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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翻越折多山

如果说川西是一处尚未被多数人知晓的境界,那么康定城就是推开这道秘境的第一扇大门,而折多山则是将要迈过的第一个高高的门槛。

夜色,越发浓郁。

但与在西安时所常见的不同,天空并不黑沉,却是暗蓝的色调。

仰头看,整个天幕宛如一块巨大的蓝宝石,星星是闪烁的光芒。间或有淡淡的云,方向飘忽不定。明月,如同微笑的脸庞,目光柔和地注视着大地苍生。

酒足饭饱,我们接着向西,奔往今天的终点——新都桥。

川藏线,即使是在四川境内,沿途也是遍布连绵的群山与高原。

出发前,我对朋友说要去川西。

他们问:是去吃火锅么?

我说:是去川西。

他们又问:川西,不还是四川么?去四川,不就是吃火锅么?

我又回答:川西是高原,是藏民生活的地方,那里有雪山,那里有湖泊,那里有无数的美景,还有动听的牧歌。就是吃火锅,也是吃牦牛肉火锅……我清楚地记得他们惊讶而疑惑的面孔,睁大着双眼,半晌不吭声。

对于身边的多数人而言,川西无疑是陌生的。

川西,过去多指成都、绵阳一带,即四川盆地西部边缘地带。而现在,川西则是一个更大的概念,是指盆地再往西的高原和山地,即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和甘孜藏族自治州。从地形特点上看,分为高原与山地两部分。川西,那里不仅有众多迷人的自然风光,还因其独特的地理条件孕育了别具一格的人文景观。

如果说川西是一处尚未被多数人知晓的境界,那么康定城就是推开这道秘境的第一扇大门,而折多山则是将要迈过的第一个高高的门槛。

折多山位于四川省甘孜州境内,与康定县城的海拔落差多达1800米,是川藏南线上第一个需要翻越的高山垭口,素有“康巴第一关”之称。折多山又是重要的地理分界线,从此往西连接着青藏高原的东部,是真正的藏区。

“折多”在藏语中是弯曲的意思,写成汉语又是“折多”二字。翻越折多山的盘山公路可谓九曲十八弯,来回折绕就像“多”字一样,拐过一个弯,又是一个弯。当地有句话如此形容:吓死人的二郎山,翻死人的折多山。

只是很遗憾,我们穿行在夜间。

关于折多山的神奇与险峻,除去视线所到之处尽是黑乎乎的感观之外,更多的则要靠想象。

出康定城,一路向西。

向西,一连串的小村落。小村落,之间有窄窄的土路相互连接。

即使是缓慢的车速,也能明显地感觉倒是在爬坡。

记不清车开了多久。渐渐地,眼前的灯光消失了。

车窗外,彻底黑暗。

打开远光,峰哥双眼紧紧盯着前面的路,车速更慢了些。此时,后排几位的瞌睡却愈发浓郁了起来。好久听不见他们的叽叽喳喳,车厢里一片寂静。

看看海拔,提升很快。

摸摸胸口,心跳更快。

我实在想不出什么更有趣的话题和峰哥聊天,于是独自点上一支烟,默默望着窗外,发呆。

每年,从成都出发走上国道318的人数不胜数,开车的、骑车的,还有步行的。几乎每个人都趁此极度释放内心的各种压抑,或者说,在这条路上狂热地追求内心想要的某种东西。

我的内心也应该有一种所谓的追求存在吧?但这种追求是什么呢?苦思冥想,却找不到答案。

夜幕四合,月亮缓缓爬上高坡。

看见车旁隐现的巨大山体,我猜想我们已经正式踏上翻越折多山的艰苦征程了。

高原上的月亮,那么近,似乎触手可及。车子在山路上小心翼翼地行驶,远处的车灯星星点点。偶尔的角度,能看见月光铺满山坡,银纱一般。偶尔的时间,能听见犬吠的声音,间断、低沉。那应该是藏獒吧,却不知在表达什么样的念想。

