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篇论文发表在《柏林月刊》1786年的1月号。1785年11月8日, J.E.比斯特尔感谢康德寄来文章(《康德全集》,第Ⅹ卷, 393[417]页,参见406[429~430]页和410 [433]页)。
刊印: 1.《柏林月刊》,Ⅶ, 1~27页, 1786。
2.《伊·康德短文集》,诺伊维德编, 69~103页, 1793。
3.《伊·康德散落文章集》, 90~115页,法兰克福和莱比锡, 1793。
4.《伊·康德短文全集》,第Ⅲ卷, 245~274页,哥尼斯贝格和莱比锡(实际上是福格特在耶拿), 1797—1798。
5.《伊·康德杂文集》,蒂夫特隆克编,第3卷, 33~60 页,哈勒, 1799。
在一部历史的 进程 中 插入 揣测,以便填补报道中的空白,这也许是允许的,因为作为遥远的原因而先行的东西和作为结果而后继的东西能够为发现中间原因提供一种相当可靠的指导,以便使人理解过渡。然而,让一部历史完全从揣测中 产生 ,这似乎比为一部小说拟定提纲好不了多少。它也会不能叫做一部 揣测的历史 ,而只能叫做纯然的 虚构 。——尽管如此,在人类行动的历史的进程中不可冒险去做的事情,对于其 最初的开端 ,就 大自然 造成这种开端而言,倒是可以通过揣测去尝试。因为这个开端不可以虚构,却可以取自经验,如果人们预设,人类的行动在最初的开端并不比我们现在所遇到的更好或者更坏:这是一个合乎自然类比、本身不带有任何冒险成分的预设。因此,自由从其在人的本性中的原初禀赋出发的最初发展的历史,与自由在其进展中的历史相比,完全是某种不同的东西,后者只能建立在报道之上。
尽管如此,既然揣测不可以过高地要求赞同,而是必须宣布自己充其量只是允许想象力在理性的陪伴下为心灵的休养和健康而从事的一种活动,但不是一种严肃的工作,所以,它们也不能与关于同一个事件作为真实的报道而建立起来并为人所相信的那种历史相比,后者的检验基于完全不同于纯然的自然哲学的根据。正因为此,而且既然我斗胆在这里做一次纯然的游乐,所以,我也许可以指望得到宠爱,允许我为此把一份神圣的文献用做地图,并且同时想象,我凭借想象力的翅膀、尽管并非没有一条通过理性而联结在经验之上的导线所做的游历,似乎恰恰邂逅那份文献以历史的方式勾勒出的同一路线。读者可以打开那份文献(《创世记》,第2~6章)各页,并逐步查看,哲学按照概念所采取的道路是否与历史所指示的道路相吻合。
如果人们不沉溺于揣测,那么,就必须以不能通过人的理性从先行的自然原因做任何推论的东西为开端,因此以 人的实存 为开端;确切地说以他 业已长大 为开端,因为他必须无须母亲的协助;以一对伴侣为开端,以便人繁衍自己的种属;而且还是只有一对伴侣,以免在人彼此接近但又彼此陌生时马上发生战争,或者以免大自然受到指责,说它由于起源的不同,并未为社会性这个人类规定性的最伟大的目的作最恰当的布置;因为所有人都应当起源自单一的家族,毫无疑问是对此最佳的安排。我把这对伴侣置于一个不会受到猛兽侵袭,并且由大自然丰富地提供一切食物的地方,因而仿佛是置于一个终年温暖的气候带的 园地 里。更有甚者,我只是在这对伴侣已经在利用自己的力量的熟巧方面迈出重大一步之后才来考察他们,因而不是从其本性的全然粗野状态开始;因为如果我想着手填补这个可能包括很长一段时间的空白,对于读者来说很容易揣测太多,而或然性却太少。因此,第一个人能够 站立 和 行走 ,能够 说话 (《创世记》,第2章第20节) [1] ,甚至能够 谈论 ,也就是说,按照连贯的概念来说话(第23节),因而能够 思维 。这些全是他统统必须自己去获取的熟巧(因为如果它们是天生的,它们就也会遗传下去,但这与经验相抵触);但我现在假定他已经被配备这些熟巧,以便仅仅考察他的行止中的道德成分的发展,后者必然地以那种熟巧为前提条件。
