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心芙初受不了寂寞,采薇每天都要过来陪伴一会子,顺便讲一些外面大小事情。小芙子不在,无人打扰,能隐约听得见外头街上喁喁人语。芙初安静地看着采薇,有风从窗外吹入,她的黑发随风飘扬。古人多用“星眸如漆”来形容女孩子两眼朗润有神,采薇的眼睛特别清澈,如水,如秋水,仿佛世间所有的东西,都能在这汪秋水中洗净。
采薇爸爸陈时君是陵阳城大牌律师,爷爷饱读诗书,是名震乡邑的三皇宫老中医陈逸楼。芙初六岁过天花,痘疱溃破淌水,痒得钻心,姆妈用布条绑了手不让抓挠。后来喝下采薇爷爷开的汤药,又搽了他配的药膏,溃破处开始结痂,痂壳脱掉,就好了,脸上没麻。
三皇宫轩堂大屋,矗立在南门城墙外,又称当涂公所,也有喊“陈家楼”的。芙初常去那里玩,跨进黑漆铜环大门,那些圆木柱,哪根都粗得一人抱不过来。往里去是四水归堂大天井,绿苔敷裹的条石架上摆放青活活的盆景,下面石坑里水清照影,各色金鱼在水草间悠游浮潜。正厅里,供奉着黄帝轩辕氏以及伏羲氏、神农氏等“三皇”的彩漆牌位。后面三进,每进均有雕花木格屏风隔断,让人感到既肃穆又神秘。除了厚重的木门,还有悬空的走马楼和盘旋的楼梯。
采薇爷爷领着叔叔一家,就住在这里。后院里有个地窖,三四口黝黑大缸窖着雪水,专作煮茶用。旁边下屋里码着几长溜简易棺木,是施舍用的,阴气森森,平时无人敢入。三皇宫为穷困潦倒的同乡病人施医施药、处理丧事,要是走投无路的乡人找来,亦给予临时接济。每年农历四月二十八,药王孙思邈生日那天,张灯结彩,举办盛会。采薇自小跟在爷爷身边,读《千家诗》和《古文观止》,临帖摹写《灵飞经》体小楷字。
“含辞未吐,气若幽兰”,女子之美,多见于诗。古乐府诗“日出东南隅,照我秦氏楼”,芙初故意把“秦氏楼”念成“陈家楼”。姐姐曾评说,芙初之美,犹如清水芙蓉;采薇之美,是一种艳丽,可比牡丹芍药……都是含苞待放的绰约年华。姆妈眉眼里,却总是结着一层忧愁,这是乱世呵,引人注目可不是好事。故平日里禁止芙初打扮漂亮,穿衣总是捡姐姐落下的旧衣。
大轰炸后,一股血腥气多日不退。城里几家会所,比如江北会所、湖南会馆、当涂公所,都在下贴子找人做善事。清理倒塌的房子,挖出尸体几乎都成碎块,无法辨认。这些死者,有的是过路行人,也不知道姓啥叫啥,家在何方?为了让这些无名死难者魂有所归,请和尚念过经、道士打过醮,将众多尸体连同尸块一起安葬在南门城墙外河滩边一块高地里。
正月快要过完,芙初的手足已恢复无碍。一个大晴天,气温明显转暖。大清早,采薇来了。她穿了件月白竹布罩衫,束着黑短裙,下面露出两条白袜子长腿,手里还拿了一支红色小纸旗,说是要去集会。
和她一道来的另一个嘴角微翘的女孩是傅菊英,她家开在模范街的东南旅馆,大门外两侧墙上,对应浮雕着“绅商学界”、“仕宦行台”八个镏金大字,老远就能望得清楚。东南旅馆是县城第一高档客栈,上下两层,平房与楼房间有画廊式过道,画廊两侧是花圃。因紧邻县衙,来往投宿的多为富商巨贾,官差乡绅。傅菊英是乐育小学的,乐育小学乃教会所办,讲究多,上英文课时,师生问答一律讲英语,若答不出或答错了,要罚站五分钟。学生之间,亦须几里咕噜用英语对话,学校里就是一个“小外国”。每周一、三、五早上,都要集中到礼拜堂做礼拜,校长身穿黑衣长袍,讲一节圣经,唱一首赞美诗:“我的神父——主宰人类命运的上帝……”学生一齐跟着祷告。因为这个原故,芙初和采薇每次见到傅菊英都要打趣一句:“我的神父——主宰人类命运的上帝!”然后喊声“阿门”,一齐放声大笑。
