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多年以前,在山水环绕的燕山迤东南平原上,生活繁衍着中华一众先民。传说中的“幽都”在周武王克纣反商的推动下,诞生了“蓟国”,于是有了北京最初的城郭。
岁月交替,代有更迭,由蓟城发端,经秦汉、越隋唐、历辽金、及明清,演绎了古都北京沉雄的历史。
16世纪某天,一大臣跪报大明嘉靖皇帝:皇城外边的百姓比内城还要多,为昭宣天恩,朝廷不能不保护他们的生命财产安全。于是,嘉靖皇帝任命严嵩主持加修北京外城,设立七坊,其中正西坊、正南坊、宣南坊、宣北坊、白纸坊等建在宣武门迤南,“宣南”一词由此而来,并逐渐成为明清两朝人们对宣武门以南、前门以西这一区域的泛称。
明成祖迁都北京后,全国各地士人进京赶考,大多聚集在宣武门一带,围绕着法源寺形成了一个繁华生活区。清代实行满汉分居政策,京城的汉官、汉民皆寓居于外城,而宣南坊为主要聚集区,各种商肆、茶楼、饭馆、杂技、戏班、会馆、妓院等纷纷落脚于此,成为北京城最热闹最繁华的区域之一。
科举之年,各省举子云集宣南。清康 (熙) 乾 (隆) 之世,增设博学鸿词科,广揽汉族知识分子编修史书、辑释典籍,直至大规模纂修《四库全书》,天下鸿儒学士奔赴京师,客居宣南。在通达仕途之余,形成了广博活跃的学术氛围和结社唱和的文学环境,产生京师城下的“宣南士乡”现象,为清代文化繁荣创造了独特空间。
宣南坊前门大街旧照
清代中、晚期,国事艰危,一批志在变革图新的思想家、政治家、志士仁人,也在宣南土地上倡禁烟、兴报业、办教育、筹变法,为民族存亡奔走呼号,演出了一幕幕近代中国振聋发聩的悲壮史剧。与此同时,上至达官士绅,下至平民商贾,衣食住行等各方面的需求形成了巨大的市场,构成了雅俗相融相通的官、士、民、商、杂色彩斑斓的画卷。
数百年间,宣南坊一带逐步形成了各具特色、门类齐全的商业区和若干行业性商业街,古玩、玉器、特产、金融、餐饮等业态各异,应有尽有。众多老字号以独特的文化内涵和诚信的儒商底蕴名扬四海,构成了宣南文化的绚丽风景。这里,虽然没有皇城内的宫殿楼阁,内城的园林秀色,也没有西郊的水木清幽,但荟萃了明清以来的文化精英,留下了大量可资观览、可供纪念的历史遗迹。长椿寺、法源寺、琉璃厂、菜市口、大栅栏、天桥……一步一景致,十步一古迹,让诸多文人骚客流连忘返;济南会馆、湖南会馆、常熟会馆、湘江会馆、东莞会馆、汉中会馆、河南会馆、吴兴会馆、四川会馆……鳞次栉比,让四海宾客穿行其间,熙熙然,匆匆然,犹如过江之鲫。
宣南坊济南会馆旧址
此时,大街小巷叫买叫卖,人来车往,摩肩接踵;小曲、快板、大鼓、口吐火龙、利刃锥胸、抖空竹、转风车及红酥虾、芝麻糖板、欢喜团、冰糖葫芦的叫卖声,伴着啧啧称叹、阵阵尖叫、朗朗笑声,此起彼伏。百技争艳,让人目不暇接,喧闹之声,或高或低,在街闾巷口徘徊,穿行于千家万户。
然而,此刻在宣南坊达智桥胡同的一幢宅院里,一位面目清癯的中年男人正在书房“陶嘉书屋”中来回踱步,脸上凝重似水,流露出难以掩饰的心神不宁之色,不时伫身往一侧寝室探视一眼,发出一声叹息。伴在他身边的一位俊秀青年,同样也是一副手足无措之态,但又不时过来劝慰一句:“父亲,肯定没事的,母亲一心向善,各路神灵定会保佑娘亲平安无虞。”
这位中年男人,就是年届四十三岁的吴式芬 (1796—1856年,字子 苾,号诵孙) ,时任翰林院编修、国史馆协修。此刻,他的夫人、年已四十二岁的刘氏正在生育的阵痛中苦苦挣扎,一声声压抑低微的喊声,让他如被芒刺,乱箭穿心……他想及自己十七岁成婚,十八岁初为人父,二十多年来身边只有一位女人,曾生育十几个孩子,仅存一儿一女,不承想人到中年,发妻竟然再次意外怀孕,目下已过产期半月有余,二月初七日夫人感觉腹痛异常,两个稳婆助产,怎奈夫人属于高龄产妇,加之身体过于羸弱,生育无力,已经忍痛两个时辰,岂不让人心焦如焚!