起初,必然是本能这种一切动物都顺从的 上帝之声 在独自引导这个新手。这种本能允许他以一些东西为食物,禁止他以另一些东西为食物(第3章第2~3节)。——但是,没有必要为此目的假定一种现在已丧失的特殊本能;这可能只是嗅觉及其与味觉器官的亲近关系,后者与消化工具的已知同感以及因而仿佛是一道菜肴适于或者不适于享用的预感能力,我们现在也还察觉到这类能力。人们甚至可以假定在第一对伴侣身上这种感官并不比现在更敏锐;因为在仅仅关注其感官的人和同时关注其思想,但因此而避开其感觉的人之间感知力量上发现什么样的区别,是众所周知的。
只要没有经验的人听从大自然的这种召唤,他就在这方面感觉良好。然而, 理性 很快就开始躁动起来,并且试图通过把所享用的东西与另一个不与本能相结合的感官,例如视觉感官,向他出示的与通常所享用之物相类似的东西作比较,而把他对食物的知识扩展到本能的界限之外(第3章第6节)。这种尝试,尽管本能不建议,只要它不反对,偶尔就还会能够有好的结果。然而,理性的一种特性就是,它能够凭借想象力的协助来装出欲望,不仅 无须 一种指向这种欲望的自然冲动,而且甚至 违背 自然冲动。这些欲望起初被称为 贪婪 ,但由此逐渐地炮制出一大堆不必要的,甚至违背自然的偏好,可以称之为 淫逸 。背弃自然冲动的机缘可以只是一桩小事;然而,第一次尝试的成果,亦即意识到理性是一种能够把自己扩展到一切动物被拘禁于其中的界限之外的能力,却是十分重要的,并且对于生活方式来说是决定性的。因此,尽管这只是一颗果实,其外貌由于类似于人们通常品尝过的可口果实而诱人去尝试;如果为此还有一种动物的榜样,这样一种享用适合其本性,正如与此相反它对人有害一样,所以在人身上就有一种与此抵触的自然本能;这就已经能够给理性提供最初的机缘,去刁难自然之声(第3章第1节),并且不顾自然的反对,而第一次去尝试作出一次自由选择,这尝试作为第一次尝试,其结果可能与预期不符合。不论这种损失是如何微不足道,人毕竟对此睁开了眼睛(第7节)。他在自身发现一种能力,即为自己选择一种生活方式,不像别的动物那样受制于惟一的一种生活方式。在这种觉察到的优势可能为他唤起的瞬间欣悦之后,毕竟是必然立刻继之以恐惧和忧虑:他尚未按照事物的隐秘性质和长远作用认识任何事物,他应当如何用自己这种新发现的能力行事呢?他仿佛站在一个深渊的边缘;因为从本能迄今为他指定的其欲望的各个对象中,为他展开了这些对象的一种无限性,他还根本不知道如何去选择这些对象;而从这种一度品尝过的自由状态中,他现在已不可能重新返回(在本能统治下的)臣服状态。
除了大自然借以保存每个个体的饮食本能之外,大自然借以照料种属保存的 性本能 是最重要的本能。一度活跃起来的理性如今毫不犹豫地也在这种本能上证明自己的影响。人马上就发现:性的吸引力在动物那里仅仅基于一种短暂的、绝大部分是周期性的冲动,对人来说却能够通过想象力而延长,甚至增加,对象越是 脱离感官 ,想象力虽然就越是有节制,但同时却也越是持久和一贯地推进自己的工作,而且由此就防止了一种动物性欲望的满足所带来的厌烦。因此,与理性在其发展的前一阶段所证明的相比,无花果叶(第7节)是理性的一种重大得多的表现的产物。因为通过使一种偏好的对象脱离感官而使该偏好更加热情和持久,这已经表现出对理性对冲动有些控制的意识,而且不仅仅是像前一步那样,表现出以或大或小的规模为冲动提供服务的一种能力。 拒绝 是技巧,为的是从纯然感受到的吸引力过渡到观念的吸引力,从纯然动物性的欲望逐渐过渡到爱,并借助爱从纯然适意的情感过渡到对美的鉴赏,起初只是对于人身上的美,但后来也是对于自然的美。此外 端 庄 ,即一种通过良好的风度(对可能激起轻视的东西的掩饰)引起别人对我们的敬重的偏好,作为一切真正的社会性的本真基础,为作为一种道德生物的人的发展提供了最初的暗示。——这是一个微小的开端,但却由于给思维方式提供了一个全新的方向而是划时代的,它比接踵而至的一连串数不清的文化扩展都更为重要。