三个女孩,打着齐刘海的童花头,采薇个头最高,芙初次之,傅菊英稍矮,都是一样美丽,清纯如朝露。她们牵手来到中山公园,已是人山人海。有一个穿格子西装的长发青年站在土台上,情绪激昂地挥臂演讲:
“……日本帝国主义野蛮侵略,要把我们中华变为他们的殖民地,我们中华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民族灾难。亲爱的同胞们、同志们、朋友们,我们数年前就失去了东四省,侵略者先后践踏了我们大片土地,杀我同胞,掳我财物,辱我姐妹……身处亡国灭种的危急关头,所有不愿做奴隶的中国人紧密团结起来,英勇抵抗,去拼我们的性命呀!我们中华民族誓死不屈!我们的坚毅精神,古已有之,于今为烈……全体中华儿女万众一心,以血肉筑长城,彻底打败日本侵略者!”
演讲多次被暴风雨般的掌声和口号声所打断。
“坚决为死难同胞报仇!”
“杀死鬼子!反对侵略!”
“唤醒民众!团结抗战!”
“不愿意做亡国奴的中国人万岁!”
会后,成立了县抗日民众动员委员会,陈夺声被选出任主任委员。
陈夺声是北门陈家的当家人,虽未曾任过一官半职,但常出面谋度一些防汛救灾活动,创立学堂,领头公益,乐善好施,参与县志编纂,在地方上声望极高。十年前,县城组建电灯股份有限责任公司,也是在他发起、牵头下,搞起来的。同为姓陈的两家,就隔着一道巷,巷口有一棵大桂花树。芙初去采薇家玩,经常看到穿着长袍马褂、戴着瓜皮帽的陈老先生从那边巷子里走出来,后面跟着听差,外出公干。有时,也看到他从巷口上了一乘小轿。
陈家的儿子叫陈璞珊,高个,白净,头发偏分,梳得一丝不苟,读书时考进了上海一所大学,受过良好西式教育,是一位心地宽厚之人。他的太太王德美,同采薇的大姑关系密切,讲的陵阳官话里带有糯糯的徽州口音尾子,早年在芜湖女二中后又去安庆女师上的学,待人接物很是温文尔雅。大约是门当户对和郎才女貌撮合吧,这二人婚恋,属于新人作派。婚礼也是仿照很洋气的西洋文明那一套路数,穿婚纱,照婚照,有男女宾相接送,前呼后拥,鼓乐喧天。采薇的大姑是伴娘,采薇则穿上有翅膀的洁白羽衣扮作小天使。婚礼仪式是在县电灯公司礼堂举办的,很多人前来看新奇,在陵阳城,成为轰动一时的传闻。
采薇的大姑,却在半年前死于“德和号客轮惨案”。一九三七年十二月初,广东同乡会以巨资租赁一艘洋轮,载了千余名旅客,由吴淞口入长江开往武汉。采薇的大姑中途从芜湖上的船,当这艘悬挂着英国米字旗的客轮缓缓驶离芜湖码头,进入蛟矶江面时,谁也没想到会有四架日本飞机像疯狗一样恶狠狠扑过来,无视国际公约,轮番对客轮投弹轰炸……烈焰腾空,哭喊声四起。站在甲板和船舷上的旅客纷纷跳江逃命,日机竟低空盘旋扫射,立时江面血水翻涌。跳江的人大都中弹而死或溺沉水底,留在船舱中的,不是被炸死、烧死,就是被浓烟呛死。幸存百余人,也都身受重伤。
芙初记得,采薇的大姑毕业于金陵中央大学,修眉善目,文静谦和,颇得邻里称道。盛夏里酷暑难当,她适逢大病初愈,遵父嘱多喝绿豆汤。正待家人将井水浸冷的汤汁端上桌,准备食用时,忽听到外面有人惊呼,原来是一个胳弯里挽个包袱的逃难孕妇中暑仆倒路边。她立即叫人将孕妇扶入屋内,一番扇风擦抹,孕妇醒来,以绿豆汤供她饮下,又收留在家养息,直至把孩子产下……谁能想到,连这样的好人也会惨死!