万般无奈、束手无策的吴式芬只有暗自祈祷大慈大悲的菩萨及吴氏诸先人们多予怜悯佑护,让夫人顺利诞下婴儿……
海丰吴氏家族,是饮誉齐鲁的簪缨世家、文化名门。
童年、少年的吴式芬是听着祖父吴之勷讲述的祖辈们的“故事”长大成人的。在他的心目中,先人们的劬劳、功德、政绩、荣耀,即是他人生成长的滋养,也是奔向更高目标的勖勉。后来,吴式芬又将这些“故事”讲给自己的儿子听。
明永乐二年 (1404年) ,海丰吴氏始祖吴士安从直隶迁安南门里,千里迢迢来到山东海丰 (今无棣) 东南关村,繁衍生息,耕读传世。自八世始冠儒褐,才俊代出。十一世祖吴自肃 (1630—1712年) ,字克菴,号在公,四海为官近三十年,仕至山西河东道布政使司参议加一级,诰授“朝议大夫”,晋赠“荣禄大夫”,他继承其父吴永孕“崇儒重文”“厚结善缘”的优良品德,非常重视文化教育,被称为“东鲁名儒”“海岱儒宗”,为海丰吴氏“七侍郎八巡抚九封光禄、三翰林五资政十朝邦禁”之簪缨世家打下了基础,堪称“海丰吴氏崛起第一人”。
吴自肃嫡孙吴绍诗 (1699—1776年) ,一心向学,虚心求教,博闻强记,善于钻研,不敢自废功业,以七品小京官引见,机敏明达,知识渊博,逐步赢得上下青睐,仕至吏部侍郎加尚书衔,诰授“荣禄大夫”。
吴绍诗在刑部累计任职近三十年,先后任过主事、郎中、侍郎、尚书等职。吴绍诗在宣南坊达智桥胡同租赁两间土屋作为栖身之所开始,再经过父子、祖孙数十年不断经营、扩展,吴宅已经成为拥有三进三出、书房、会客厅、藏书楼等俱全的大宅院。此后,海丰吴氏子孙和亲友凡在京就读、任职者,盖居于京师吴宅。
吴绍诗不仅是一位忠诚、正直的政治家,还是清朝中期著名的熟知法律条文、通晓量刑断案的法律专家,他的两个儿子吴垣、吴坛继承父业家学,不但精通刑律而且都曾任刑部郎官,成为大清法学名家,同其父一样备受乾隆帝的器重。吴垣 (1719—1786年), 官至湖北巡抚,诰授“资政大夫”;吴坛 (1724—1780年), 官至江苏巡抚加二级,诰授“光禄大夫”,迎来了吴家“尚书门第”“贤宦世家”的鼎盛时代。
宣南坊达智桥胡同
吴垣、吴坛兄弟俩皆仅有一子。
吴垣其子吴之承 (1745—1796年) ,举人出身,仕至江苏海门直隶同知,其孙、曾孙四人中举、两人进士及第,两人为翰林,十余人或入朝为官,或出仕南北,“奉直大夫”有之,“奉政大夫”有之,“中宪大夫”亦有之,进一步光大了吴氏家族兴盛之名。
吴坛其子吴之勷 (xiāng,1754—1828年) ,字翊 (yì) 臣,号淦 (gàn) 崖,吴式芬祖父,乾隆己亥 (1779年) 恩科举人。守职黄州十几年,垂老告归,诰授“中宪大夫”。吴之勷忠心体国,勤于公务,政绩显赫,民众拥戴,在吴式芬的心底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然而,令吴之勷始终不能释怀的是独子吴衍曾 (1779—1796年,诰赠“光 禄大夫”) 的早亡,这成为他一生的痛。吴衍曾自幼聪颖过人,出口成章,十五岁为秀才,十六岁为贡生,但自幼体弱多病,乾隆六十年 (1795年) 春与查氏成婚,次年二月二十四日,就在吴之勷补缺昌黎之际,诞下吴式芬,故为其取乳名“逢昌”。同年十月,吴衍曾咳血而亡。
