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尘土,一边挨着悬崖,是万丈深渊。另一边紧贴陡峭的山体,滑坡或者泥石流随时都可能发生。如此惊悚的路段,轻松开车的是天才,深度睡眠的是奇才。
陆路,国内共有七条进藏线路。
川藏南线,号称中国景色最美的风光大道。
世间的道路千万条,却独有这一条让人听到后就会怦然心动、血脉偾张。川藏南线虽然行路艰辛,却承载了太多的美景、太多的惊喜、太多的故事、太多的震撼。
川藏南线全程与国道318重合,其间交会108、214国道。成都至拉萨,全长2140公里。
川藏北线,体验藏地文化的寂寞之路。
川藏北线极具宗教韵味,是深入了解藏族文化的首选进藏线路。相对川藏南线,北线所经过的地区多为原生态牧区,海拔更高,人口更为稀少,景色也更为原始壮丽。沿途雪山与湖泊密布,寺庙与白塔林立,是越野探险者推崇的极品线路。
川藏北线全程与国道317重合,其间交会213、214及109国道。成都至拉萨,全长2320公里。
青藏线,世界屋脊上的通天之路。
从西宁出发,翻山越岭,一路感受无人区的荒凉,经历大自然的沧桑,进入圣洁的西藏。青藏线沿途的景色冷峻、苍凉,从骨子里渗透出高原独有的粗犷和雄伟。公路是柏油路面,一年四季通车,是进藏所有线路中最繁忙的公路。青藏公路修建在高原平台上,山势较缓,没有川藏线那样的高山峡谷,全程平均海拔都在4000米以上。
青藏线全程与109国道重合,其间交会国道317、318。格尔木至拉萨,全长1160公里。
滇藏线,穿越天堂般的美景。
滇藏线是云南至西藏的主要通道,茶马古道的古城和消失的马帮文化都融汇在这条进藏道路上。沿路风光绮丽,抵达拉萨前会途经喜马拉雅山系的梅里雪山和南迦巴瓦、然乌湖和巴松措、帕隆藏布江和雅鲁藏布江。
滇藏线南起云南大理,北至西藏芒康,是最多姿多彩的进藏线路。昆明至拉萨,全长2361公里。
新藏线,冒险者的征服之路。
新藏线是几条进藏公路中路况最差的线路,沿途多是空旷的无人区。与其他线路相比,它没有秀美的风光,也没有迷人的风情,更没有平坦的路面,但却有神山圣湖的美景,有古格王朝的神秘,有喀喇昆仑的庄严。新藏线最具有挑战性的路段是从新疆的叶城到西藏的狮泉河,1060公里的路程要经过几百公里的无人区、翻越7个达坂,雄伟壮观的喀喇昆仑山使人感到渺小,荒凉辽阔的无人区令人感到震撼。
新藏线全程与219国道重合,其间交会国道318。叶城至拉萨,全长2793公里。
唐蕃古道,重走文成公主的进藏之路。
唐蕃古道就是1300多年前唐朝文成公主远嫁吐蕃王松赞干布时走的那条路,藏族人称之为“迎佛路”。起点为青海西宁,终点是西藏拉萨。整个古道贯穿中国西部,跨越举世闻名的世界屋脊,亦有丝绸南路之称。
唐蕃古道从西宁出发走214国道,到达西藏类乌齐后改走317国道到那曲,再经109国道向南到拉萨。西宁至拉萨,全长2150多公里。
丙察公路,在天堂与地狱中穿行。
丙察公路起点为云南怒江贡山丙中洛,终点是西藏察隅县察瓦龙乡,两者之间距离87公里。丙察公路上如阿尔卑斯山般美丽的高山牧场、垂直分布的原始森林、积雪融泉的深涧溪流,以及那漫山遍野的鲜花都描绘着一种难以名状的自然之美。丙察公路虽然已经全部修通,但能保证顺利行车的路段只到秋那桶,且十来公里的路程需要一个多小时。之后便几乎全是塌方路段,通行艰难。
从昆明出发后,经大理、丙中洛、察瓦龙、察隅、然乌及林芝后,最终到达拉萨。丙中洛到拉萨,全长1200多公里。
川西境内的国道318,就属于川藏南线的一部分。选择以国道318为主线路的川西自驾,毫无疑问起先是被坊间各色美景的传说所诱惑。
况且,川藏南线的起点成都也是距离出发地西安最近的。