采薇的大姑死后,大姑父就去庐山参加军官训练班。临行前,特意来到妻子任教的黉宫小学,教孩子们唱《醉卧沙场》: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351 --351,沙场梦,梦迢迢,酒兴偏浓,向天长啸!弹入枪,刀出鞘。 敌人来到,一声前进炮,跳出战壕, 冲锋向敌人扫!沙场梦,梦迢迢……351 -- 351……”他吊着武装带,膝下马靴乌漆黑亮,眼里已有泪光在闪烁。
国家有难,人人效力。在街上行走奔忙的人,大多臂套“战地服务队”袖章,或是佩着“国民兵团”胸符。那边陈家父子,自抗日民众动员委员会成立后,是越发忙碌了。募捐筹款,救助受灾家庭,还要组织民众演习逃警报。
警报分四个阶段:拉预行警报,敌机飞来了,各街口岗哨插黄旗,商店关门,居民收拾东西,跑向城郊避难。第二阶段空袭警报,一长声,二短声,响约一分钟。城里凡望得见的高处皆挂出红灯笼,大街小巷人们一起狂奔。第三阶段,机声隆隆,由远而近,紧急警报拉响:一长声,五短声,约一分钟,人们赶快找地方隐蔽起来。若遇夜袭,全城实行灯火管制。过不多久,日机飞临头顶,在上空盘旋,俯冲,投弹,扫射……直到飞机飞离,才发出解除警报,一长声,持续数分钟,各街口挂出绿旗,以示平安。
首日演习,就弄砸了。敌机轰炸的刺耳警报声刚拉响,尽管事先作了说明,还是有许多人不明真假,没命地往城外跑。城门洞小,奔跑的人太多,都在惊慌逃命,挤倒好多人,发生踩踏……直到一个披着内红外黑斗蓬的川军将领拔枪朝天怒射,才阻住狂奔人流。后来,就把这段城墙连同门洞全部拆净,便于真逢事迫好向外紧急疏散。
那个披黑色莲蓬衣斗蓬、端一张水瘦山寒国字脸的将领,就是张昌德,住陵阳城的川军团长。这人虽是一赳赳武夫,说话大声大气,眼色凌厉,有着一股糙劲与粗豪,但他却是四川大学肄业生,因而骨子里又颇有几分倜傥风流。在一次民众动员会上,张昌德同姐姐黄浣莲相识并有了交往。未及一月,他派人给姐姐送来一纸便笺,上面潦草写着几行字:“昌德奉命率部开赴铜陵协助海军布雷,封锁长江,火线紧急万分。此于我部,十分光荣!祈望你们在家保护好自己。草绿悲风,梅黄愁雨。聊寄寸柬,伏维顺时自珍!”姐姐阅后,将纸条叠起,放入抽屉中。
学校已恢复上课。国语老师以激昂的声调在课堂上增讲《论述语范》:“……君子知之,故不以形体之有无为生死,而以志气之消磬为生死……吾志气配乎道义,发乎文章,且与天地同流,而奚有于形体乎?固简策所载古圣贤人,虽死已久矣,而其辉光常如日星之烂然,盖其入至今存也。然则死而不死,亦在人之自为之而已。士宜何如自立哉?”
