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份确认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个内在的、无意识的行为要求。个人努力设法确认身份以获得心理安全感,也努力设法维持、保护和巩固身份以维护和加强这种心理安全感。后者对于个性稳定与心理健康来说,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个体性存在的教师,须对自身身份有清醒的体认,获得相应的心理安全感和学术归属感,这是个体安置心灵和自我定位的基础。赫舍尔(A.J.Hesche)曾言:“理性认识自己是正确认识世界的前提。人的所有决定,不管是道德层面或哲学层面,还是认知层面的,都取决于人如何理解自己。” 对于大学教师而言,“学术身份具有本体意义上的根本性,被高教研究者视为一个有力的概念工具,有助于动态地分析变革脉络中大学教师的个体际遇及意义阐释。” 换言之,探讨大学教师身份定位问题,对教师专业发展、理性认识自身使命具有根本性意义。学术身份的确认,是教师专业素养提升的核心问题。只有清晰“我”为何从教,“我”如何从教和“我”从教的意义是什么,才能赋予教育行为以意义承诺 。概言之,对我是谁的问题的追问和回答,是教师专业发展、师德建设、立德树人取得实质性突破的关键。
从学术共同体的立场看,大学教师学术身份重构有助于重塑学术共同体的价值体系。学术共同体内蕴着对教师的价值规定和行为规范,这些指向教师伦理和教师职业修养的要求、规定和期望,“背后都隐含着对教师形象的一种假设、期待和取向” 。当教师试图重塑自我形象时,会自觉以共同体信仰和价值体系为参照,并审视自身信念与行为是否符合共同体的期望,进而不断调整自我身份定位,贴近共同体价值诉求。在践行教师身份所承载的职责及使命时,大学教师通常需要依托学术共同体的共性伦理规范、道德要求和学术底线而行动,主动接受学术秩序的自我规约,捍卫学术共同体的纯洁性和公信力。而在反思学术身份是否僭越学术底线时,大学教师仍能借助学术共同体的群体性特质,“协调完善不健全的思想与行为机制,修正人的思维认知与行为模式,最终实现自我价值诉求契合学术共同体的内在要求” 。
从大学的使命和办学定位的角度看,大学教师学术身份重构对大学发挥使命和明晰办学定位至关重要。正如伯顿·克拉克(B.R.Clark)所言:“在整个高等教育领域,到处充斥着创造、传播以及转化知识的群体,他们就是大学教师,是他们用知识将整个高等教育实践串联起来,尤其是将高等教育的三大基本工作要素——信念、学术、权力紧密组织起来了。” 教师应当如何是大学使命在个体行为上的外显,教师持有何种使命观便背负着何种身份定位 。教师在多深程度上理解组织文化的诉求,在一定程度上影响着教师如何理解教学、科研、社会服务等办学使命 。大学教师如何定义自我,就会基于这种定义来诠释大学的办学理念与组织使命,就会以此为教书育人和潜心科研的价值准则。“无论大学怎样发展,大学的职能怎样转变,人才培养始终是大学的根本使命” 。而求真育人的使命能够被教师精准识别和坚定贯彻,有赖于大学教师对自我身份的理性认知和恰当调适。诚如有学者所指出的:“教师身份的变革是教育变革取得实质性效果的关键,只有教师从自我意义确认中找到教师之为教师的价值认同,才能激起自身协调内外部变革诉求的热情和意识” ,才能全身心投入教育使命的践行过程。
在学术资本主义时代,学术职业的身份边界已经松动。知识属性的私有性不断强化,教师越来越被视为从事知识工作的普通人;师生关系的消费化趋势明显,教师越来越像为学生提供服务的商家;学术研究的应用化凸显,教师通过接受市场资助而变成产业科学家;教师以学术为社会服务的创业化,使教师开始走出校园,塑造学术创业家形象。这些现象表明:大学教师学术身份在学术市场化的现实语境下正悄然发生着变化。与此同时,这种学术职业边界松动也引发了包括大学教师在内的社会各界对教师身份定位的困惑和误解:大学教师到底是“道德的化身”还是“世俗的实体”,是“求真的学者”还是“逐利的商人”,是“育人的师者”还是“资本的雇员”,是“知识的立法者”还是“知识的阐释人”。这些身份困惑和误解影响着大学教师对自我身份定位的理性认知和践行,以至于部分教师在学术资本化冲击下丧失了学者立场,异化为资本逻辑的共谋者。他们产生了重科研轻教学的心理,敷衍教学事务;采取教育消费主义立场来满足顾客的欲求;热衷于参与学术锦标赛,力争获得好名次;将学生视为廉价劳动力,肆意压榨;高度关切成果是否有用,能否快速变现;精心粉饰学术创业形象,甘当学术商人。部分大学教师的迷失表明:当前大学教师正面临学术身份异化危机。那么在现实语境中,大学教师在重新想象和划定身份界限时究竟产生了哪些身份异化,这些异化有何危害,又该如何纠偏?这是本书所关切的核心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