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斯·弗利沙伊森-克勒(Max Frischeisen-Köhler)
这篇文章发表在《柏林月刊》, F.格迪克和J. E.比斯特尔编,第5卷, 199~213页,柏林, 1785年3月,豪德和施佩纳刊印。
刊印: 1.《柏林月刊》,第Ⅴ卷,199~213页, 1785。
2.《伊·康德短文集》, 58~61页,诺伊维德, 1793。
3.《伊·康德散落文章集》, 37~50页,法兰克福和莱比锡, 1793。
4.《伊·康德短文全集》,第Ⅲ卷,173~188页,哥尼斯贝格和莱比锡(实际上是福格特在耶拿), 1797—1798。
5.《伊·康德杂文集》,蒂夫特隆克编,第3卷, 1~16 页,哈勒, 1799。
在1784年的《绅士画报》 [1] 上,开卷便有俄国枢密官 艾皮努斯 先生致 帕拉斯 先生的一封公开信,谈的是 马格兰 先生通报给 彼得堡 皇家科学院的一个消息,涉及 赫舍尔 先生于1783年5月4日发现的月球上的一座火山。这个新闻令艾皮努斯先生感兴趣,如他所说,更多的是因为按照他的见解,这个新闻 证明了他关于月面不平起源自火山的猜测的正确性 ,他在1778年作出这猜测,1781年在柏林通过出版物公之于众 [2] ;而且在这里,如他高兴地承认的那样,有三位自然研究者不约而遇:他自己即彼得堡的 艾皮努斯 先生、都灵的 贝加里亚 [3] 教授和格廷根的 利希藤贝格 教授。不过,既然由于哈密尔顿骑士,人们的注意力如此普遍地被集中在所有国家的火成环形山上,所以,那种猜测就可以比做一颗熟透了的果实,必定落在最先偶尔碰到树的人的手中。最后,为了不致由于对最先作出猜测这种荣誉的要求而在同时代人中间激起纷争,他举出著名的 罗伯特 · 胡克 [4] 为这猜测的第一个作者,是胡克在其《显微图集》的第20章中正巧发现了同一些理念。Sic redit ad Dominum.[他就这样回到主那里。]
赫舍尔 先生的发现,作为对贝加里亚先生的侄子和邓·乌罗阿 [5] 那些含含糊糊的观察的证实,当然具有很大的价值,并且把人引向月球(可能还有别的天体)与我们的地球的相似性,否则这些相似性就会只能被视为大胆的猜测。然而, 艾皮努斯先生的猜测并不证实它们 (如我所认为的那样)。无论环形的月坑与火山的环形山怎样相似,在二者之间仍有一种明显的区别,而与此相反,这些月坑与我们地球上其他 非火山形成的山脉 或者地脊的环形走向却表现出一种确切的相似性,以至于宁可说由此可能证实了关于天体形成的另一个猜测,尽管这个猜测只是在某种程度上与那个猜测类似。
当然,月球上与环形山相似的环形隆起很可能起源自 喷发 。但是,我们在我们的地球上发现了两种环形的隆起:其中一种隆起无一例外地只有如此小的规模,以至于从月球出发来看,它们根本不能用望远镜来分辨,而且构成它们的物质也表现出它们起源自火山喷发。与此相反,另一种隆起包括一个布有或高或低的山脉并成环形延伸的地脊内部整块整块的陆地或者面积数百平方里的地区。这种隆起惟有从月球出发、确切地说从与我们在月球上发现的那些环形月坑相同的大小出发才能看到,只要它们的覆盖物(森林或者其他植物)绝不妨碍在如此远的距离上分辨它们。因此,这种隆起也让人猜想到 喷发 ,它们可能是通过喷发产生的,但根据构成它们的物质的见证,这些喷发 绝不可能是火山喷发 。——维苏威环形山最上面的圆周(据 德拉 · 托里 [6] )有5 624巴黎尺,因而约500莱茵兰丈,直径近160莱茵兰丈;这样一个环形山肯定不能借助望远镜在月球上认出。 [7] 与此相反,月球上类似环形山的 第谷 月坑直径近30德里,能够与波希米亚帝国媲美,而邻近它的 克拉维 月坑在大小上能够与梅伦边疆伯爵领地媲美。于是,地球上的这些国家同样也与环形山相似地被群山包围,从它们,与从第谷月坑一样,山脉仿佛呈星状伸展开来。但是,如果我们这些被地脊包围的环形山状的地槽(它们全都为江河提供了水的聚集地,陆地到处都为它们所覆盖)毕竟不会给月球带来类似的景观——如实际上也只是会为一些人所猜测的那样——那么,这就会只能归因于偶然的情况:月球大气层(其真实性通过 赫舍尔 的发现得到证明,因为那里有火在燃烧)远远没有达到我们的大气层那么高(如这个卫星边缘上不显著的光线折射所证明),从而月球的山脊伸到了植被的界限之外;与此相反,在我们这里山脊大部分为植物所覆盖,因此当然不能与被包围的地槽的平面形成特别鲜明的对比。
