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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郎山隧道一头连接内地，另一头连接着甘孜和西藏。如果说自驾川西、走国道318是一次难得的经历，那么翻越二郎山、穿越二郎山隧道，或许才称得上是真正的“出发”吧。
车队，缓缓地挪动着。
原先寂静的街道，顿时变得热闹起来。人们跑动、吆喝的声音，汽车启动、鸣笛的声响……还有那些原本正在角落里打盹的狗狗也被惊得跑出来，头脑灵活地四处张望。随之，兴奋地“汪、汪”几声。
出村落，进峡谷。
眼前无数形态各异的车子在山路间扭动着身形，向前望不到头，向后见不到尾。原本还阴着的天，此时开始飘起蒙蒙细雨。对面的车道倒是略显空荡，偶尔慢悠悠驶来几辆工程车，让人不免对前方的路况又增加了几分焦虑和猜想。
海拔在不断地升高。
前面的水泥罐车费劲地向上爬坡，甩着黑泥、冒着黑烟。
峰哥有好几次想超车过去，最后都无奈地退下阵来。路窄，且湿滑，还有大货车笨拙而臃肿的身躯。这个时候最明智的做法就是乖乖地排队跟随，顺便磨练自己的耐性。按照我原先的想象，秋季的川藏南线就应该是这样的场面：既充满艰难险阻，又独具无限魅力。而二郎山，也无疑就是“雨、雾、冰、雪、冻、滑坡、坍塌及泥石流”的最佳代言。
转过弯，峰哥指着不远处的山洼说：“你看，窝在修啥？”
“哦……”我随口应答着。“估计是在修新的隧道吧，据说修好了就不用这么辛苦地翻山了，是现在二郎山隧道的复线。”
早都知道今年川藏线有很多地方在修隧道，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了第一个。据说到了年底，很多隧道都会完工贯通。人们说今年是老川藏线的最后一年，指的就是这个意思。明年再走川藏线，也许会轻松安全很多。可如果明年再走，就再也看不到很多原本需要翻山越岭才能领略到的风景了。
或许，这就是取舍。
旅行，宜早不宜迟。
开点车窗，让冷风稍微吹进来。
空气潮湿，夹杂着冰冷的雨丝。
光影暗淡，远处的山顶渐现浓淡不一的雾气。
一山高过一山。山体遍布墨绿，个别山头的形状看着颇为有趣，让人忍不住去猜想像个什么。如果不是因为道路险阻、通行不易，估计这里也会是很不错的景区吧，我暗自想着。
借着微弱的光线，下意识地拿起攻略翻看起来。
美妞让我讲讲关于二郎山和川藏线的故事，我讲不出来，正好可以按照攻略上提前编好的文字念给她听：
蜿蜒于山间的国道318川藏线，在半个多世纪前由解放军第十八军战士在高海拔、多急流、环境险恶的川藏高原，耗时四年修通。在珍贵的史料中，能看见士兵们穿着单薄的棉衣，身上绑着绳子吊在半山腰挥动铁锤。没有任何机械设备，没有任何现代筑路工具，他们用双手开凿出一条天路。2000多公里的川藏线，共有4936名战士牺牲。也就是说，每行进两公里，就路过了五名战士年轻的生命。国道318这条路，是有生命的，也是有血有肉的。
美妞不再言语，转头静静地看着窗外。
我能感觉到，峰哥也有意放缓了车速。
这个时候，雨却越下越大了。
每次经过陡峭的山体，时不时就能看见碎石从车旁的斜坡上滚下。前面的车都没减速，甚至连刹车灯也没亮起。
峰哥说：“走吧，只管走，这种路都是靠命。”
后排三个人不知从什么时候不说话了，车厢里显得很安静。我打开广播，调到FM101.7，这是四川交通广播路况栏目的频率，每隔15分钟都会播报实时的交通信息。
峰哥伸出右手，冲我晃了晃，食指和中指交叉剪动。点支烟递过去，峰哥没抽。见他摇下车窗，将烟扔出窗外。红红的烟头，瞬间被雨浇湿，无影无踪。再点一支递过去，峰哥说：“你抽。”第三支烟，峰哥探手接上，随之狠狠地吸了一大口。
烟气，徐徐吐出来。
灰白色身形顺着车窗的缝隙快速飘出，精灵一般。
路面越来越泥泞。
确切地说，不只是泥，还有水泥。泥点子溅到前挡风玻璃上，即使喷了水也很难刮净。
终于看清，这是一条真正的“单行线”。一侧是泥巴路，我们正在行驶；另一侧则是新铺的水泥路，大约十几公分高。水泥路面还没干，正被雨水不断冲淋。很多石块顺着路边摆着，像是警戒线提醒过往的司机不要碾压。可偏偏总有个别不自觉的车，依仗车子的底盘高，斜着骑上去，一个劲儿地鸣笛超车。
