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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不平静的夜晚

这里地处云贵高原边沿,属丘陵地区,有种植茶叶的优越的气候条件:山高、雾重、多雨;夏天气温高,冬天气温暖;全年最低温度在零度以上,无降雪。附近有一座劳改农场,关押着三个中队的罪犯,让其从事种植茶叶的活计。每个中队分布在不同的地方,高大的围墙上架有铁丝网和岗哨亭,晚上还亮着探照灯,有不少的解放军战士在这里看守,人们称它为“洛圩茶场”或“洛圩劳改场”。茶场场部离洛圩公社不远,与罪犯们住的监舍分开;里面还有一个大操场,除供解放军操练外,每月约有两三个晚上放电影,公开让大家观看。但是今晚没有放电影,四周静悄悄的。

入夜后,人们都喜欢坐在门外聊天、纳凉。因为是刚来,刘明还不熟悉这里的情况,更没有一个朋友,就独自一人百无聊赖地在房间里待着,心想:自己的父亲是干部,母亲是老师,家里还有一个妺妺,所以自己高初中毕业后要按照政策去农村插队落户。疼爱自己的外婆,听说自己要去上山下乡到农村安家落户,坚决不同意。后来听说是到距红城仅三十多公里的洛圩村插队,还有父亲在身边,才算想通了。离开家时,她偷偷煮了几个平时不舍得吃的鸡蛋让自己带上。而母亲更多的是鼓励自己要努力学习毛主席著作,好好干活,争取好的表现,将来有个好的前途……

刘明走到自己的行李箱前,抚摸着这只用苦楝树做成的木箱。它有两尺长、一尺多高,深红色的油漆作底色,还涂上一层光油,显得古朴铮亮。这只木箱是母亲托一位木工师傅做给他插队用的,他第一眼看到木箱时很是喜欢。他从师傅的口中得知做这只木箱的木材是苦楝树。苦楝树有着顽强的生命力,木质优良,木纹美观大方,可做成各式家具,并且不易生虫……想着想着,他伸手把箱底的口琴和半导体收音机掏了出来。

刘明抚摸那只七成新的“国光牌”口琴。这只口琴是当幼儿园老师的母亲送给他的生日礼物,曾让他爱不释手。他从七个音阶学起,经过几年的练习,现在已经能吹出人们比较熟悉的革命歌曲了,像《大海航行靠舵手》、电影《闪闪的红星》里的插曲……

而这台收音机原来是表哥的心爱之物,巴掌大小,镀铜的外壳在灯光的照射下显得金灿灿的。表哥的母亲,也就是刘明的姨妈,是自治区首府郊区的农民。“文革”初期的停课闹革命期间,全城一片动乱,刘明跟外婆冒着首府在搞武斗的危险,到姨妈家里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那时候,天天听到的消息都是因武斗死了多少多少人。与武斗相对立的组织都自称是革命的组织,一派叫作什么“指指”,另一派又叫作什么“22”,都欲把对方置之死地而后快。在动乱之中,刘明和他表哥人小胆大,在水沟里捞小鱼,在地垅边上捉蜻蜓,爬树掏鸟窝。那段时间的朝夕相处使两人结下了很深的感情。多年过去,表哥已高中毕业回乡劳动,知道刘明要去偏僻的农村插队后,恋恋不舍,便托人把收音机送给了刘明。刘明十分珍爱这台表哥用血汗钱买来的收音机,一有时间就捧在手里,晚上还听着广播入睡。此时刘明扭开开关,收音机里立即播放出了革命歌曲。在这个孤独寂寞的夜晚,有一台收音机相伴是多么让人兴奋的一件事啊,就连窗外的星星也在眨巴着多情的眼睛,倾听着收音机里传出的悦耳的歌声呢。但每当这时候,刘明也会想起在数百公里外的表哥,心里默默祝他安好。

忽然,门外传来“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阶级斗争,一抓就灵!”“无产阶级专政万岁!”的口号声,在好奇心驱使下,他打着手电筒走出门外,顺着声音的方向而去。走了不足一分钟,才发现原来这里在开群众批斗大会哩!

