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长久以来，大学教师坚守象牙塔的知识分子形象，正在经济全球化和新自由主义的时代语境下发生转变。科技与生产的互嵌、知识与市场的联姻，以及对大学教师走出象牙塔以肩负更多社会责任的期待，正在深刻影响学术职业的价值取向和行动路径。而学术职业发展图景的变革，正是在中国社会现代化转型和高等教育内涵式发展的时代背景下发生的。

郝广龙博士的专著《当代中国大学教师学术身份变革研究》，正是立足于学术资本主义的时代背景和本土高等教育内涵式发展的现实语境，叙说当代中国大学教师学术身份变革。他抓住了知识的生产性这一命题，将知识看作可以传递、创造和扩散的资本元素，重构了大学教师作为知识传递者、知识创造者和知识转化者的身份定位。他从资本概念的误读与澄清开始，论证了知识传递、创造、转化与资本传递、增殖、转化的同频共振性，并对大学教师作为学术资本传递者、增殖者和转化者的表现形式、身份危机和优化路径等进行了详细分析。他看到了新自由主义和市场经济逻辑在高等教育领域的快速蔓延是造成当前中国大学教师学术职业危机的外部原因，并指出韦伯口中的“学术志业”精神并没有在中国学术传统中被形塑和强化，中国大学教师学术职业变革面临“双重压力”而表现出独特的精神风貌和实践样态。

郝广龙博士是一位严谨而具有教育情怀的青年学者。在他的论著中，随处可见对当前中国大学教师学术身份异化及其危害的精到论述和基于学术伦理的担忧之情，字里行间无不体现着其扎根中国语境，分析中国问题和探索中国道路的教育情怀。该书并没有一味地反对大学教师与市场逻辑日渐亲密的关系，而是认为走出校园、深度参与学术知识转化为生产效能的过程，是新时代大学教师重构学术职业合法性的应然选择。尽管这种转型和亲市场性可能会招致传统学术派的批驳，但这种批驳是新身份和新使命被理解和接纳不可避免的过程。

该书最精彩的地方，我认为是对大学教师是否应该秉持学术创业者理念的分析。在郝广龙看来，学术创业是新时期推动知识资本转化为生产资本的有效途径，也是建构学术职业发展新图景的道路。大学教师不但不应该抵制学术创业，反而应该积极投身学术创业，将自身所学所知尽可能地转化成生产资本。郝广龙强调学术创业行为需要建立在学术伦理之上，以提升学生综合素养、反哺学术研究、弘扬核心价值和肩负公共责任为价值底线。当然，郝广龙也对大学教师参与学术创业事务可能会产生的教学敷衍塞责、科研粗制滥造和创业功利主义等进行了分析，并强调大学教师可以在学术伦理调节作用下，在“求真”和“求利”的价值观冲突中找到平衡点。

更值得一提的是，该书并没有直接给出大学教师学术职业变革的答案，而是通过三组层层递进的追问，将判断权交给了读者：首先，抛出问题“学术资本主义是大学的臆想还是现实”，帮助读者重新认识学术资本主义现实情境的不可回避性；其次，继续追问“大学教师应该选择逃避还是选择直面”，帮助读者合理认识大学教师学术身份调适的必要性和紧迫性；最后，回到问题“身份异化是自我矫正还是要协同矫正”，引导读者立足本土学术语境的独特性，思考如何在“我应该”和“我可以”之间做出最契合立德树人教育追求的身份定位。

该书是郝广龙博士在博士论文基础上补充、修改、完善而成的。该书倾注了作者的大量心血，每一个概念、每一个案例、每一个分析都是经过反复思考和认真推敲的，是探索学术职业变革问题和剖析大学教师生存发展样态的重要文献。尽管该书在某些问题的论证和判断上存在瑕疵，但瑕不掩瑜。该书的面世，为从事高等教育研究的学者提供了从全球化背景和本土化语境两个角度综合审视中国大学教师精神面貌和实践样态的可能。

郝广龙博士的书，价值就在于此。

刘世民
2024年3月12日于师大现代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