因此,我们在地球上有两种类似环形山的地表形成:一种起源自火山,直径160丈,因而面积约达20 000平方丈;另一种绝对不是起源自火山,近1 000平方里,因而在面积上约大200 000倍。如今,我们要把月球上的环形隆起( 据观察 ,它们没有一个小于1德里,有一些大约直径30德里)与哪一种相比较?——我想:按照类比来作出判断,只能与后一种非火山起源的相比较。因为单是形状并不具有重要性;大小的巨大区别也必须考虑在内。但在这种情况下, 赫舍尔 先生的观察虽然证实了月球上的火山的理念,但却只是证实了其环形山既不曾被他也不曾被别的某人看到,也不能被看到的那些火山的理念;与此相反,他的观察并没有证实这样的意见,即月面上可见的环形组态是火成环形山。因为它们(如果人们在这里应当按照与地球上的相似巨大地槽的类比来判断)极有可能不是火成环形山。因此,人们必须只说:既然月球就类似环形山的地槽而言与地球上为江河构成水的聚集地,但却并非火成的地槽有如此之多的相似性,所以人们就能够猜测,月球也在处于地球上的火成环形山方面有相似的形成。我们虽然不能在月球上看到火成环形山;但毕竟在月球的夜间察觉到自己发光的点,作为月球上有火的证据,它们最好是从按照类比可以猜测的这个原因出发来解释。 [8]
且把上述著名人物的结论中的这种小小含混性搁置一边,人们究竟能够把地表上如此普遍地可遇到的非火成环形山,亦即江河的地槽,归于什么原因呢?喷发在这里必定自然而然地被奠定为基础;但它不可能是火成的,因为构成这些地槽的边缘的那些山脉,并不包含这样一种物质,而是看起来产生自水成的混合物。我想:如果人们想象地球原初是一团分解在水中的混沌,那么,必定到处,甚至从最深处发生的最初喷发就将是 气球状的 (在该词的本真意义上)。因为人们大可以假定:我们现在位于地表之上的气海(气球)此前是与地块的其余物质在一团混沌中混在一起的;它连同许多其他有弹性的 云雾 一起仿佛巨大的气泡一样从炽热的球体中喷出;在这种沸腾(地表没有一个部分得免)中,构成原初山脉的物质呈环形山状被抛出,并由此为江河的所有地槽奠定了基础,整片大陆就是由这些地槽作为一张网的网眼交织而成的。那些边缘既然是由在水中泡软的物质构成的,就必然让它们的溶解水逐渐地流走,这些水在流走时冲刷出凹槽,那些现在呈山脉状和锯齿状的边缘就由此与呈现出一种连续的山脊的火成边缘区别开来。于是,在没有如此迅速地结晶或者变硬的其他物质,例如角岩和原初的白垩,与之分离之后,最初的山脉就由 花岗岩 构成;在这些山上,当沸腾在同一地方变得越来越弱,从而越来越低的时候,白垩作为冲刷出来的物质,按照其较小的重量或者在水中的溶解能力逐级地沉淀下来。因此,表面不平的最初塑成原因是一种气态的沸腾,但我宁可把它称为 混沌的 ,来表示这种沸腾的最初开端。
人们必须设想,一种 海洋的 淤积逐渐地把大半已经包含着海洋生物的物质分层堆积在这表面之上。因为在那些混沌的环形山上,大团的物质仿佛 编组排列 ,这些环形山形成了幅员辽阔的隆起,高于其他沸腾不那么激烈的地区。这些隆起形成陆地及其山脉,其他地区则形成海底。于是,由于出自那些地槽的多余的结晶水冲刷着它们的边缘,而且一个地槽让自己的水流入另一个地槽,而所有地槽都让自己的水流向正在形成着的地表的最低部分(亦即海洋),所以,这就形成了未来江河的通道,人们还惊奇地看着它们穿行在陡峭的悬崖峭壁之间,寻找着海洋。因此,这本来会是地表骨架的形态,如果它是由花岗岩构成的话。花岗岩在随后的海洋淤积堆在其上面的所有矿层之下延伸。但正因为如此,陆地的形态即便在新的地层完全覆盖了出自深处的古老花岗岩的地方也必然成为环形山状的,因为它们的基础是这样形成的。所以,人们如果通过属于一条大河的所有河流的源头画一条延伸的线,就可以在地图(上面没有标出山脉)上画出地脊,这条线在任何时候都将围成一个作为江河之地槽的圆。