五个人,默不作声。

前排的两位,峰哥和我,睁着眼,各有所想。后排的三位,闭着眼,鼾声正浓。

思绪,在销魂的夜色中随着冷风四散奔走。

开始的路,还算顺畅。虽然速度慢,但始终处于活动状态。好景不长,没过多久,在翻过几个山梁后就遭遇了堵车,车子终于停滞不前。

油罐车、大货车,长龙般伸展着望不到尽头,直至车尾灯消失在最远处的夜色中。很少见到小车,我们明显是个例外,簇拥着被挤在周遭的巨兽之间,看着渺小而卑微。

也不知道之前究竟堵了多久,耳边始终听不到城市里寻常的狂躁鸣笛。很多大车的司机都站在车旁,伸长了脖颈向前瞭望。

偶尔,也有个别耐不住性子地走到前面去打探消息。不多时间,蹒跚着回来,于是立刻成了明星般被人围在中间。

大家七嘴八舌地询问情况,想要知道为什么会堵车,还要多久才能通车……“明星”则慢条斯理地,单手接过某人递来的烟,再轻轻俯身就着某某人递上的火点上,随后仰身深吸一口。烟气吐出来的同时,浓重的川音腔调慢条斯理地响起:“不晓得咧,哪个晓得啥子情况么。”

“哎……”围观的众人叹息过后即刻散去,只留下一地烟头忽明忽暗地闪着余光。

峰哥原本也是坐不住的人,但此刻的他还是出乎意料地稳稳当当坐在那里,实属罕见。

我很好奇,侧脸问道:“峰哥,你咋不去看热闹?”

峰哥冷笑,撇着嘴说:“看啥?看了也么用。还不如老老实实地待着,看着前面的尾灯,灯动了,咱就准备跑。额过去看,万一路通咧,跑不回来咋办?”

果然,也就十几分钟后,路通了。

于是,车队开始缓慢地挪动。原本站在车旁的那些人慌乱跑向各自的车,四周瞬间轰鸣声一片。峰哥先是从容地点上支烟,然后慢悠悠地拧钥匙点火,笑道:“看看,一点儿都不淡定。”

走走,停停。

停停,走走。

开始还饶有兴趣,每逢堵车就开窗探头看看热闹。后来索性淡漠,因为知道,着急也没用。

自古折多一条路……听天由命吧。

按照峰哥的话:折多山么,玩儿得就是堵车。不堵车,也就不叫折多山了。

我问峰哥:“不是说折多山玩得是心跳么?”

峰哥大笑:“心跳?心跳啥?窝心跳不是堵车堵的,是高反反的!”

偶尔拐弯处路旁稍大的空地上,能看见个别大货车停在那里。峰哥说那是司机不想跑了,堵累了,估计今晚就睡在车上了。但我们不能这样,无论时间有多晚,无论堵车有多烦,今晚都要赶到新都桥。

爬坡,持续爬坡。

即使油门踩到底,车也跑得不痛快。我开始有些高反了,最明显的反应是心跳加速。胸口“咚、咚、咚”的,像是谁的小拳头在使劲锤击着。但好在头不疼,于是我闭目假想自己在长跑,心跳剧烈纯属正常。

爬坡,持续爬坡。

再往后,峰哥也有些不适了,耳鸣、头晕。每次我得很大声说话,他才能听见。但即使我们俩之间的对话如同吵架般大喊,也丝毫没有影响到后排几位的深度睡眠。真为他们庆幸,因此躲过了高反带来的烦恼。

爬坡,持续爬坡。

一个个山梁被渐渐甩在身后。人慢慢适应了海拔的提升,打火机却出现了高原反应。即使把控制火量的旋钮开到最大位置,也很难打着。我和峰哥互视,满脸无奈。

爬坡,持续爬坡。

后备厢里突然传来“砰、砰”的声音,吓人一跳。“肯定是那些袋装食品爆了,海拔太高,气压太低。哎,可惜了我的薯片”我说。“哦,袋子也高反咧。”峰哥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跟着说,随即开口大笑。

