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珂珊的神经绷到极致,她几乎能感应到对方在寂静的夜里发出的呼吸声,后颈仿佛又一缕风吹过。
就在罗良玺快要贴近时,珂珊忍无可忍,抬腿直接冲了出去。
弯道上突然传来汽车呼啸的声音,珂珊转过头去,刺眼的灯光逼得她下意识停步遮眼。
腰背上骤然袭来一股巨力,生生地将她拽出了危险的马路,那辆越野跟珂珊擦肩而过,凌厉的大风刮在她的脸上。
她的视线混乱了一瞬,又被飞舞的发丝遮住,等这一切过去,她发现自己正被人搂着腰肢掐着肩头。
肩膀上那只手机会要捏碎她的骨头,罗良玺的身影彻底笼罩着她,牙关处紧合摩擦。
珂珊虚脱地喘着气,仰头去看他,又被肩头的手卡得疼痛万分。
罗良玺仍旧没松手,后腰上的大手挪到她的下巴处,用力地钳住:“珂珊,你是不是疯了。”
男人一般生气的时候,还会叫她一句小珊,叫她名字的时候,已经是怒极。
珂珊当然也听出来了,她扭动着身子,想要脱离男人的牵制和巨大的压力。
罗良玺弯下腰来,仔仔细细地盯着她的双眼:“一哭二闹三上吊?你一次性要把这三样演全了?”
珂珊怔了一下,这才感知到眼角有泪滑下来。
她努力地调整面部表情,用力地推了男人一把,罗良玺看着身材颀长,可常年坚持锻炼的习惯下,胸部像钢铁一样坚硬结实。
她再推一下,叫他放开他。
“不管你信不信,我今天没有。”
罗良玺露出一丝嘲讽的笑,猛地压住她的腰撞到自己身上,珂珊下意识地往后仰,两人便成了一个诡异的姿势。
罗良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接着呼出的气息打在珂珊脸上:“你叫我怎么信你,前两天你在裴秀晶的场子里,当众看了我多久?有没有三个小时?你那时真该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表情。”
“现在才过了多久,你连三天的时间都坚持不到?”
他蓦地松开珂珊,为了防备她再做什么蠢事,将她推到台阶这边,仿佛十分烦躁地摸出香烟来。
夜风缓缓地吹动,罗良玺手里的一点星火,像是天空中幽幽的一颗指路明星。
珂珊忍不住咬住下唇,那些回忆和渴望,汩汩地从心坎上不断地冒了出来。
她以前,到底是怎么看上这个男人的?
其实他们的相遇,根本谈不上惊天动地。
珂珊大学报考的苏南院校,苏南离天水要坐四个小时的高铁,飞机要两小时。她选择这里,只为了远离冯家。
苏南名校很多,最有名的就是她隔壁的理工大学,理工大学里最有名的就是罗良玺。
罗良玺在大三开始组建新型科技工作室,在当时还上了青年报的新闻,说他成绩如何优异,说他能力如何出众。
那时她跟他,是两条完全不相交的平行线。
室友将载有罗良玺照片的报纸摔到珂珊面前时,珂珊穿一件宽大的卡通长T恤,而且非常土气地在下面穿了一条学校统一发放的蓝色运动裤,蓬头垢面下戴着粗框的塑料平光镜。长得再好,也禁不起如此糟蹋,所以她的大学生活,应该以她设想的那样,会从平淡开始,以平淡结束。这就是最好的构想和结果。
报纸甩过来后,珂珊也不过是随意扫了两眼,罗良玺的确长得不错,特别是把一件简单的白衬衣穿得清爽气质。一看就是个拥有良好家教的青年。这些在珂珊眼里不算什么,划过一眼就算。可能是她知道自己长得美,所以对别人的美,不太屑于欣赏。
室友见她兴趣缺缺,撇撇嘴,换人去分享她的激动和崇拜。
珂珊同样撇撇嘴,埋下头专注地整理笔记。她不是爱好学习,她不过是排斥所有的课外娱乐活动,除了学习,她没有别的事情可做。
还有什么事,比待在宿舍里更安全?
宿舍不算安静,其他三个女孩总会窝在一起谈论各种话题,或者换上漂亮的衣服出去购物约会,这些她不喜欢,但是她可以忍受。
对于她们下意识地排挤,她也无所谓。
她就像海边一堵坚硬的山崖,外界那些东西,无论好坏,很难影响到她。
只是这堵封闭的石墙,终究还是有裂开裂缝的那天。
她大二,他大四毕业的时候,室友议论他的工作室可能做不下去了。珂珊这时停下打字,听那边说罗良玺被告了,原因是他偷窃了同学的专利。石锤在校网上到处飞扬。
珂珊勾勾唇,屏幕的光映在她的脸上,散发着一片阴森森的光。
她想,这才对啊,没有人是完美的。完美的东西,在上面用刀片划下刻痕,才会具有真正的美丽。
她知道自己的思想不健康,但是谁又能标榜什么叫做真正的健康?只有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不是吗。
珂珊听了这个“好消息”,不由得想出门走走。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彻底的光明是不存在的,只有黑和白交杂才是真正的现实。
她好不容易出门,一出,就去得很远,坐公交车从大学城这边到了市区,苏南市区不像天水,苏南地势高低起伏,数不尽的狭窄楼梯坡道穿插在大路两边。珂珊偏喜欢这些捉摸不定的小路小巷,两旁旧楼房的墙壁上,总会长着斑驳的苔藓。
她往下走了一段长路,天色已经暗下来,路灯发出滋滋一声,然后全数一起亮了起来。
然后她听到前头拐弯处有人在打架。
珂珊继续下行,在拐角处的台阶上坐下来,又从肥大的口袋里掏出了女士香烟,冷漠且兴致勃勃地觑着那边的混乱。
然后一眼就看到了被人揪着领子的罗良玺。
她抽烟的动作顿了顿,在平面上看罗良玺,跟在现实生活中看到这人,感觉竟是如此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