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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改变外表和行为而被阉割的不只人类，还有其他动物，而身体肥胖、肌肉消失这些被人类视为副作用的坏处，在许多其他动物身上却是人们梦寐以求的。人们经常阉割牛、猪、羊等家畜和多种家禽，以将繁殖权限制在最理想的种畜和种禽当中，同时让动物更加温顺、更加美味。阉鸡在发育期骨骼增长，可以长得比正常的公鸡和母鸡都大，它们的肉也备受美食家青睐，如黄油一般丝滑、细嫩、肉汁丰富，都是常用来形容它们的肉质的词。
要研究睾丸的工作机制，鸡是很方便的对象，因为它们价格便宜，数量众多，而且一旦掌握技巧，阉割起来并不困难。公鸡和母鸡各自拥有鲜明的特点，易于区分（见图2—1）。公鸡昂首阔步，羽毛闪闪发亮、色彩缤纷，头部和颈部分别装饰着鲜红的鸡冠和垂肉，腿上还藏着武器——尖利的距。公鸡可以用距对抗入侵其领地、侵犯其领地内母鸡的外来者。除了装饰和武器，公鸡还能用嘹亮的打鸣声“刷存在感”。相比之下，母鸡的外表和举止就低调多了，它们的颜色比较暗淡，装饰没那么艳丽，体形比较小。虽然母鸡之间偶尔发生小规模冲突，也有能力殊死搏斗，但一般来说，它们都相对平和、安静。
19世纪初，人们普遍认为，睾丸通过交感神经系统发挥作用，为雄性赋予特征。交感神经系统是贯穿全身的神经系统，今天的研究表明，交感神经系统控制着身体的“格斗—逃跑”反应，而对应地，副交感神经系统则控制着“休息和消化”反应。
图2—1 公鸡与母鸡
然而，德国格丁根大学的医学教授、校博物馆动物学负责人阿诺尔德·贝特霍尔德（1803—1861年）却不以为然。他认为，更合乎逻辑的假说应该是睾丸通过血液，以某种方式作用于身体和大脑的其他部分，于是他便开始了实验验证。贝特霍尔德想看看睾丸如果经过移植，是否还能保持原本广泛的作用。如果睾丸在移植后仍能发挥作用，则可证明在与交感神经系统没有连接的情况下，睾丸仍能赋予身体雄性特征，进而证明“交感神经假说”是错误的。
贝特霍尔德选取了小公鸡作为实验对象。他首先按一般的方法阉割了两只，即在其腹部做切口，取出睾丸，再缝合。这两只鸡的变化不言自明——和阉人歌手一样，它们的打鸣声将不会变化，外表和行为也会更像母鸡。紧接着，贝特霍尔德又阉割了两只公鸡，这次，他把取出的睾丸又塞了回去，换了位置，且做了交换——把一只阉鸡的一个睾丸移植进了另一只阉鸡的腹内。这下，两只鸡又都有睾丸了，只不过都不是自己的，也不在原本的位置。那么，放错位置的异体睾丸，能不能扭转被阉割动物的雌性化趋势呢？这两只公鸡长大后，还能长出正常公鸡鲜亮的羽毛、彰显雄风的垂肉和鸡冠吗？还会鸣声嘹亮、暴躁好斗、精力旺盛吗？还是依然会变得更迟钝、娇小、安静、平和、矜持呢？
1849年，贝特霍尔德发表了具有里程碑意义的论文，描述了他的实验结果：“就声音、性冲动、好斗程度，以及鸡冠和垂肉的发育几个方面而言，经过睾丸移植的阉鸡仍为‘真正的’公鸡。” [15] 由此可见，移植手术不但成功了，还把公鸡的雄性特征保留了下来！贝特霍尔德之后又把公鸡杀死并进行了解剖，他发现每个睾丸都和附近的组织（他把每个睾丸都移植到了结肠上）建立了丰富的血管连接，而且大小几乎翻倍了。这个实验的结论是无可辩驳的：
由于移植后的睾丸不再和原来的支配神经相连，又由于……特定的“分泌神经”也已经不可能存在，所以结果可证，雄性化作用是由睾丸自身的分泌功能决定的，即睾丸对血液的作用，然后通过血液循环对整个机体产生作用。 [16]
我每次在阅读这篇论文结尾的这几句话，思考它们的重大意义时，都会浑身起鸡皮疙瘩。要知道当时主导学术界的观点可是睾丸通过神经系统，以某种方式与全身连接，给行为和外表带来系统性的巨大变化。而贝特霍尔德则证明，睾丸对动物身体和行为产生作用，靠的是血液，而非任何神经连接。这无疑是一个革命性的发现。实验中，第一组阉鸡均出现了雌性化趋势，而睾丸一定分泌了什么东西到循环系统中，阻止了雄性动物出现这样的现象。
贝特霍尔德并不是第一个假设睾丸通过血液产生作用的人，但他是第一个拿出实打实的实验数据来支持这个假设的人。 [17] 他的实验证明了睾丸作用于血液，进而影响动物的行为，这推动了行为内分泌学的发展。不过，人们真正弄清楚性别差异存在的根本原因，还要再等20多年，等到达尔文勾勒出了性选择理论的科学框架之后。关于性选择理论，咱们等到第六章再细说。简单来说，进化使雄性具备争夺交配权的能力，所以它们在一般情况下才会比雌性更大、更鲜艳、更好斗。
过了不到100年，人们终于确定了睾酮的化学结构，并对其进行了分离，夯实了后续研究的基础。关于男性雄风的生物学知识体系由此终于建立。
但那时，这方面的研究依然处于早期阶段。贝特霍尔德的研究让一些人看到了新的可能——既然睾丸里潜藏着某种“男子汉的魔法药剂”，那么或许男性雄风也可以通过吃药获得。没过多久，这种理念就风靡全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