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

高原,高山。

高山,高原。

蜿蜒崎岖的山路上,车队一点一点缓慢地行进。

一个山头高过一个山头,层层叠叠地组合起来挡在面前。折多山给我的印象如同一座走不出的壁垒,漫长、迷茫,看不到终点。

不断攀高的漫漫长路,只有靠着远处车灯的光亮才能分辨出多变的走向。那些星星点点的灯光忽明忽暗,引导着我的思绪胡乱游走。莫名其妙地,我竟然想起了郭沫若先生所写的《天上的街市》。

这里不是天上的街市,这里是夜晚的折多山。

确切地说,这里是天上的折多山。

车子顺着山路反复盘旋,原本就臌胀的脑壳变得越发昏沉。

开点车窗,让凉风吹进来,犹如三伏天喝上一杯冰饮,全身上下顿时透彻的舒爽。回头看,瑞哥、琼姐,还有美妞,姿势各异,依旧睡得酣畅淋漓。

估计快到山顶的垭口了,四周已经看不到更高的山。

比我们更高的,只有天上的星。

堵车,接着堵车。

车堵,心不堵……我们打开天窗看星星。

想来,这应该是我见过的最亮、最密集的星空了。一颗颗的星,密密麻麻地散落在空中。时不时,他们闪耀着,折射出不同角度的光芒,耀眼夺目。那些星星真的是在眨眼睛啊,原来童话里的故事不是骗人的。

人们说,国道318上的司机都是最文明的,看来果真如此。即使长时间堵车,也很少见到有车挤占到对侧的道路上。人们很自觉地排队前行,并且尽可能地靠向自己这边,以便给对面驶来的车子留出更多空间。

峰哥指着左侧空荡荡的路说:“你看,这就对咧。越是插队,越是堵。人家这堵车跟咱窝儿不一样,人家这是车多路窄,大车拐不了弯。咱窝儿不是车堵,是人堵。哎,真该把咱窝些违章的人都拉到这儿观摩观摩,学学这车到底该咋开。”我一个劲儿地点头,表示强烈同意。

拉开车门,峰哥踱步出去。几米之外,回头大声地喊:“先慢慢堵着,额去尿一泡子。”

翻翻CD,播放一首理查德·克莱德曼的钢琴曲,我仰头接着看星星。可惜身旁没有红酒,我只能打开一罐红牛。

假装斯文,慢品。

没一会儿,峰哥回来了,缩缩着身子。

刚上车,就忍不住搓手大笑:“哈哈,太冷冽,风大的增怂 。额刚才把方向站错咧,风把尿都吹回来咧。你看额的裤子,都湿成啥咧。”

我被逗得跟着大笑起来:“峰哥,你绝对超值了,折多山上一泡尿,也算人生新体验啊。”

既然是新体验,我当然也要去感受一下。

当然,我是说去尿,而不是被尿。

在高海拔的山巅方便完毕,双眼已被大风吹得睁不开。张嘴,大口呼吸,依旧感觉缺氧。心里琢磨,这空气中究竟还剩多少氧气呢?顶着风,小跑几步,顿时感觉五脏六腑在撒欢翻腾。

人,像是飘浮在空中。

脚下绵软,似魔鬼的步伐。

缓步往回走,小心翼翼地挪进车子。坐到座位上时心里才感觉踏实一些,却再也不敢动一下。呼吸,喘气,上气不接下气。

峰哥很殷勤地递上支烟:“来,兄弟,吸个氧吧。”

终于,开始下山了。

每辆车都似乎想要挽回上山途中因堵车而耽误的时间,狂飙,不分你我,争先恐后。那些大车司机显然都是常跑这条线路的,熟悉路况,机动灵活。不过峰哥的车技也绝对过硬,牢牢盯紧前面的车尾灯,这样最起码省去了找路的麻烦。前面刹车,他也立刻刹车,始终让车距保持在相对固定的距离。

