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夏大忙在即,生产队决定今天放假,让社员们做大忙前的准备。刘明早上打开房门,觉得大雨过后的空气非常清新。他来到苦楝树下,看到几条钻出草地的蚯蚓蠕动着如筷子般大小的身体,似乎也在呼吸这新鲜的空气。他抬头远眺,平时冒着浓烟的砖瓦窑此时好像仍在沉睡。在大雨的清洗下,青山变得更加翠绿,远远望去真有点如诗如画的意境。再望望那远山上的大洞,一片片白云像恋着它似的,萦绕在它的周围,把那洞口严严实实地遮了起来。刘明心想:如果能亲临那如梦的景色,那该有多美妙啊。这段时间天天在做农活,本该好好休息的,但那边风景独好,就像磁石一样吸引着刘明前去一探究竟。他想找李家强一起前往,但他知道昨晚翠月在李家强那里过夜,不好意思这么早去打扰他。正在刘明犹豫时,李家强的房门开了,翠月从里面走了出来,她看到刘明后有些不好意思。他们彼此点头笑了笑,算打了个招呼。刘明觉得她比昨晚更加漂亮,李家强还真是艳福不浅。
翠月家里有急事,又在雷电之夜没回家,家里人一定很担心,就急着要回去。李家强劝她说下了大雨,河水上涨,渡船也没人开,并且她的衣服都还未干透,最好吃过早餐再走。但她都不同意,说宁可在岸边等渡船,也要快些回去给家里报个平安。李家强觉得翠月的家庭观念很强,就依依不舍地把她送到马路边,直到翠月的背影消失在公路的尽头才离开。
“家强,你这家伙真是好福气。”刘明见李家强仍沉浸在无限的思念之中,便对他说道。
“人不是时时都倒霉喽。”李家强回答道,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神情。
“对了,我的吉言说对了吧。”刘明想起昨晚说过的话。
“多谢你昨晚的吉言,二十多岁的我昨晚的确走桃花运了,从此告别了‘红花仔’的身份。”李家强笑呵呵地说道。
两人肩并肩走在湿湿的公路上。李家强一脸幸福地说道:“以前,我只是见过女人的身体。”
“你是说那次在河边看她们换衣服?”刘明想起了之前在右江河边与李家强的谈心。
“不是。”李家强随口否认。
“那到底看见了谁的?”刘明好奇地问。
“哈哈,你记得我叫你看丛玉彰的窗户吗?”
“记得,与这有什么关系?”
突然,一辆汽车从他们身边经过,溅起了地上积水。
“那是两年前的事了,当时我才当插青不久,这宿舍刚建成,插青们也才刚搬进去住。有一天傍晚,我发现了一只野鸡,谁知它一转眼就跑了,于是我到处去找,想把它捉来炖了解解馋。你不知那时我的肚子有多饿,一餐我可吃一斤多米,但就是缺肉。当我走过丛玉彰的窗户前时,看见里面亮着灯,便好奇地往里面瞧,正好见到她在裸身洗凉。我从来没见过女人的身体,当时心跳一下子就加快了。”
“哦,原来如此。”刘明心想,怪不得他叫自己看丛玉彰那窗户。
“她都是天黑以后才洗澡的,每到这时候我就去偷看。你见她被晒得黑黑的,其实她就像朵刚出水的芙蓉,真是美极了。我被她迷住了,每天都希望早点天黑……”李家强越讲越激动,刘明也越听越入神。
“只可惜她的下半身被东西挡住了,我没有看到。”李家强有点遗憾,继续说道,“有一天晚上,下雨路滑,我不小心在她窗下摔了一跤,弄出了声音。从此,她的窗户被遮上了一张塑料薄膜。”
他的语气带点失望,接着又说:“不过,直到现在,她还不知道是被谁偷看的。”
刘明插话说道:“我听黄光学介绍说,建者仙水库时,她曾是知青突击队里的‘铁姑娘’,很能干,推着公鸡车打头阵呢。”
李家强说:“建者仙水库时,我还未插队,但也知道那里很艰苦。她这个人很结实、健壮,做起工来不要命,这样的女人的身体才值得欣赏呀。”
他谈兴未尽,又转继续说道:“丛玉彰虽然胸脯丰满,身材好,但翠月比她更美。她们两人,一个美在身材,一个美在五官,各有千秋。”
此话一出,刘明立即来了兴趣,催促着他继续说下去。
“进房后,翠月本以为雨不会下太久,等雨一停就走。我担心她着凉感冒,先让她用毛巾擦擦被淋湿头发,再端上开水让她喝。雨越下越大。她想借我的雨伞回去,但天又黑,雷电又大,路又远,多危险啊,更主要的是怕雨太大,渡船不开,她实在没有办法就留下了。她说这里没有很亲近的人,好在遇见了我,否则今晚她不知怎么办了。我说,人不愿留天留人,这是上天特意为我们提供相聚的机会,我们要珍惜。屋外是雷电交加,屋内我们说着许多互相关心问候的话。我们的情绪有点控制不住了,那时夜已深了。我凝望着她,在柔和的灯光下,她实在太迷人了;她也深情地望着我,眼神映射出异样的光。一对正值青春年少的男女,你情我愿,一切都顺其自然,水到渠成。其实我对她的爱不是一两天的事了,她是我少年痴情的偶像,也是我的初恋,我无数次在梦里见过她……像磁石遇到铁块,她想把她的情揉进我的心里,而我也想把我全部的情都掺入她的肉体中,我们完成了一次又一次灵与肉的结合……已过午夜了,但我俩仍无倦意,仍很兴奋,可,可……”李家强说到这里突然结巴起来。