临行前,很多朋友看了攻略上的图片后都以为我们是要去西藏。我说:不是,但沿着国道318一路向西,翻山越岭之后的终点就是拉萨。
的确,自驾国道318,从另一层意义上解读,也算是未来进藏前的一次热身和演练。
不走川西,不知道什么是翻山越岭。
不走国道318,不知道什么叫风景在路上。
清早收拾妥当后,抓紧时间带领小伙伴们到镇子上觅食。新都桥虽然大名鼎鼎,但实际面积却很小,几乎所有的饭铺都集中在东西走向的一条主街道上。
新都桥又名东俄罗,位于川藏线南北分岔路口,是从康定通往西藏的必经之路。
镇子不大,开车顺着街道走,一会儿就到了尽头。没有看到中意的吃食,无奈只能返回。再找,还是不如意。时间一点点地过去,峰哥有些倦怠了:“窝啥,额看就别挑了,将就着吃饱算数,可以不?”众人听后皆不吭声。峰哥也不说话,却动作麻利地熄火,停车。之后,头也不回地向街对面走去。
众人依旧不吭声,却接二连三地相继跟在后面。
时间接近早上八点,街上的藏民渐渐多了起来。他们大都穿着厚厚的皮袍子,一只胳膊露在外面,晒太阳、聊天,眼神时不时地瞥过来看着我们这几个外乡人。还有个头很大的狗,黄的、黑的、白的、灰的、花花的,三五成群地奔跑嬉闹。偶尔有大狗从美妞身旁无声窜过,惊起一连串的叫声。藏民都被惊得转过头来看,表情各异,不异的是都瞪大了眼睛。我看见有个小伙子抿着嘴笑,头戴毡帽,赤黑的面庞,很帅的样子。
拽了拽美妞的手,我说:“怕啥啊,你在西安不都养着藏獒吗,怎么现在还怕这个?”美妞瞪我一眼:“不一样!黑豆是宠物,我每天给黑豆喂食,它听我的。”
兰州拉面,一人一碗。另有小菜若干,无非是咸菜之类。峰哥一如既往地低头麻利吃完,然后抹抹嘴,抽烟,看我们。美妞却瞅着碗里的面叹气皱眉,筷子动也不动一下。
的确不好吃,面是粘的,肉也很少,清汤寡水,汤的表面飘着点点油星。可怎么着也得把肚子填饱啊,人是铁、饭是钢,肚子不饱怎么翻山越岭到理塘。“听话,吃饭,等回来路过成都时让你连吃几顿火锅,好不好?”我虽不舍,但还是把碗里仅有的一小片肉递了过去。几句话,终于换来美妞脸上泛起的淡淡笑容。
车出新都桥,眼前豁然开朗。
远处有山,起伏,不高,披盖黄绿相间的草甸。近处依旧是草甸,平坦,却是墨绿的色彩。牦牛,低头吃草,各顾各的,头也不抬。还有刷了各种色彩的房子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煞是好看。
峰哥的兴致也好,不紧不慢地开车,时不时指着窗外说:“看些,窝多美的。”
半个小时左右的时间过去了,陆续穿过几个大小不一的村庄。众人估计又开始审美疲劳了,后排的几个齐齐没了声响。
扭身回头看一眼,没睡,都睁着眼睛发呆。
向前,向前。
平原过后,开始翻山。
路况初始还不错。
虽说持续爬坡,但却是柏油铺就的路面,平平坦坦、弯弯曲曲,像是黑色的丝带绕在山体。开始,我还一只手拽着侧面的拉手。后来索性放宽了心,任随身体随着道路的走向而左摇右摆。
偶尔见到大车慢悠悠地在前面挪动,不紧不慢。每逢遇到这样的情形,峰哥总是脚下加油,鸣笛,然后在大车身旁优雅地扭动车子的身躯,轻巧地滑到前面。
我说:“这身形像极了舞蹈中的狐步。”
峰哥笑着回答:“你没看出来这很像搓二步吗?”
路上的骑行者也多了起来。
有的骑车慢行,气喘吁吁。有的推车步行,依旧是气喘吁吁。降下车窗玻璃,向外伸出大拇指,我大喊:加油!他们听见后,抬头露出灿烂的笑容。还能看见累得躺倒在路边的,不知他们是否害怕身边呼啸而过的车辆。也有个别的一手扶车把,另一只手拉着顺路货车的车尾。每逢见到这样的,峰哥总是很鄙视,说还不如坐车上算了,这简直是给骑行者丢脸……我很同意这个观点,但更担心他们的安全,万一大车突然转向,把他们甩到山下怎么办?