作为吴坛、吴之勷、吴衍曾一脉的独苗,吴式芬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自然受到祖父母、母亲的悉心呵护、关照。公干之余,吴之勷经常掬孙于膝上,开蒙授讲。不料,吴式芬九岁那年在随祖父迁职黄州知府途中,母亲查氏因感染时疫殁于舟次。少失怙恃,孤木独立,戚然寂寥,不能亲侍双亲于左右,亦成为吴式芬一生中挥之不去的缺憾和隐痛。
吴式芬随祖父宦游南北,颠沛流离,居无定所,祖父或亲自课教,或延师训导,岁月大半消磨于舟次车辘之间,学业时断时续,多有缺失,常靠自己温习功课,这造成了他的科贡之路一波三折。二十七岁方中举,未及喜讯,惊闻祖母离世,不由滚落尘埃,大放悲声;三十三岁正在南学悬梁刺股之际,得报祖父又逝,剧痛攻心,吐血盈斗,数次昏厥于地,治丧、护棺、归里、发葬、守制……几乎耗尽他的全部心血;四十岁进士及第,哭祭于祖父母、父母墓前不能自已,令族人戚友挥泪无休。
不幸,坎坷,血泪……摧残着吴式芬的精神和肌体,也锻炼了他不屈的秉性和柔韧的品格,让他在处世、治学、考证、为官旅途上砥砺前行。然而,最令吴式芬担忧的是夫人刘氏的身体状况。刘氏出生于直隶高阳望族,知书达理,聪慧贤良,待人周到热情,处事合体全面,又有一副慈善心肠。十七岁时在武昌与十八岁的吴式芬成婚,次年即诞下长子吴重周。此时,吴之勷虚年六十一岁,与曾孙同为甲戌年生人,相差一干支六十周岁,故名“重周”,唤乳名“闻喜”,取字“长饴 (yí) ”。为此,吴之勷曾拜祭于天地,广舍数十石粮米以济困苦,感谢上苍垂怜和祖灵护佑。
吴式芬旧藏“陶嘉书屋”铜花觚 (gū)
吴之勷《绿端石碑刻承家风》
然而此时,因江汉一带水灾连年,吴之勷携吴式芬忙于抢险赈灾,刘氏亦随祖母潘氏自捐衣物首饰,照应灾民衣食,刘氏粗通医道,为灾民问医诊疗,全然不顾自身调养,以致造成多次流产,身体每况愈下。八年后,才在祖母的严饬下,杜绝外出,加以调养,方再次怀孕,后诞下一女。此后,祖母、祖父相继离世,回籍海丰葬亲,吴式芬忙于课文,考取功名,资费阙如,刘氏只有亲自操持家务,洗涤缝纫,内外劳烦,又是数次不及足月诞下死婴。自此,刘氏心灰意冷,一则多方开导、劝解丈夫收房妾室二三,以繁昌吴氏香火;一则设立一净室,焚香礼佛。然而,吴式芬亲见夫人如此贤惠、孝道、仁善,生产如此艰辛、痛苦,遂严拒夫人纳妾善意,决计与妻子相携相守一生。好在长子吴重周健康成长,十七岁时娶乐陵名门张氏,刘氏以自身艰难为戒,刻意儿媳多方调养,极欲儿子早日开枝散叶,以承后来,但儿子儿媳成婚五年未曾孕育,为此吴式芬夫妇一度郁郁寡欢。
为祖父守制服阕后,吴式芬进京,传补教习到班,入京诣馆供职。居于宣南坊达智桥胡同吴家祖宅,与诸吴氏族亲子弟、戚友同牢为食。
达智桥胡同东起宣武门外大街,西至校场五条,长仅四百余步。清代以前这里有一条河沟,河沟上建有一座小桥,后因当地驻扎满蒙旗兵,因此附近居民就将此桥称为“鞑子桥”,胡同也因桥得名为“鞑子桥胡同”,后同名雅化为“达智桥”。
吴式芬公干之余,游诸古刹,陪夫人焚香拜佛;访琉璃厂,寻古籍名著,觅金石名器;结四方文友,探讨文章辞赋,一时心情渐好,身体得以复原。其间,他与刘詹岩、张励庵、喻凤冈、吕鹤田、孙兰检、罗椒生、张筱浦、何根云等诸年丈结诗赋之会;与吴振棫、许梿、叶润臣、何绍基、何绍业、许瀚、王筠、刘喜海、李璋煜、牟农星、陈介祺等人合助翟云升成书《隶篇》。