其实,国语教材并非都如此佶屈聱牙,也有很畅快的口语特点。比如,小芙子一年级下学期课文中,就新编入这样一篇时文:“我们学校里,有许多童子军,常常要操练,有时还要到野外去露营……”
四月四日这天为中国儿童节,城关各小学学生都穿童子军服来到中山公园,将以往每年一度的联欢会和大型运动会改为抗战集会。第一高小春谷小学和第二高小黉宫小学名气最大,简称“一高”、“二高”。男生一律黄夹克、黄裤头、黑布鞋,女生则是黄夹克、黑裙子、白力士鞋。往年开运动会,都要扎领巾,领巾颜色各校自订,有桃红,有天蓝,有蓝白各半,有红黄各半……眼下战事紧迫,物质匮乏,领巾都免了。
民国政府有规定:小学生从三年级起正式编入童子军,参加军训,六至九人结成一小队,设正、副小队长,二至三小队编成一个中队,设正、副中队长,两个中队以上即组建成童子军团,设正、副团长、教练员及传令、文书等职。陵阳县整个童军团,总数超过一千人。
县城唯一一所中学庐阳中学,为江北会馆办的私校,仅有两个初中班,八十余学生全部开到,步伐整齐地列成一个方队。因为他们已升级成青年童子军,着装便有了区别:头戴船形帽,背后挎一顶遮阳挡雨的蓝圆布大帽,颈围一条斜角对折成蓝白两色相间的三角围巾,上身为黄色斜纹布夹克式军服,腰束铸有童子军军徽的铜扣皮带,下着半截裤,脚穿黑色皮鞋,手执童子军棍,还有一块雨布、水壶、挎包等。
戴着船形战斗帽、系着蓝领巾的总教习袁佩璋走了过来,手臂一挥,领着大家唱起了《童子军军歌》:
“中国童子军,童子军,童子军!
我们——我们——我们是中华民族的新生命。
年纪虽小志气真,
献此身,献此心,献此力,为人群;
忠孝、仁爱、信义、和平,
充实我们行动的精神。
大家团结向前进!
前进!前进!
青天高,白日明……”
几个方队一齐唱,重重地蹾着脚,远远近近树上鸟雀都给吓得仄翅飞走。
身材壮实的童训教官袁佩璋,有着极其硬朗的四方型脸,稀疏的眉毛下是两颗褐黄黯沉的眼珠,他本是庐阳中学的体育教员,半年前升任童子军总教习。自淞沪事起,就将各校童子军集中一起,举行诸如昏夜寻路、救护、侦察等演练活动。两根军棍、一条绳索绑成担架,就能搬运“伤员”,颈上围的领巾,解下来能给“伤员”做包扎。童子军哨,可用为战地联络和出操时叫操,瑞士军刀上面小玩意不少,刀、剪、锥、钳……应有尽有,既是日常玩用之物,也是野外求生必备工具。就说那条童军用绳,光是学打绳结,就多种多样。
蒋委员长推行“新生活运动”,童子军又成为“战时规定”执行的监督者,不分昼夜地巡视着各处街道、路口,禁止夜间饮酒,纠正路人歪戴帽子,监视正在饭店用餐的公务人员是否超出了四菜一汤的标准。公务人员一眼就能辨出,戴礼帽,穿中山装,胸前别着徽章,坐在那里,桌子上放一个黑色公文包。
袁佩璋的褐黄眼睛沉沉扫过大家,用略显沙哑的嗓音讲述起半年前“八一三事变”上海淞沪抗战中童子军故事:
英雄谢晋元团长,率八百壮士死守闸北,孤军奋战在苏州河边四行仓库。十一名童子军不顾生命危险,冒着枪林弹雨,将三大载重车的慰劳品送了过去。年仅十五岁的女童子军杨惠敏,看到苏州河对岸飘满日军旗帜,唯独四行仓库没有中国旗,竟身背国旗冲过火线,孤身一人冒死泅渡苏州河,使青天白日旗帜高高迎风飘扬在孤岛四行仓库上空!这不仅鼓舞了八百壮士的斗志,也让全中国人民的抗战士气为之一振。
“中国不会亡,因为我们有英雄的谢团长……杨惠敏能做到的,我们一定也能做到!我们一定要有无数个谢团长,要有无数个杨惠敏!蒋委员长已在庐山宣言里发出抗战动员令:地无分南北,年无分老幼,无论何人,皆有守土抗战之责,皆应抱定牺牲一切之决心!”袁佩璋目光炯炯,握着拳头大声吼道。
芙初激动不已,她甚至掐着手心暗问自己:人家杨惠敏年龄只比你大一点点……你能做到吗?可你连游泳都不会,落到河里不冒头呀,真是羞愧死了!
