之类的困扰。整理好行装,我就动身去找我那乌干达当地的野外研究助理了——又是“追猩”的一天。在乌干达西部的基巴莱森林,我们尾随黑猩猩,记录它们的生活和行为。
跋涉约一个小时之后,我坐在一棵树下休息。这棵树上有黑猩猩过夜,它们会在前一天晚上把窝搭在高高的树冠之上。我坐在那儿,用心感受着密林夜间发生的剧变的每一个细节。鸟儿的鸣啭和猿猴的叫声越来越响,盖过了欢快的虫鸣声。露珠紧紧抱着绿色的叶片,一缕缕阳光穿过林下的灌木,给露珠染上了金黄的光泽。而我等待的是一种特殊的声音,是从上方传来的树木枝叶的沙沙响声,那是黑猩猩苏醒的动静,也是我准备行动的信号。
黑猩猩早晨起床之后的需求和人类没什么两样,它们也得撒尿。不过我们是跌跌撞撞地爬下床,走到卫生间,黑猩猩却是直接把屁股挪到窝的一侧。我尽了最大努力,想站远一点儿,保护自己不被从9米多高穿过树叶浇下来的尿液淋湿,但又不能站得太远,因为我还得接尿呢(然而经常失败)。我用的工具是一根一端分叉的长木棍,我在分叉的一端绑了个塑料袋。 [3]
通过这种方式,我为基巴莱黑猩猩项目 [4] 的科学家贡献了一小部分行为学和生理学的数据。这个项目的研究数据是个宝藏,能帮助科学家进一步探究一切动物行为的起源。不过我的兴趣在于性、攻击和支配,这些行为都受本书的主题——睾酮影响,业内人士称之为“T”。如果面对的是人类被试,我们大可以直接让他们把唾液吐进管子里,但野生黑猩猩没这么听话,我们只好去测定它们尿液(或粪便)中的睾酮浓度了。
最后,我小心地用滴管把用塑料袋收集的少量尿液转移到试管中,以便带回营地,留待后续送至哈佛大学的内分泌学实验室。树上的沙沙声又持续了几分钟,然后逐渐消失,黑猩猩爬下树干,开始一天的活动。我和几名研究助理紧紧跟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