许是皇天有眼,对吴氏一门格外慈恩。
曾两次春闱铩羽的吴式芬,于道光十五年 (1835年) ,乙未科中式二甲第三十七名进士,引见改翰林院庶吉士。
次年,吴式芬散馆钦定一等第九名,授职编修。校赵明诚《金石录》济南谢世箕本。其间,吴式芬与同榜进士、武定利津李佐贤结为知己,与河南项城袁甲三 (袁世凯叔祖 父) 等交往密切。吴式芬、李佐贤同选词林,同职庶常,气味相投,志同道合,契合非常。公余,常携手到街市、厂肆浏览购买古籍、文物。当时北京的琉璃厂、海王村是他们经常出入的场所。所见金石、字画、古币品种日多,每遇奇异之物,不惜重金购买。二人时常参互考证,互相研讨,交换有关古泉的意见和知识。吴式芬见多识广,对李佐贤确定古泉真赝、品类、时代、文字等很有助益。
北京琉璃厂
其间,二人与海内同好杜受田、何绍基、刘喜海、鲍康、陈介祺、吕尧仙等十数人结为金石之盟,经常聚合于吴式芬的住所之“双虞壶斋”,对所得金石、书画、古币,以实物或拓片相投赠,累积大量文字和实物资料。他们在一起潜心研究,切磋学问,相互鉴赏。对罕见古物,一定做成拓片,连同记述文字一体保存。在这一众道友中,陈介祺最年少,鲍康次之,李佐贤又次之,故他三人盘桓于众人间,多方侍候左右。
吴式芬住所与龚自珍比邻而居,所藏金石碑版拓片相互传赏。龚自珍有十八封写给吴式芬的信,多记述金石碑版事。后吴式芬外官江西时,龚自珍作《别吴子苾太守》诗云:
子云识字似相如,
记得前年隔巷居。
忙杀奚童传拓本,
一行翠墨一封书。
吴式芬与李佐贤关系最笃,二人初次相识于道光三年 (1823年) 。是年春,十六岁的李佐贤与十八岁的张衍蕙成婚。李佐贤在陪伴妻子归省海丰县城时,听闻对金石、字画颇有研究的吴式芬不久前护送祖母棺椁抵故里“尚书第”,一边侍奉刚刚致仕的祖父,一边苦学准备应试,遂极欲前往拜访。
吴、张两个“大宅门”隔街相对。而吴、张二族都是闻名一方的望族,故世代婚姻、亲上加亲。远的不说,吴式芬的堂伯父、广西百色厅同知、“奉政大夫”吴扶曾 (吴垣嫡孙) 的五女两年前嫁给了贡生张衍谟。
张衍谟、张衍蕙是堂兄妹,二人的祖父为张映斗。张映斗 (1749— 1823年) ,乾隆丁酉 (1777年) 举人,曾任福建南屏县知县、马家港通判,后因胞弟张映汉官,由嘉庆帝诰赠“光禄大夫”。
张衍谟、张衍蕙的小姑父乃协办大学士、一代帝师、文正公杜受田,张衍谟的胞妹后来则嫁给了协办大学士、军机大臣、文正公李鸿藻。而杜受田又是李佐贤的表叔 (杜受田与李佐贤的父亲李文桂为姑舅表兄弟) 。
张衍蕙之父乃道光壬午 (1822年) 科进士、翰林院庶吉士、浙江温台玉环厅同知、奉政大夫张洵。
吴式芬唯一的女儿又嫁给了张衍蕙的堂侄张守峤。
不管是从年龄,还是亲戚层面,李佐贤都尊称吴式芬为“兄”,因吴式芬按照大排行 (吴垣、吴坛后裔) 行六 (实为行五,因讳“吴(无)五”), 李佐贤等一众挚友,皆称吴式芬为“六哥”“六弟”。
这次见面,二人促膝长谈,相见恨晚,从金石、书画、古泉到诗文、歌赋、科考,真正是志同道合,惺惺相惜。
