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阮以为,她已经清白了,他们至少会公平些。
没有。
没有公平,甚至很无耻。
关于钱伟说,是姚曼设计了整件事,蒋青延这样跟她说:
“姚曼想把你赶出荣立,用了极端的方法,是错了,但这事也怪你自己,当初你为了保赵兴辉让她没面子,她金尊玉贵长大,没受过这样的委屈,报复一下,可以理解。”
关于这件事的处置结果,他说:“你错一次,她错一次,这事就算翻篇了。”
翻篇?
闻阮差点气笑了,搞出这么大动作,轻而易举就翻篇,如果她不同意……
她不同意又能怎么办?
出门,告诉所有人她的无辜和委屈?
呵,歇歇吧,她一个被荣立抛弃的小员工,没背景没后台,但凡是个脑子正常的人,都不会为了她,得罪荣立集团的大小姐。
她说破喉咙,也只是自取其辱。
倒是可以大闹一场,反正她打算换个城市发展,但闹过之后呢?
姚家在海城根基深权势大,她的亲人和朋友都在这,如果因为她的任性,影响到母亲的工作和章桐桐潘瑞的生活,她就罪大恶极了。
蒋青延此刻看她的眼神,传递的就是这意思。
可以闹,但后果自负。
闻阮把剩下的咖啡喝完,捏扁杯子,抬手扔进角落的垃圾桶,啪的一声,准确无误。
她看向蒋青延,“然后呢?你有话就一次性说完。”
蒋青延的视线自那垃圾桶收回,他把进来后一直拿在手里的文件往前推,文件滑到闻阮跟前。
《解除劳动合同协议书》
“小姚总打算把凌一科技和焰火工作室整合,闻阮,你是投资总监,应该知道,这个提议比只投朝策价值更高。”
蒋青延看着她苍白紧绷的脸色,顿了下,垂下眸,嗓音冷漠严肃。
“无论什么原因,你叫停朝策就是错了,你给公司造成了很大的损失,姚董的意思是,你已经不能胜任这份工作。”
“公司该赔偿你的,一分不会少,你的工资奖金以及佰傛的分成都会在这周到账,具体的都写在合同里,你看看,不满意的地方可以提。”
闻阮翻开那薄薄几页合同。
确实够大方的,赔偿金翻了几倍,工资奖金都是按最有利于她的方式算。
闻阮抬头看向蒋青延,眼睛里细碎薄光一点点裂开。
“你明明知道我会自己辞职,却还要用开除的名义赶我走,蒋青延,你真够狠的。”
蒋青延声音依旧冷漠。
“你是投资总监,在签约当天叫停朝策属于重大决策失误,按公司制度,可以开除,我只是公事公办。”
好一个公事公办。
闻阮把合同扔在桌上,手握成拳,“如果我不接受呢?”
姚曼脸上尽是讥诮和嘲讽,“不接受?这可由不得你。”
闻阮从她得意嚣张的脸上,看出八个字:弱肉强食,认清现实。
短暂的沉默后,闻阮重新拿起那份合同。
“想用钱打发我是吧,可以,两个条件,第一,解除竞业限制协议,第二。”
她把合同翻到最后一页,“上面的所有赔偿,再翻两倍。”
姚曼昨晚看过合同电子版,瞪眼,“你还真敢狮子大开口!”
蒋青延说闻阮难缠,必须给到她很满意的价钱,就当花钱消灾,已经翻了好几倍了,再翻两倍,都九位数了!
这女人真敢要!
她不同意,准备再警告几句,闻阮突然笑了。
“不愿意吗?那你们还真是要把我往绝路上逼,行,你们说从顶楼跳下去,能不能摔死?”
蒋青延豁然抬头看她,镜片后的眸子凌厉深邃,颤了下。
姚曼也错愕的看着她,“你什么意思?你这是在威胁吗?”
闻阮冷笑,“不是你们先威胁的我吗?想拿钱打发我,可以啊,多拿点,用钱砸死我。”
姚曼不信她敢跳楼,“你要真敢你就去跳,你吓唬谁呢。”
闻阮看向蒋青延。
“我跟蒋总认识算十年了,我是什么人,蒋总应该很清楚,我是单亲家庭,自小没爹,亲妈也不疼,我死了没人伤心,所以我没有后顾之忧。”
“谈了三年的男朋友,我想着跟他结婚生子,他却是别人的忠实舔狗,帮着别人欺我辱我算计我。”
“亲情疏淡,爱情背弃我,至于事业,我一蝼蚁,得罪了荣立集团的大小姐,事业大概也要毁了,我现在一无所有。”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现在的怨气很大,只有钱能让我冷静,如果你们不能让我满意,那我只能血溅荣立,以死恶心你们了。”
姚曼的脸色变了又变,想说什么,闻阮没给她机会。
“佰傛刚过会,我在圈里也算有点小名气,如果我这个荣立的大功臣,被你们逼死了,蒋总能保证荣立的股价不受影响吗?”
蒋青延没说话。
闻阮又看向姚曼。
“还真多亏了大小姐愚蠢,选在这个时候搞我,你爸在香港吧,在那干什么啊,等着公司上市吧,明天挂牌,我今天死,上市会不会有影响?”
