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对那些有爱好的人心存疑虑。因为爱好会在你的灵魂上凿出一个洞,掏空你的人性。它把你变成一个沉溺于单一文化的人,让你只会说、只会做那一件事。有些人活着是为了工作,有些人工作是为了活着。而集邮爱好者的工作和生活则都是为了集邮,这就危险了。
我之所以知道这一点,是因为早在20世纪70年代初,埃索公司就推出了一种营销方案,号召顾客去收集一套足球纪念币,每买四加仑 汽油就能获得一枚。我那时对此非常着迷,因此常常让老爸不管去哪儿都挂三挡开车,好让他用掉更多汽油。
他当时是一名走南闯北的推销员,在蓝星加油站开了户,但唯一出售埃索牌汽油的蓝星加油站在伦敦的芬奇利路。“那个,你能去那儿加油吗?”我眼泪汪汪地问他。“这可不行,我们住在唐卡斯特 啊。”
在我妹妹搜集到了极其罕见的基尔马诺克球队纪念币后,我认真考虑过“谋币害命”。我也考虑过和学校里那些不愿与我换币的同学动手。这就是我认为爱好很危险的原因。
不信的话,就看看高尔夫吧。某天你穿上和小熊鲁伯特同款的黄底黑格长裤 ,出门和三两好友去打一场球。这看起来没什么危害,但迟早你会发现,自己一杆挥出,球依稀朝着正确的方向而去。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接着,为了提高成绩,你会走火入魔,把所有的钱都花在更好的球杆上;你会不断练习,风雨无阻,独自精进,直到妻子最终离你而去。而三个月后你才会意识到这一切。
爱玩轻型飞机的人和爱上网看黄片的人也会沦落到这般下场。爱好会消耗你所有的精力。上一秒你还沐浴着美好的夏日暖阳,在泰斯特河里抓刺鱼;下一秒你就在伯明翰浑浊恶臭的运河边,形单影只,全身湿透。
同样的问题如今在兰花迷的身上也开始显现。事情的开头人畜无害,有人给你买了一盆漂亮的兰花当作乔迁礼物,结局却是你凌晨3点偷偷登录暗网,试图花钱雇人趁天黑去田里给你偷一种濒临灭绝的兰花。
我也希望我是在开玩笑,但近几个月一直有肯特郡和萨塞克斯郡的园丁和农场主报告说,自家的野花地上接连发生了盗窃案。他们的地里长有一种珍稀的拖鞋兰 ,在那些兰花迷的眼里,一株的价值在2 000英镑上下。晚上,农户们想着自己地里茁壮生长的天价兰花,欣然入睡;早上醒来时却发现,地里空空荡荡,只有一个坑。
这种盗窃不仅有利可图,实施起来还很容易。与路虎揽胜 不同,兰花可没有转向锁和警报器。此外,如果你被抓住了(这是极不可能的),惩罚可能也不会那么严厉。没错,1981年颁布的《英国野生动植物和乡村法》第13条规定,对此类盗窃应处5 000英镑罚金和6个月监禁。但这种处罚是不会发生的,因为归根结底,阁下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摘野花罢了。这么多年来,大家都这么干。
早在1956年,就有人在新森林地区的某处挖出了一株夏绶草 ,结果这种植物现在已经灭绝了。1917年,窃贼偷走了一株拖鞋兰,这是当时人们认为仅存的最后一株。收藏家们也差点把蜥蜴兰给消灭了。他们肯定知道,因为就连我也知道,你不可能挖出一株兰花,然后指望它会在你的花园里或大厅的桌子上茁壮成长。不,别做梦了,它会死的。
维多利亚时代,收藏鸟蛋曾风靡一时,我想这就是那些爱好者的心态吧。研究人员宣布,世界上只剩下一只硬皮少斑的大渡渡鸟 ,然后就有一群狂热的猎人蜂拥而来,每个人都不顾一切地想要杀死它。“太好了!我凭一己之力消灭了一整个物种。我了结了它,还把它的蛋煮了吃了。”
这种闹剧直到今天还在上演。有些兰花收藏家非常想要得到像基尔马诺克球队纪念币那样珍贵的兰花,为此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这就是为什么在约克郡,有一株非常罕见的兰花被安置在一个金属笼子里,并配备了24小时监控。如果还有人能偷得了它,那可能会被拍成好莱坞电影吧。不过当然了,尼古拉斯·凯奇和梅丽尔·斯特里普主演的广受好评的电影《改编剧本》 已经抢先一步,把类似的故事搬上了大银幕。
我的农场里也有兰花。其中有些是非常罕见的品种。我之所以知道这一点,是因为当本地园艺协会的成员发现它们时,他们兴奋得都要尿裤子了。我担心有人会把它们偷走。
遭遇“辣手摧花”的不光是兰花。窃贼还盯上了蓝铃花 ,并且早在2019年,诺福克郡的林地里就有总价值1 500英镑的1.3万株雪花莲 被盗。我的天哪,他们甚至连蕨类植物都不放过。现在我在想,要过多久小偷会来偷我的麦子呢?因为高昂的化肥成本,现在一穗麦子比一株侏儒卢旺达睡莲 更值钱。
不过,我最担心的是,表层土很可能成为小偷先生的下一个大目标,因为近日它被作家克莱尔·拉提农 形容为“神圣的存在”。
我最近住在汉普郡,开车出门的路上,周围一片郁郁葱葱,让我嫉妒不已。显然,米恩谷的土壤比我在科茨沃尔德山上的碎石地要肥沃得多。那我何不偷点呢?这违法吗?
先不说违不违法,钱肯定是不少赚的。一名熟练的操作员只需不到15分钟就能装满一卡车的土,而这车土的价值可能高达2 000英镑。算下来,一晚上我就能赚到5万英镑。
而阻止我偷土赚钱的只有一个玩意儿,那就是我的杰西博牌伸缩臂叉车。三年前第一次使用它的时候,我心想:“咦,这东西挺好玩的嘛。”然后这就变成了一种爱好。现在我和叉车的关系已经令人担忧了,因为我总是想着去做那些不必要的工作,只是为了摆弄它。要是我想着它一晚上能给我挣五万英镑,那我就永远也不会从车里出来了。
就在几天前,我为了满足自己九岁孩子般的童心,用一些底层土堆了一个没用的堤岸。此时一个邻居走过,说我在一丛绿翼兰花 附近操作机械,很容易危害到兰花。
我下车仔细瞧了瞧,不得不说,这丛花很不起眼。但后来有人向我指出,“兰花”(orchid)一词是由希腊语“orchis”衍生而来,意思是“睾丸”。是的,我的农场里有“绿翼睾丸”。我决定将它们“视如己出”,一生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