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成年的国王意味着暴风骤雨的天气。”一位王室成员忧郁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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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即将到来的摄政时代并非都是不祥的预兆,新登基的法国国王承载了臣民们的希望—他们盼望希望新的开始,期待在路易十四绝对主义的日落后出现新的黎明。就在路易十四的遗体以一种不光彩的方式被运送到圣德尼的同一天,巴黎高等法院的大律师马蒂厄·马雷
在日记中记录了年幼的路易十五经过首都时人们迎接他的欢乐热情的场景—这种情绪足以感染这位“孤儿国王”本人,他可爱地融入“国王万岁!”的呼声中。尽管随着时间推移,这种满怀期待的心情将会被证明是政权所要承受的沉重负担,但在一开始,它的确缓和了这场暴风骤雨之旅—这也似乎会成为国王的叔祖、令人生畏的奥尔良公爵可能遇到的命运。
新统治时期的第一个极具戏剧性的插曲将在新任国王缺席的情况下上演。1715年9月2日,路易十四去世还不满24个小时,高等法院的全体法官、血亲亲王、公爵和贵族们都齐聚在位于巴黎市中心西岱岛的司法宫,他们将要商讨路易十五未成年时期的摄政安排。长期以来,高等法院的大厅都是政权更迭的宪法性场所:1643年,路易十四之母安娜·德·奥地利
的摄政仪式就在这里举行(这在某种程度上预示着撕毁了路易十三的遗嘱)。当下在场的所有人都穿着丧服,只有高等法院的法官例外,他们习惯性地穿着红色礼袍,以此提醒人们,在一个象征性地认为国王永远不会死亡的政体中,仪式是永垂不朽的。奥尔良公爵刚一进入大厅,路易十四留给高等法院的遗嘱就被郑重其事地拿了出来,一场戏剧由此开幕。公爵想要把这场政治戏剧变成一场辉煌的个人胜利—而且,这是一场通过践踏路易十四遗愿而取得的胜利。
路易十五与摄政王奥尔良公爵
奥尔良公爵断然拒绝了法官的要求,声称摄政王之职既是他的宪法性权利,也是路易十四的遗愿。奥尔良公爵声称,路易十四曾经告诉自己,“我已经立下遗嘱,其中保留了你在出生时应有的一切权利……如果(年轻的路易十五)一旦去世,你将成为新的主宰,王位也将归属于你”。但是,当宣读了路易十四遗嘱的准确内容时,奥尔良公爵似乎大吃一惊—他咬着嘴唇嘟囔着:“他欺骗了我。” 2 死去的国王规定他的侄子只能主持摄政委员会的会议,而所有国务都需要通过投票决定,这就使奥尔良公爵从国王的代理人变成了荣耀的计票者。此外,遗嘱的条款也有利于奥尔良公爵的竞争对手,即已经取得合法地位的曼恩公爵,他现在正自鸣得意地坐在贵族的座位上,接受着普遍关注的目光。遗嘱中说,曼恩公爵将负责路易十五的教育事宜,并指挥王室卫队—似乎年幼的国王需要他的保护,来对抗作为摄政王的奥尔良公爵。
在讨论遗嘱内容的过程中出现了短暂的中断,这使得奥尔良公爵得以重新集结力量,进而挫败了路易十四为死后安排继承权的企图。就在过去的一周中,奥尔良公爵已经在私下为这一时刻做好了准备。路易十四去世后,他执行了24小时的信息封锁,以防止信使们飞快地把消息传递给西班牙国王腓力五世,后者对法国王位的要求令奥尔良公爵惶恐不安。他还为自己的另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曼恩公爵准备了一套钳制方案。他与血亲亲王们进行了秘密沟通,这些亲王与他一样,都对国王的“私生子”不怀好意。孔代家族的三位主要领袖被许诺在摄政委员会中占据一席之地,23岁的波旁公爵
将在奥尔良公爵缺席的情况下被授予摄政委员会主席之职。奥尔良公爵还在高等法院的舆论领袖中培植了反对曼恩公爵的第二股力量,他们中的很多人对“曼恩—曼特农的旧宫廷”虔诚者充满敌意。奥尔良公爵还尽力向詹森派和教宗权制限派的法官与高级教士做出保证,他将对《乌尼詹尼图斯通谕》采取宽松立场。部分法官和佩剑贵族也得到了在新的国务委员会中获得职务的空口承诺,奥尔良公爵表示自己将按照勃艮第圈子所设计的路线筹措体制。最重要的是,他还承诺恢复高等法院在1673年彻底失去的谏诤权。
休会结束后,高等法院的法官们尽职尽责地按照计划出牌,他们嘲笑路易十四的遗嘱中似乎隐含了“摄政统治中没有摄政者”的设想,并提出需要“代表君主的唯一领袖”,继而继续宣布摄政王奥尔良公爵拥有全部权力,且不需要投票表决。在当天下午的会议上,曼恩公爵再次受到羞辱,波旁公爵起身表示了对新任摄政王的支持,而对由曼恩公爵指挥王室卫队提出抗议。曼恩公爵虽然喋喋不休,但也无能为力,最后,他负责年幼国王教育的职能被降低到纯粹的荣誉地位。
路易十四打算套在新任摄政王身上的枷锁就这样被解除了。对奥尔良公爵权力的唯一限制是他的自我管理:他坚持要引入行政委员会的体制;他规定,虽然自己在国家内部拥有发放恩惠赏赐的唯一权力,但如果有必要实施惩罚的话,他的双手将受到摄政委员会集体投票的约束。他向“英雄”费奈隆致以崇高的敬意,这在与会者中引发了强烈的反响,他表示—就像特勒马科斯的家庭教师门托尔所说的理想君主一样—“他强烈希望被阻止作恶,但他希望能够自由地行善”。 3
“奥尔良—门托尔”可以心满意足地离开高等法院的大厅了,在这一天里,他把改革所需的和蔼态度、热情的即兴发挥以及慷慨的安慰技巧都精妙地结合起来,其中既有他的天赋使然,也经过了大量的准备和演练。当他坐着马车穿过巴黎的街道时,路上挤满了欢呼的人群,还有大约3 000名忠诚的士兵,他们每人配发了10枚子弹。这是奥尔良公爵的盟友、巴黎治安总监达尔让松侯爵
的谨慎安排,他担心失意的曼恩公爵会发动叛乱。在不到一周的时间里,奥尔良公爵就完成了从一位没有朋友的“贱民”到唯一的政府首脑的转变,他的行动自由权可能超过了法国历史上的任何一位摄政王。路易十四既是演员也是导演,他精心编排了自己的死亡与曾孙的登基,但新任摄政王高超的舞台管理技巧却使其计划落空。正如曼恩公爵夫人的女仆斯塔尔—德洛奈夫人
所说的那样,国王遗嘱被推翻的事件表明,即使对于路易大帝来说,也不可能拥有“超越坟墓的绝对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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