偶尔脱离生活固有状态的远行,会让人收获更多的感触、感悟与感动。生活是平淡的,生活是劳累的,生命是平凡的,生命是短暂的……这样的远行,或许恰恰可以给久居城市的人们带来些许解脱,并让人从中学会感恩,学会给予与奉献。
这样的体验和体会,也应该叫作某种信仰吧。生命里,唯有信仰才能让人坚定并且单纯、快乐地活着。
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过去了,陆续翻过几个高低不同的山梁。众人不知是什么状态,后排的几个依旧没有声响。
扭身回头看一眼,没睡,但眼神已经有些迷离。
向上,向上。
没有最高,只有更高。
海拔一点点抬升,窗外的景色对比之前有了明显不同。
最直观的,是色彩的变化。
草甸子稀稀疏疏,色彩由原先单一的墨绿,变成了墨绿与褐黄的二合一。个别处沙化裸露的山坡,土石显现,呈现出一种豪迈的气质。以前知道有个词叫“移步换景”,现在这景也在换,只不过除了色彩的变换,几乎都是一样的画面,高山、草甸,草甸、高山。
除此之外,还有盘旋的路,左转、右弯,右弯、左转。
长时间盯着窗外,我也有些审美疲劳了,于是想起点支烟递给峰哥。
山巅处的风景还不错,两旁是平缓的草甸,一望无边地接着天际。细细了看,发黄的草甸子上散落着星星点点的小花儿。
所见之处,备感苍茫。
云层就在头顶,说触手可及一点儿也不夸张。
蓝色的天,白色的云,万里。
CD机里,播放着一首接一首的凤凰传奇大联唱,音调一曲比一曲更高亢。碟片是出发前峰哥选好的,按照他的说法:长途自驾听凤凰,提神醒脑精神旺。
低处的山谷,入眼效果甚好。
天空的蓝色背景下,五颜六色的格桑花点缀着山脚,像是隔壁家小姑娘清新的碎花裙。最喜欢那多变的云彩,巨大的阴影投射在草甸上,呈现出各种不同的形状。无聊的时候,我盯着它们看,想象着像个什么,猴子吗?大象吗?还是奥特曼打怪兽?
天气也是时晴时阴,像小孩子的脸,永远搞不清下一刻是什么状态。
某个山巅之处,刚刚还艳阳高照,转眼,雨却没有任何征兆地倾泻而下。忽略由小到大的过程,剧情直接演绎成瓢泼。错了,是盆泼!雨刮器开到最高档,眼前依旧是白茫茫的一片,看不清任何物体。
峰哥有些无措,正着急不知该走该停。转瞬间,黑云散开,天空放晴,对面山体又一下子突地出现在眼前。跟我一起唱:阳光总在风雨后,请相信有彩虹。
剪子弯山,半山腰,巨陡,目测三十度倾斜。
终于,路虎车跑不动了,停在原地不上不下。
“海拔太高咧,负重太多咧,燃烧不充分咧……”我怎么觉得峰哥说话时的表情有些不怀好意呢。
“那咋办啊?”众人齐刷刷地问。
峰哥点着烟,指着前面一本正经:“看见么,前面五百米的地方平一些,你们几个下车……”
峰哥话还没说完,美妞率先大喊起来:“啊,下车?还要推车吗?”
“哈哈,不用推,你们只管走过去。你们下车咧,车就轻咧,就能跑起来咧。”
众人将信将疑下车,极不情愿的样子。
果然,车子减负后慢慢向前动了起来。
一步,两步,三步……开始状态还行,只是觉得双腿有些沉重。几分钟过后,走不动了,感觉腿已经不是自己的了,沉重异常。
瑞哥张大嘴说:“我有点气喘,还有点胸闷,不会是高反吧?”
琼姐停下脚步,伸出手:“哎,那我来拽着你吧,怎么体力还不如我呐。”
拉着美妞的手,我俩走在最后,且行,且喘,且珍惜。
五百米的距离,走了十几分钟。
向上一小步,都是人生新高度。
上车,坐好……几分钟过去,依旧是气喘吁吁。
峰哥看着大家的样子,狂笑,满脸的幸灾乐祸。
美妞拿出纸巾擦拭额头的汗,喃喃地说:“我发现一个规律,几乎每次海拔升到差不多三千五百米,我都会睡过去,根本控制不住。”
峰哥笑道:“那好嘛,下次看你睡了,额就知道是啥海拔了,你就是俺们这趟子的海拔仪咧。”
向西,向西。
路途,漫漫。
果然如美妞所言,持续爬坡没过几分钟,已然又是昏昏沉沉欲睡状态。
担心峰哥驾车疲惫,我开玩笑地说:“峰哥,都说走国道318的无非三种情况:失意的、失业的、失恋的,你属于哪种啊?”