在理性介入了被直接感受到的最初需求之后,它的第三步就是深思熟虑地 期待未来的东西 。不是仅仅享用当下的生活瞬间,而是想到未来的、常常很遥远的时刻,这种能力是人的优势的最关键性的标志,为的是按照他的规定性为遥远的目的作准备,——但同时也是不确定的未来所激起的忧虑和苦恼的最无穷尽的源泉,而所有的动物都免于这些忧虑和苦恼(第13~19节)。必须供养自己和一个妻子连同未来的孩子的男人,预见着自己的工作日益辛苦;女人则预见着大自然使其性别承受的麻烦,此外还预见着更强大的男人加诸她的麻烦。双方都在辛劳的生活后面,在画面的背景上,恐惧地预见着所有动物固然都不可避免地会遭遇,但却毕竟不使它们担忧的东西,亦即死亡,而且他们看起来都谴责自己运用了给他们引起所有这些灾祸的理性,使这种运用成为犯罪。生活在他们的后代中间,这些后代也许能够过得更好,或者也能够作为一个家庭的成员减轻他们的劳累,这也许是鼓励他们的惟一安慰性前景(第16~20节)。
把人完全提高到不与动物为伍的理性,所采取的第四步及最后一步是:他(尽管只是模糊地)认识到,他真正说来是 自然的目的 ,而且没有任何生活在地上的东西能够在这方面成为他的竞争者。当他第一次对羊说: 大自然赐给你蒙在身上的皮,并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我 ,并且把皮从羊身上剥下来,穿在自己身上时(第21节),他觉察到自己凭借自己的本性而对一切动物拥有一种特权,如今他不再把动物视为他在创造中的同伴,而是视为听凭他的意志支配的、为达成他的任意意图的手段和工具。这种观念包含着(尽管是模糊地)对立的思想:他不可以对任何 人 这么说某种东西,而是必须把这人视为大自然的赏赐的平等分享者;这是为理性将来就其同胞而言应当加诸意志的限制所作的一项长远的准备,对于建立社会来说,这种准备远比好感和爱更为必要。
这样,人便进入了一种 与一切有理性的存在者的平等 之中,不论他们的地位如何(第3章第22节),也就是要求: 本身就是目的 ,被任何别人也尊为这样一个目的,并且不被任何人仅仅当做达成其他目的的手段来使用。人甚至与更高的存在者也拥有如此不受限制的平等,即便他们在自然禀赋上往往不可比拟地优于人,他们中也没有一个因此就有权恣情任意地支配人和统治人,其根据就在于此,而不在于理性,就像理性仅被视为满足各种各样的偏好的一种工具一样。因此,这一步同时与人 脱离 大自然的母腹相结合:这是一种虽然可敬,但也充满了危险的变化,因为大自然把人逐出了无忧无虑的和安全的襁褓状态,仿佛是逐出了一个无须他辛劳就供养他的园地(第23节),并且把他推进广阔的世界中,那里有诸多忧愁、辛劳和未知的灾祸在等着他。将来,生活的辛苦将经常诱使他去期望一个乐园,这是他的想象力的造物,在那里他能够在平静的无所事事和持久的和平中虚度或者浪费自己的存在。但是,在他与那个想象出来的幸福之地之间,却驻扎着不知疲倦的、不可抗拒地驱使他所秉受的能力去发展的理性,而且这理性不允许他返回粗野和淳朴状态,就是这理性把他从那种状态拉出来的(第24节)。这理性驱使人仍耐心地承受他所憎恶的辛劳,追逐他所轻视的装饰品,并且由于他更害怕失去的所有那些琐碎东西而忘记他所恐惧的死亡本身。
[1] 倾诉的冲动 必然首先促使尚独处的人对他之外的生物,特别是发出一种他能够模仿并随后用以命名的声音的生物宣告他自己的实存。人们也还在儿童身上,在无思想的人们身上看到这种冲动的一种类似的作用,他们通过格格作响、喊叫、吹口哨和其他喧嚣的娱乐(经常也有这类的祈祷)来骚扰共同体的思维着的那部分人。因为除了他们想要在自己周围广为宣告其自己的实存之外,我看不出这样做的其他任何动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