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译本序言

2002年，本书首次在英文学界出版；时至今日，能够为它的中文译本撰写这篇简短的序言，我感到非常开心。本书标题是一个非常审慎的选择，我认为：“伟大的国家”（The Great Nation）一词有力地唤起了人们对于法国的认识—不仅在法国，而且在更广泛的全世界。1789年法国大革命以后，这个词语迎来了无法阻挡的发展历程；事实上，18世纪90年代末，法国通过军事力量在欧洲各地的“姊妹共和国”进行力量扩张之际，该词的法文表述“伟大的国家”（la grande nation）随即成为一时之热。但是，1789年孕育的另一种观点，也已经深深植根于诸多历史分析之中—“旧制度”的国家和社会已经陈腐衰败，“大革命”的发生契机业已成熟。然而，1789年之前的法国政治制度，不仅尚未陷入某种死亡循环，而且比历史学家的叙述更加健全，甚至对于启蒙运动思想文化热潮中涌现的政治社会新思想，它也出人意料地秉持了更加开放的态度。尽管不少学者试图淡化启蒙运动以法国为中心展开的观点，但许多同时代者对此表示认同：路易十五和路易十六的统治时期，法国在思想和文化领域取得了无与伦比的成就。

2002年以来出现的一系列研究成果，使我在本书中提出的论点变得更加复杂、更加充实、更加完善，也在某些地方对我的论点提出了质疑。当然，最引人注目的批评在于，我的研究没有将这个时代足够清晰地置于全球框架之内。本书出版之际，所谓的“全球转向”在西方史学界刚刚开始，改变了我们对于世界范围内的大城市与殖民地商业活动之间关系的认识。例如，近年来英文学界的历史学家（尤其是美国学者）在对圣多明各蔗糖殖民地的诸多研究中，就将奴隶制度视作历史叙事的核心内容。不过，法语学界虽然尚未给出明确结论，但似乎达成了一个普遍共识：1789年法国大革命是全球革命年代的组成部分，有必要对其进行跨国分析。

令人欣慰的是，这个共识与我在本书中阐述的相关论点基本保持一致。特别是关于18世纪法国的经济状况，与写作时学界的普遍看法相比，我在书中提出的观点更加积极。我试图说明，在20世纪与21世纪之交，许多史学著作对于这个问题的分析相当轻视，低估了蓬勃发展的商业资本主义之于法国社会的深远影响。历史学家通常认为，18世纪法国经济的表现情况往往被英国工业的巨大潜力所遮蔽，但事实并非如此。实际上，当代法国学者的分析表明，英国的经济实力过于依赖信贷，以致难以为继。在18世纪的大部分时间里，法国似乎都是欧洲大陆上实力最强的经济体。总而言之，中国读者可以确信：法国被视作18世纪“伟大的国家”的观点，至今仍然成立；本书英文原版呈现的诸多显著特点，也得到了此后历史写作发展趋势的印证。

科林·琼斯

致马克和罗宾

敬意与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