听得已经入神的刘明忙问道:“怎么了?”说一半留一半的,真吊胃口。
“哎——”李家强长叹了一口气,接着说,“天快亮时她对我说,她与她村里的一位男青年已经相爱两年了。他叫旺哥,很能干,犁田、打柴,各样农活无所不能。他苦苦追求了她很久,她才答应的,农忙时节他还来帮她家干活,不是一家人胜似是一家人了。因为她家只有姐妹俩,没有男孩,她父母十分喜欢旺哥,并且他答应做上门女婿。她父母还说,她与旺哥结婚会给她们家带来兴旺的,希望这桩亲事能早日定下。她说她并不十分满意这个旺哥。她是高中生,而旺哥高小毕业就回家务农了,读书不多,识字也不多,但又不好搅父母的意,心里很矛盾。这让我感到意外、难过,就像一颗火热的心触到了冰块,扫兴极了。我求她跟我相爱,不再理会旺哥,并向她表白她是我的初恋,在学校时我就深深地爱上她了,这些年来一直没有忘记她,只是没有缘分在一起,而这次的相聚的是上帝特意安排的。她说我是插青,她是乡下姑娘,今后会拖累我,我应该找一个门当户对的人结婚才对。但她又说她以后还会来看我,永远都不要忘记昨晚。我好像又看到了希望,心想翠月的家乡十分偏僻贫穷,而自己是知青,有着很好的前途,自己的身份要比这不太识字的旺哥要好上千百倍,翠月不会放弃我而去嫁给他的……”
李家强用生动的话语,又富于文学色彩的叙述,让对男女之事还很懵懂的刘明听得如痴如醉。他的好奇心也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和李家强也就挨得更紧了。他很想知道翠月是否还会来与李家强相会,这个故事的后续,成了他心中的一大悬念。
两人又走了一大段路,刘明提出上山洞玩,李家强说路滑不安全,根本上不去。李家强建议暂时不要去,以后再说。
刘明与李家强散步回来,恰好看见父亲来了。自从他搬来这里,还没有见到过父亲。刘志东用慈爱的眼光从头到脚打量着刘明,见他被晒得又黑又红,便关切地问道:“刘明,在这里习惯了吗?”
“基本上习惯了,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刘明骄傲地回答道。
刘志东哈哈大笑起来,说:“你还没有参加过三夏大忙,那才是真正的锻炼啊。”
“三夏大忙我也不怕。”
“吹牛。”父亲嗤笑起来,从提包里取出了一大包好吃的东西说,“我刚从红城开会回来,你妈让我带这些腊肉、腊肠、面条和鸡蛋给你吃,怕你这小鬼在这里做工辛苦,吃不好。”
刘明接过掂了掂,足有十斤重,又说道:“爸,我的柴火快烧完了。”
刘志东说:“到税所取,我那里还有不少。”他认真地察看着儿子房间里的布置摆设,一会儿弯下腰按按床上的席子;一会儿又捏捏被子;一会儿掀开锅盖看看;一会儿又翻看米缸,说米少了,应该要拿谷去碾了;一会儿又看看油盐酱醋,发现油瓶里的食用油不多了,便问道:“生产队给每位知青的定量油是多少?”
“每人每月四两。”刘明答。
“在这里劳动,体力消耗很大,四两油是不够用的,下次想办法叫你妈和外婆托人带些给你。”
“爸,不用麻烦她们,我尽量节约点用吧。”
“这里劳动量很大,一定要注意营养,身体很重要啊。”
刘明知道,家里的食用油是每月定量供应的,也不多,这意味着家里人又要为他节省食用油了,他心里顿时增添了许多温暖……
刘志东临走时,看见桌子上放有报纸、杂志和一些科学文化的书籍,如科普读物有《十万个为什么》等,文艺类读物有歌词集《为祖国而歌唱》、相声集《赶集》、歌曲集《战地新歌》等,也有些工具书,如《新华字典》《成语字典》《唐诗一百首》《歇后语注释》等。他颇感欣慰,便说道:“你应该多读书,读好书,将来会有用的。”
刘明说:“我很想读书,但一出工就没时间读了。”刘明很爱看书,有时还读几首唐诗来消遣时光哩。
刘志东说:“要尽量挤些时间学习。”
最后,他一再提醒刘明在三夏大忙中要吃好饭,注意防暑,出工要带草帽、水壶等,让刘明深深地感受到了父爱如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