大会在一间旧房子里进行,挂在屋檐上的两只百瓦电灯洒着光,不少小虫绕着它飞,有些小虫还爬到人们的身上。愤怒的人们不时地用巴掌将虫拍死,也有人低头挠着被蚊子叮咬的地方。天气闷热得让人难受,许多人拿着扇子扇着风。参加批斗会的全部都是农民。有几个中年男人还穿着白天劳动时穿的衣服,赤着脚,浑身汗渍、泥渍,身上散发出阵阵难闻的气味;也有几个神情暗淡、穿着破旧衣服的妇女;还有一些留着花白胡子、无精打采的老人,以及一些来看热闹的年轻人。开会的群众有站着的,也有坐着的。最显眼的是一个站在人群中间低着头的中年男子,他被两个看似民兵的年轻人看管着。他衣服破旧,驼背,头发灰白蓬乱,胡子拉碴,一副古铜色的沧桑面容,双眼流露出愤懑之色。他额头上满是汗水,双手紧握拳头,胸前挂着一块用铁线穿着的笨重的牌子,上面用毛笔字写着:四类分子农风浪。此时,他旁边站着一个看似主持会议的男人,手里拿着演讲稿,大声念道:“今天晚上,我们生产一队的革命群众,不忘记阶级斗争,深批猛揭‘四类分子’农风浪的反革命言行。通过这样的大会,我们要提高革命警惕,也严重警告农风浪,只有老老实实地改造,才是你唯一出路……”紧接着又是一阵口号声。

这样的批斗大会刘明并不陌生,在学校时他的老师也曾被这样批斗过……刘明觉得眼前这个人很可怜,对此却无能为力,只好眼睁睁地望着这个被批斗的人。

不少人面无表情地抽着烟,整个会场“硝烟弥漫”,使人压抑。刘明被蚊子叮咬得心烦意乱,便不愿在这里多呆。在返回税所的路上,他想: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还开这样的批斗会?这人到底又有多坏呢?一连串的问号不停地在他脑子里转,原来这个社会竟是如此复杂。

不一会儿,刘明就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睡着了。一觉醒来,发现墙上的钟在滴滴答答地走着——才十一点整。窗外又是一阵口号声。终于,批斗会结束了,人们走出会场的声音也传入了刘明的耳朵。忽然,刘明隐约听到从他房间外头传来两个人交谈的声音:

“今晚这场批斗会开得很成功,农风浪的嚣张气焰被压下去了。”

“对待他就得这样。”

“不过我们还是要提高警惕,防止意外的事情发生。”

“什么意外的事情?”

“一是他丧心病狂的报复,搞破坏;二是他想不通自杀。”

“队长,那怎么办呢?”

“我们去安排几个民兵在他的住处进行值夜监视,观察他的动静。”

“对了,还记得两年前四队的龙老五被批斗后自杀的事吗?”

“哪能不记得?他与本队插青赵雨青发生了冲突,然后被批斗,当晚想不开就到砖瓦窑那里‘挂了腊鸭’,第二天有人去烧砖瓦时才发现他吊死在那里。他那舌头伸得长长的,眼睛凸凸的,几乎把发现他的人吓得半死。”

“好吧,我们去找民兵监视他。”

两人脚步声慢慢远去了。他们的对话让刘明绷紧了神经。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睁着双眼望着天花板难以入睡,脑海不时回响着那两人的话。他真想问清楚这龙老五为什么与知青发生了冲突,挨批斗后又是为何上吊自杀的。这天晚上,刘明做了一个恶梦,梦见那龙老五上吊死去的可怕样子…… roFiu0MFtcJtu/voYo06WBRLz01MiCAhTHD7grhPl1d9HvddgEVSFDqbYwgbVr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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