芙初和采薇进了童子军歌咏队,白衣黑裙,长腰白线袜,颇是利索。 此后数日,先在东门马家镇、麒麟桥,再到西门王家花园和更远处的蚂蟥涝,教群众唱抗日救亡歌曲。又跟随老师在十字街做了几回讲演,抱着马粪纸糊的小箱向行人和商户募集资金。这些钱,全部交上去,买了物品送到抗日前线。
那天上午,姆妈喊芙初打酱油。芙初拿了空瓶,特意绕道马家场基南端,去阿文的南货店。这一带聚集了好几幢石库门大屋,其中就有徐氏大公堂十三房宗祠旧址。但这块空地后来被西北乡三星街至上北乡八都何的大户联手购下,兴建起一幢东南朝向新屋,两进两厢,前有石级石栏,门头石上镌刻“翠峰公所”四个绿意飞扬的大字。翠峰公所后门不出百步,就毗邻着徐家大屋东花园六角亭、荷花池,青瓦白墙,垂杨傍水。凡属三星街和八都何的人进城,都来这里投宿,并享受免费伙食。芙初从公所大门外经过,看到院子里歇了不少人,门口有持枪鹄立的哨兵,街上围聚了好多人,都伸头朝里觑。
正好有一队穿灰布军衣的人从里面走了出来,他们身背枪刺和干粮袋,背袱包上还搭着一顶箬叶和细篾编成的晴雨两用斗篷帽。中间两人,各骑一匹棕色白鼻子大洋马。一个黄发碧眼、胸部高耸的白种外国女人很是英姿飒爽,腰间扎着武装带,肩挎照相机及行军背包,格外引人注目。旁边有人说,这就是来中国采访的西方战地记者,叫什么……什么特来(史沫特莱)。人们第一次见到戎装女洋人,不免指指点点,评头论足。这深目高鼻的女洋人毫不介意,骑在马上,看到商铺店面的招牌旗幡,雕窗楼台,不时端着相机侧身扭腰拍照,并频频向街两边人群招手致意。芙初识得那些穿灰布军衣的人都是新四军,却不知他们要护送这女洋人往哪里去?
为补充兵员,队伍上要大量抽丁征夫。中央军五十二师军医官余其寿,几次被派到马家镇为招募的新兵进行体检。这个三十开外额上已初现皱纹的上尉军医,是山东泰安人,一直随军转战,没有功夫结婚成家。体检站旁边德记染衣店大师傅绞肠痧发作,就是被他随手治好。三表舅看他比较正派,有技术,又听说父母双亡,遂托人说媒,将自己十七岁的女儿佳英嫁给他为妻。余医官看好佳英知书达理、文静漂亮,应下了这门亲事,拜堂成亲后就成了芙初的表姐夫。
但仅过了三四个月,有一天,芙初在三表舅家看到表姐夫头上裹着伤,神情很落寞,说是隔天就要起程往宣城周王去,回师部复命……原来,川军一四四师的人心里不满,认为五十二师派人来陵阳抽丁,是对他们大不敬,就把五十二师设在马家镇的招兵站封掉,连人也给打了。
“你说,这还有王法吗?大家都是合力气打日本鬼子的,对自己人也能下得了这狠手……”三表舅气得逢人就拉住评理。大舅则指明,中央军嫡系五十二师一部进驻陵阳,就是为钳制一四四师,防止其投日或通共。双方摩擦,结怨已深。
县城防空演习仍照常进行,但成效并不大。原因是空袭都是突袭,等你得知,裹一团死亡阴影的“铁老鸹”已携带炸弹骤然飞临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