“万一有呢?上市失败你们得损失多少钱?所以我要这点钱过分吗?不过分,一点不过分,九牛一毛而已。”
“姚大小姐想要男人,不肯拿钱砸死我,又怕我从荣立跳下去,那不如一不做二不休,你现在弄死我,藏尸。”
“你……”姚曼惊到话都说不出来,“你……你简直离谱!简直疯了!”
啪!
闻阮把手里的合同重重摔在桌上,身子往后靠,翘起二郎腿,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懒散劲。
“我耐心有限,要么,按我的要求,赶紧去准备新的合同,我签了字拿了钱走人,从此咱们老死不相往来。”
“要么,你们弄死我,或者我自己跳下去,我早点去投胎,争取下辈子把你两生出来。”
“闻阮你——”
“好。”
蒋青延按住要发飙的姚曼,深邃悠远的眸子定定看着闻阮,音色深沉,“可以。”
……
闻阮从会议室出来已经十二点。
她回办公室收拾东西,收拾到一半,有人敲门进来。
是投资二部的六个人,都来了,除了赵兴辉。
“闻总……”
进来的几人观察着她的脸色,欲言又止。
从昨晚开始,公司群里就炸了,当然,是没有大领导在的所有小群。
消息铺天盖地,说什么的都有,说闻总叫停朝策是拿了铭合的好处,说公司要开除闻总,说闻总吃里扒外。
今天早上会议室的门一直关着,铭合的贺总来了,蒋总也突然从香港回来了,群里都沸腾了。
各种猜测,各种八卦,甚至有人设了赌局,赌蒋总回来干吗,赌闻总会不会离开。
所有人都在讨论,唯独他们二部的人如坐针毡,心里拔凉。
闻阮见他们个个耷拉着脑袋,一副要哭不哭的愁苦模样,开了句玩笑。
“别这样,我又不是死了,你们这表情像送葬的。”
闻阮本来就打算给他们留些东西,人都来了,正好不用再打电话。
这几年的经验笔记,标记过的资料书,未拆封的茶叶,桌上她自己买的摆件……但凡属于她自己的东西,她能分的都分了。
最后,她只提了个电脑包,抱了个箱子。
关于这次的风波,闻阮没解释,她跟每个人抱了下,一一交代完,笑着道别,说有事可以微信找她,说有缘再聚。
几个人瞧着她离开的背影,皆红了眼眶,刚来半年的实习生没控制住,直接哭出声。
无论别人怎么说,闻阮都是整个荣立资本最好的领导。
她能力强,跟着她有面子,她平易近人,情绪稳定,完全没领导的架子,超级护短,不吝啬对他们的提拔,给他们的项目分成也是整个公司最高的。
谁都羡慕他们,谁都想来二部。
现在,她走了。
荣立再也没有这样的领导,他们的未来迷茫。
…
闻阮的车停在地下车库,她出了电梯,往前走了大概一分钟,停住脚。
“贺总?”
贺争还没走,人靠在她车头坐着,长腿交叠,修长的指节夹着一根没点燃的烟,正低头看手机。
听到声音,贺争抬头看过来,视线扫过她手里的东西,站起身,语气还带着明显埋怨。
“你怎么才下来,我快饿死了。”
“饿了就去吃饭啊,”闻阮走过去,突然想到一种可能,“你在这等我,是要我请你吃饭?”
贺争不可思议的看着她。
“我时间多宝贵啊,我还浪费一早上的时间帮你证明清白,你中午不用管饭?”
闻阮:“……管!”
闻阮拿钥匙按了一下解车锁,贺争把她手里的东西抢过来。
“辞职了?”
“是开除。”
贺争刚把东西放进后座,闻言,关门的动作一顿,讥诮道:“还真是姚家人做派,忘恩负义,赶尽杀绝。”
他指了下后座,“你就这么点东西?上面还有吗?”
闻阮:“都是不重要的东西,能分的都分给他们了。”
她拉开驾驶座的门要进去,贺争抓住她的胳膊。
“你现在的脸色比鬼还惨一点,我的命金贵,可不能出事,车我开。”
闻阮正好不想开车,绕过车头去了副驾驶,刚打开门,身后有人叫她。
“闻总。”
闻阮回头看过去,是赵兴辉。
赵兴辉双手交握在身前,语气拘谨,“闻总,能跟您聊两句吗?”
闻阮看了他一会儿,啪一声关了车门,转头朝贺争看过去。
“贺总,等我十分钟?”
“好。”
闻阮跟着赵兴辉往旁边走,贺争坐在驾驶座等她。
他把车窗降下。
听不清两人说了什么,只能看见两人面对面站着,赵兴辉微弯着脊背,像是在道歉,闻阮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
贺争的视线落在闻阮身上,目不转睛。
她今天穿黑色A字裙白色衬衣,外面是黑色羊绒大衣,身姿高挑,衣架子,穿什么都好看。
妆容也很精致,眉眼浓烈艳丽,又因情绪带来的淡漠冷了些色彩,一浓一浅,恰到好处,有种摄人的媚。
高中时候的闻阮,身上挂着两个标签:校花,年级第一。
职场中的闻阮,身上也有标签:履历牛,颜值牛,业绩牛,是圈里各家争抢的人才。
这样的一个人,该被人宠着才是。
他才离开半年,怎么这么多人欺负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