既然海洋的池盆很可能变得越来越深,并且把所有从上述地槽流出的水引向自己,由此就产生出河床和陆地现在的整个结构,这结构使得有可能把出自如此之多的地槽的水统一在一条渠道之中。因为一条河流如今从大片陆地排走水的河床正是被这些水及其退却冲刷出来的,没有任何东西比这更自然的了,水如今流向河床,亦即从海洋及其远古的淤积流向河床。如 布丰 [9] 所希望的在一个总的大洋之下,并且通过大洋底的海流,按照这样一个规则的冲刷根本不可思议,因为在水下不可能有海底的倾斜的流动,海底的倾斜毕竟在这里构成了最本质的东西。 [10]
火山的喷发 看起来是最晚的喷发,亦即在地球已经在其表面变坚固之后。它们也没有使陆地及其水解作用上合规则的结构形成河流的流程,而是只形成了个别的山岭,这些山岭与整个大陆的结构及其山脉相比,只不过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上述著名人物的思想所能够具有的而且 赫舍尔 的发现哪怕只是间接地证实了的用途,在宇宙起源论方面具有重要意义:亦即天体差不多是以相似的方式接受了它们的最初形成。它们全都在最初处于液体状态;它们的圆球形状,以及在可以观察它们的时候还有按照绕轴旋转和其表面上的重力而变得扁平的形象证明了这一点。但是,如果没有热就没有液态。 于是,这种源始的热是从哪里来的呢 ?与 布丰 [11] 一样从炎日推导出这种热,所有行星的球体仅仅是从炎日分离出的碎片,这只不过是临时的权宜之计罢了;因为 太阳的热是从哪里来的呢 ?如果人们假定(这从其他根据出发也是很可能的),一切天体的初始材料最初雾状地散布在它们如今在其中运动的整个广袤空间之中,起初按照化学引力的法则,此后并且主要按照宇宙论引力的法则从中形成,那么, 克劳福德 [12] 的发现就给出一种暗示,即用天体的形成同时就能使人理解人们自己希望的那种程度的炽热的产生。因为如果热的元素本身就在宇宙空间中到处以同样的形式散布着,但只是在不同的物质以不同的方式吸引它的程度上附着在这些物质上;如果像他所证明的那样,雾状散布的物质在自身中包含着,也为一种雾状的扩散而需要比它们一旦过渡到浓密团块状态,亦即结合成为天球时所能够持有的更多得多的基本热;那么,这些天球就必定包含着过多的热物质,超过与它们所处的空间中的热物质的自然平衡;也就是说,它们就宇宙空间而言的相对热就将是过多的(这样,当含硫酸的空气接触到冰时,它就一下子失去自己的雨雾状态,而且这样一来,热就以冰在此刻融化的规模增多)。增长会有多大,我们并不了解;毕竟,原初稀释的规模和此后变密的程度及其时间的长短在这里似乎应当予以考虑。既然后者取决于把分散的材料结合起来的吸引,但前者取决于形成着的天体的物质的量,所以,变热的大小也必然与物质的量成正比。以这种方式,我们就会看出,为什么中心的天体(作为每个星系的最大团块)也能够拥有最高的炽热,并且到处都是一个太阳;同样能够不无可能地猜测,较高的行星由于一方面多半比较低的行星更大,另一方面由更稀薄的材料形成,可能具有比较低的行星更多的内热,后者看起来也需要这些内热(因为它们从太阳得到的光差不多只够被看到)。我们的观察所及的天体,即地球、月球和金星,其表面的山脉形成出自其原初炽热的、混沌液态的团块的气状喷发,这会让我们觉得是一个相当普遍的法则。最后,地球、月球,甚至太阳的火山喷发( 威尔逊 [13] 在像 惠更斯 [14] 把土星环的现象相互比较那样把太阳的现象富有意义地相互比较时,在日坑中看到了太阳的环形山),都会获得推导和解释的一个普遍原则。
如果人们在这里想把我上面在布丰的解释方式中发现的指责转用到我身上,并且质问:那些原子的最初运动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则我会回答说:我由此并不曾自告奋勇去说明一切自然变化的最初变化,这在事实上是不可能的。但尽管如此我认为,停留在一种与我们按照通常已知的法则至少能够猜测其原因的现象有相似之处的自然性状上,例如停留在太阳的炽热上,并且以绝望的方式吁请直接的属神安排,这是不允许的。虽然这种属神安排在谈到整体的自然时不可避免地必然终结我们的追问,但对于自然的每一个时期来说,既然没有一个时期在一个感官世界里能够被说成是绝对第一个时期,我们因此就免除不了这样的责任,即尽我们所能在世界的原因中去寻找,并按照我们已知的法则去追踪它们的链条,只要它们是彼此联系的。