峰哥听后,沉思许久,慢悠悠地回答:“额……额是折多山上湿身的。”
几个小时左右的时间又过去了,已经接连翻越了几座高山。后排的几位,不用看都知道是什么状态,因为阵阵鼾声正不断传来。扭身回头看一眼,东倒西歪很惬意的姿态。美妞、瑞哥、琼姐,每个人都睡得酣畅淋漓。
转弯,转弯。
山巅山间,逶迤盘旋。
道路艰险,车过扬尘,好久都是在海拔四千米以上行驶。
漫天尘土,一边挨着悬崖,是万丈深渊。另一边紧贴陡峭的山体,滑坡随时都可能发生。如此惊悚的路段,轻松开车的是天才,深度睡眠的是奇才。
车子一路颠簸,石子路、泥坑路接二连三。路况惨不忍睹,峰哥的车却照样飙得极其华丽。车轮碾过路面上的坑坑洼洼,车子被颠得老高,人随时都可能呈抛物线的姿态被甩出座位。向后望,一切又很快地被淹没在浓重的尘土中。
上坡、下坡,颠簸、颠簸。
一侧是悬崖,另一侧依旧是峭壁。
我问峰哥:“下坡害怕吗?”
峰哥表情淡定,撇嘴说道:“不怕下坡,怕滑坡。”
峰哥居然能在曲曲折折、险象环生的山路上超车无数,让我既有某种快感,又感觉很是惊悚。路面坑洼,来不及打方向,车轮只能硬生生地碾过去,车身随即被颠得腾空而起。坐在车里的人像是筛子里的谷子、麦粒,颠起,落下……依次循环。
瑞哥终于率先被颠醒了,在后排大呼小叫:“这条路真不是人开的。”峰哥接话道:“咋咧,额看这路上开车的还都是人。”
盘旋多弯的道路极为险峻,惊险刺激之外又颇感震撼人心。
一个又一个急转弯,险象环生,身体不断地东倒西歪。途中数次急刹车,有一次在砂石路上竟然差点冲下山崖,令人胆战心惊、魂飞魄散。缓过神来,发现自己还端坐在车里,于是手指急促地捻动佛珠。
这一路,一会儿是天堂,一会儿是地狱,实实在在的惊心动魄,让人终生难忘。
几个小时左右的时间稍纵即逝,一波又一波高大的山梁渐渐被甩在身后。海拔低了,美妞醒了,其他几个也跟着恢复了活力。醒了之后,是喊饿。美妞拿出零食分给大家,车厢里又洋溢起阵阵欢声笑语。扭身回头看一眼,个个都是精神奕奕的,眼睛贼亮贼亮。
向下,向下。
没有最快,只有更快。
空旷的道路上,车子如下山猛虎般迅猛、有力。
峰哥无奈地摇头苦笑:“哎,你这怂就娇气得很。爬坡,该出力咧吧,把你累得增怂。下坡,不用力咧,你倒跑得比谁都欢实。”
路上的风景越来越美了。
万里无云的天空上,飘着朵朵白云。再也看不见漫天的尘土扶摇直上了,再也看不见陡峭的山体伫立身旁了,再也看不见大大小小的石子、泥坑遍布路面了。前方,道路宽阔而干净。周围,村庄安静而祥和。笔直的柏油路遥遥伸向远方,像是巨大的黑色箭头,看着舒心、跑着开心。
美妞吃饱了,底气十足地在后面问道:“咋没有摇摆的路了?”
琼姐大笑:“还摇啊,腰都快被摇散喽。”
峰哥吹起口哨,“蓝莲花”的曲调悠扬动听。后排的瑞哥用手打着拍子,小声哼唱。峰哥却又喊了起来:“胡唱啥呢,唱得额把口哨都吹偏咧。”
“哈哈哈……”我跟着大笑,顺手摇下车窗。风,呼呼地吹进来,那份舒爽的感觉,别提有多带劲。
前方,蓝色路牌越来越近。
再近些,几个白色大字清晰映射在眼前:稻城,30公里。
这一天,我们像是坐在巨大的过山车里,不断经历着上上下下与摇摇晃晃。如此“动荡”的感觉,终生难忘。
摇啊摇,一路摇到新都桥。
晃啊晃,翻山越岭到理塘。
自驾川西,在高原的山路间颠簸穿行,谁又能说不是一种新的人生体验呢。
狂浪,狂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