开夜车,我的经验太少。如此疯狂地飙车,对我而言简直就是一堂生动的驾校现场实习课。但我们还是有吃亏的地方,那些因大车驶过而被卷起的尘土,劈头盖脸地甩在我们车窗上,毫不留情。

“真欺负人!”峰哥嘴里嘟囔着,脚下的油门却丝毫不减。

这个时候,我唯一能做的是:大口呼吸,抓牢扶手。

“淡定,淡定!”我大声叫着,这是说给我和峰哥一起听的。

渐渐的,车距拉开了。

渐渐的,看不见前车的尾灯了。

渐渐的,也看不见后面的车灯了。

但好在路况也明显地好了起来。

渐渐的,路不再弯曲了。

渐渐的,看不见周围的高山了。

车子狂飙,奔向山下。

地势渐平,路边一排排林木快速闪过,暗示着我们已经成功地翻越了折多山。

捂着狂跳不已的胸口,我说道:“峰哥,请您开慢点吧,我的心脏有些受不了了,都快蹦出来了。”

峰哥侧着头大声喊:“你说啥?大声点,额听不清!”

“哈哈,我的耳朵也不行了。路不堵了,耳朵堵了。”我大喊。

“额也是!关键是堵得太慌,开得太爽,根本就停不下来。”峰哥狂笑着说,随即又是一脚狠狠的油门踩了下去。

眼前,黑灯瞎火。

瞭望四野,空旷寂寞。

除了黑,还是黑。

我能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兴奋与高反的症状正混乱地搅成一团,不分彼此。

突然很想好好感受一下这份关于高原黑夜的美,于是我让峰哥降低车速。车轮徐徐轧过路面发出沙沙的声响,让人不由得联想起“鸟鸣山更幽”的美好意境。

借助车灯的照射,远处村庄的身影依稀出现,形状凹凸起伏地在夜色中埋伏着。渐渐靠近,只能看见房屋的大致轮廓。白色的围墙,不高;稀疏的树木,瘦高。除此之外,一切皆为暗影沉寂。

沿着村落边缘的道路慢慢行驶,拐弯过后,昏暗的光线下,墙角正卧着几头颜色深黑的牦牛。似乎能看见他们的眼神,暗淡而布满血丝。他们竭力扭动着脖子左右张望经过的车辆,似乎并不满意这意外的惊扰。

凌晨两点半,我们终于抵达新都桥。

进镇子,路两侧排列着很多“背包客栈”。虽说大小样式各异,但也让人一度以为这是国道318上的客栈连锁托拉斯。

当车子缓缓停靠在木雅客栈门口时,后排的三位睡神也奇迹般地同时醒了。

美妞睡眼惺忪地问道:“老公,咱们这是到哪了?”

我并没有正面回答:“你们刚才错过了世上最美的星空,还有难得的人生新体验。”

“啥是人生新体验?”美妞揉揉眼睛接着问。

峰哥听了仰面大笑,美妞云里雾里地也跟着笑。相互问候,好在三位睡着了都没啥高原反应,这让我很安心。

木雅客栈是我们提前预订好的新都桥住宿地。之所以要千方百计地当夜赶到新都桥,一来是不能轻易扰乱后面的行程计划,另外也是希望能够做到诚实守信。做人么,信用很重要。

客栈的老板估计一直在等候着,看见我们的车灯后就从屋里走出来打开院门。一番寒暄及感谢之后,我们抓紧时间从车上向房间里搬运行李。女士们忙着洗漱,我和峰哥在走廊里饶有兴趣地观看墙上写满的各种留言。

“单车独骑天路行”,这是某位骑行者的留言,署名沙尘暴。还算潇洒的字迹,字里行间流露出一份豪情与自在。峰哥笑着走过来,拉我去看另一处的留言。

狭窄门缝处,一行很小的字迹,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此处,被门挤破了头…… nRHyhLrBxaO/txRIX79/MzG5m1NkW6i65YT40vdHjuD4b/MupNc9j7rbAq4OS7h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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