[1] 第LⅣ卷,563~564页,伦敦, 1784年8月。艾皮努斯(E. U. Theodor Hoch Aepinus),德裔俄籍物理学家, 1724—1828。帕拉斯(O. S. Pallas, 1741—1811),著名的自然研究者和旅行家。——科学院版编者注
[2] 《论月球的不平整》,载《自然研究之友协会论文集》第2卷。 *
[3] 贝加里亚(Giacomo Battista Beccaria, 1716—1781), 自1748年始任都灵物理学教授。——科学院版编者注
[4] 胡克(Robert Hooke)的著作的书名为《显微图集或者微生物的一些生理学说明》, 1665。——科学院版编者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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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研究之友协会论文集》,第Ⅱ卷, 1页以下,柏林, 1781。那里提到汉密尔顿的著作《燃烧的原野》。——科学院版编者注
[5] 乌罗阿(Don Antonio de Ulloa, 1716—1795),因其参与秘鲁的弧度测量而著名。——科学院版编者注
[6] 托里(Giovanni Maria della Torre),神父和那不勒斯王家图书馆馆长,著有:《从最古老时代直到1779年的维苏威自然事件的历史》,阿尔滕堡, 1783。——科学院版编者注
[7] 但是,它的喷火本身在月球的夜间仍然能够看到。在上面援引的信中,对贝加里亚先生的侄子和邓·乌罗阿的观察作出了评论,即两个火山必定规模惊人,因为赫舍尔先生可能只是刚刚并且在所有参与观察者中间只是独自觉察到他自己的火山的。不过,对于自己发光的物质来说,要被清晰地看到,关键并不那么在于规模,而在于火的纯净;关于火山,众所周知的是,它们的火焰有时散发明亮的光,有时散发烟雾缭绕的光。
[8] 贝加里亚 * 把从月球的环形隆起射线状延伸的山脊视为熔岩流,但这些山脊与从我们地球的火山流出的熔岩流就其大小而言的十分巨大的区别却驳斥了这种意见,并且使得下面这种情况成为可能,即它们是像我们地球上的山脉一样从一个山脉主干射线状延伸的山脉。
* 贝加里亚的假定在《绅士杂志》,564页,第1栏,注释, 1784。——科学院版编者注
[9] 布丰(G. L. Leclerc de Buffon, 1707—1788):《自然史》,第I卷, 1749;《地球的理论》和《自然的各时期》, 1778;德文版《自然的各时期》,译自法文,第Ⅱ卷, 21页以下,圣彼得堡, 1781。——科学院版编者注
[10] 在我看来,河流的流程是地理理论的真正钥匙。因为这要求:陆地首先被地脊仿佛划分为池塘;其次,这些池塘为了最终把自己的水引入一个渠道而相互传递水的地基是由水本身建构和塑形的,水逐渐地从较高的地槽,亦即从海洋一直流回最低的地槽。
[11] 德文版《自然的各时期》,第Ⅰ卷, 68页以下。——科学院版编者注
[12] 克劳福德(Adair Crawford, 1749—1795),伦敦医生和化学教授。其代表作为:《对动物体热和可燃物的燃烧的试验和观察》,伦敦, 1779。——科学院版编者注
[13] 威尔逊(Alexander Wilson, 1714—1786),格拉斯哥天文学教授,著有:《对太阳斑的观察》,载《哲学学报》,伦敦, 1774。——科学院版编者注
[14] 《土星系统或者论土星奇异现象的原因和它的新行星伙伴》,哈该, 1659。——科学院版编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