道光十七年 (1837年) ,吴式芬充国史馆协修,李佐贤转翰林院编修。是年,吴式芬《陶嘉书屋钟鼎彝器款识目录》初稿成,其《序》云:“余自庚寅以后游京师,获交当代好古诸家,每遇古器必手自摹拓,而四方同好亦各以所藏拓赠,所获寖多。爰 (yuán) 荟萃墨本,汰其赝者,装册为玩,以是随其所得付装,故不次时代先后,亦不类分其器。续有所收,则别自为册,盖取其多而未已,用六一居士《集古录》目例也。”集成,众同道互为传看,齐聚“陶嘉书屋”致贺。
生活安定,职场顺意,家庭安宁,吴式芬、刘夫人愈加恩爱。一日惊闻刘氏再次孕育珠胎,吴式芬喜不自禁,一众文朋亦纷纷祝贺。
然而,刘氏早年体弱多病,虽多方调养,总是气血双亏,又是高龄产子,诞育之痛苦数倍于常人。对此,吴式芬和儿子吴重周、儿媳张氏唯有焚香遥祭天地神灵与诸列祖列宗,保佑刘氏生产顺利、母子平安。
就在大家手忙脚乱,且无计可施,刘氏再次陷入昏迷之际,突然,吴宅上空爆起一硕大礼花,腾起一道酷似蛟龙般五彩云霓,伴着两声尖利巨响,刘氏骤然受到惊吓,“哎呀”一声,身子一抖,猛一用力,一个婴儿顺势而出……
儿子,儿子……日思夜盼,终于梦想成真,吴式芬喜极而泣!
祖父、父亲、自己三代孤枝孑立,自己的后代终于秀木并双,吴式芬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因而,他为这个老生子取名“重憙 (xǐ) ”,取字“仲饴”,一切都是围绕“心中之喜,喜上加喜,甘之如饴”。后,吴重憙自曰“仲怿 (yì) ”,依旧是欢喜、欣喜、快乐之意。
吴重憙满月,吴重周、张氏夫妇到法源寺、长椿寺还愿。一连数天,吴宅宾客盈门,摆设喜宴,海丰吴、张、王、杨等望族在京故旧至交,沾化苏氏、滨州杜氏、惠民李氏、乐陵潘氏、长山袁氏、南皮张氏、高阳刘氏、潍县陈氏等诸多姻亲戚友,以及吴式芬数十位翰林院同人、金石诗文同道,纷纷前来贺喜。
清明节前,吴式芬还打发吴重周赶赴海丰,祭奠、告慰祖灵。
是年七月,吴式芬得旨补授江西南昌府遗缺知府。尽管家有弱子病妻,但圣命难违,纵有千般不舍,只有叮嘱吴重周夫妇,以及刚刚成婚不久特地进京侍候母亲的女儿,在京精心奉养母亲,看护幼弟。
十月,吴式芬抵江西,补南安知府。抵任不久,一则喜讯再次让他热泪盈眶:成婚已六载的儿媳张氏业已怀孕!
道光二十年 (1840年) 的春节,吴式芬才见到已经满地乱跑的儿子,还有襁褓中的孙儿吴峋。看到幼子吴重憙虽然身子比较瘦弱,但骨骼出奇,眉清目秀,心头不胜欣喜。吴式芬叮嘱家人多加看护,多方调养。
转瞬已是月余,吴式芬启程江西。他再次叮嘱吴重周不可恣意娇惯吴重憙,争取早日开蒙授课。一年多来,教育、训导、看护吴重憙之重任,全由吴重周担任,而料理小叔之任,则由张氏担当。因刘夫人身体虚弱,产后无乳,先后聘约两位奶娘喂养吴重憙。后张氏产子,因奶量充盈,吴重憙曾吸吮嫂子母乳数月。因此,在吴重憙的心目中,兄嫂恩若父母,情比海深,让他感念一生、铭记一生。
吴式芬《攈古录》
在江西任上,吴式芬先后著《攈 (jùn) 古录》、辑《双虞壶斋印存》。他常常思儿念孙,只恨遥遥数千里,不能如面,只能书信往来,以释挂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