峰哥眼神一瞥：“你看，窝都是车压的，哈怂
的很。”我看了看，果然……原本平整的路面上，很明显地印刻着不少车轱辘印。
“哎，把路弄成这样，说不定还得重新铺一遍。”我有些愤愤不平。
“老公，你咋也骂人？”美妞问。
峰哥说：“你把窝怂拍下来，回头发个帖子曝个光。”
“拍？别把我的镜头弄脏了！”我的语气很坚决。
车速越来越慢。
一处山顶，车队终于缓缓停了下来。
搞不清前方是什么状况，只看见一溜儿的红色尾灯延伸向远方，直至隐没于雾气中。左侧是峭壁，右侧是悬崖。峰哥有意将车子前后留开较大的距离，我明白这是为了在突发情况时能有迅速腾挪的空间。
“听听齐豫的那盘碟吧？”美妞轻声说。
听首歌，碟是出发前美妞特意去买的，里面的歌曲多是和佛教的祈福有关。我将音频输出调到CD，齐豫空灵的嗓音随即在车厢内回荡，柔和而飘逸。
“你们都睡一会儿吧，照这个样子，还不知啥时候能到下一站呢。别着急，我和峰哥慢慢开。”我扭头对后面说。
瑞哥好像早都睡着了，头歪到一边，没有回应。
琼姐点了点头，问道：“峰子，你累不？要不，让你哥开？”
“不用咧，额么事，让俺哥睡吧。”峰哥双眼看着前方，随手又点起一支烟。
美妞身子前倾，用手摸我的头：“你和峰哥说说话，别让他瞌睡了。要烟，点烟。要水，递水。停车了，给按摩一下。别总是低头玩手机！我陪着你们，我帮你们看着路。”
十几分钟过后，车队又开始移动。
确切地说是一点点挪动，像是疲惫的蜗牛。
直行、转弯，转弯、直行……峰哥转动方向，动作略显机械。对于像他这样的驾驶高手来说，如此路况的确有些被虐的感觉。远远的，看到前面有红色尾灯在不停闪烁。靠近了再看，原来是一辆轿车因为想驶上旁边高出的路面而被卡在道牙上。
“活该么，最好卡上一晚上，太不像话了！”瑞哥醒了，很及时、很准确地表达了大家共有的想法。
“真够缺德的，就你急，急了咋不飞到天上去！”我说着，眼睛贴近车窗去看车牌。
峰哥驾车不紧不慢地从旁边驶过，摇下车窗：“呸！”
渐渐的，车距拉开了。
某些稍宽一点的路，后面总时不时有车超上来。遇见这样的情况，峰哥也总是一律让行。毕竟这里的每寸道路上都曾经流过筑路战士们的鲜血，车速慢一点，也是对烈士们的缅怀和尊敬。
白色捷达显然在后面很着急，不停地闪着远光。放他过去吧，显然有些没面子，毕竟我们可是路虎啊。不放吧，这厮的行为又着实令人厌恶。找一处前方落石较多的地方，车子减速，峰哥把方向盘向右一打慢慢靠边。果然，捷达兴冲冲地一个猛加油门冲了过去。“哐当！”很清楚地听见底盘撞击石头的声响。
“到屋，你就赶紧修车去吧。急么，急就多掏点路费。”峰哥微笑着淡淡说道。
终于，能够看见道路尽头的二郎山隧道了。
隧道入口是藏式建筑的风格，看着别致。隧道里面灯光明亮，在暗淡的天幕下显得格外亮眼。
“这就是著名的二郎山隧道了，你们都看看吧。”我说。车子缓缓驶入隧道，路面平整而宽阔。如果不知情，你会完全以为行驶在某个城市里。
“慢点开吧，峰哥，我想多看看。”我平静地说道。
美妞掐了下我的肩膀：“把音乐关了，静一点。”
“刷……刷……”
耳边，只有车轮驶过的声响。
“二郎山隧道，因为修建的难度而永久地成为中国公路史上的丰碑。历时五年的修建，可谓国内开工时间最长、埋藏最深、海拔最高、地应力最大的特长山岭公路隧道。二郎山隧道的建成，结束了延续几十年的单向管制通车，保证了川藏南线的全天候通车……”我大声地读着。
车出二郎山隧道，路况明显好了很多。
似乎有些放晴，远处的天空略显明朗，巍巍群山也在眼前显得更加立体生动。
“咱这是往西面走，肯定亮么。”峰哥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
美妞问：“老公，下一站是哪里？”
“泸定！峰哥，能不能赶在天黑之前到泸定？我想看看大渡河。哦，还有十几公里的路程就到泸定境内了。”我扭头看着峰哥。
“没问题！”峰哥脚下加油，车子向前飞奔，驶向远处下一个隧道处的光明……
二郎山隧道一头连接内地，另一头连接着甘孜和西藏。
如果说自驾川西走国道318是一次难得的经历，那么翻越二郎山、穿越二郎山隧道，或许才称得上是真正的“出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