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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开封两道又八年 理案断狱鬓霜生

清代,开封踞河南八府之首。领州二:郑州、禹州;县十六:祥符、陈留、杞县、通许、尉氏、洧川、鄢 (yān) 陵、中牟、阳武、封邱、兰阳、仪封、荥 (xíng) 阳、荥泽、河阴、汜县。府治于祥符县。

清末开封府辖区图

据康熙《开封府志·序》:“开封为中州首都,幅员千里。自梁惠王建国以来,历秦汉以及宋金元明,或为京师,或为省会,豫人所谓沃野沙海、四通八达之区也。明季寇讧,绣壤化为荆榛,甲第湮于波涛,无复曩 (nǎng) 日之盛也。”

开封是一座历史悠久、底蕴厚重的文化古都、魅力之城。自夏迄清,已历四千余年的建城史和建都史。夏朝、战国时期的魏,五代时期的后梁、后晋、后汉、后周、北宋和金相继在此定都,素有“八朝古都”之称。特别是北宋时期,开封孕育了上承汉唐、下启明清、影响深远的宋文化,我国古代四大发明中的活字印刷术、火药和指南针均出自北宋时期。开封还是著名的戏曲之乡、木版年画艺术之乡、盘鼓艺术之乡,名人文化、宋词文化、饮食文化、黄河文化、府衙文化灿烂悠久。文明古迹遍布郊野,文典遗珍不胜枚举。

光绪十五年 (1889年) 腊月初,吴重憙顶风冒雪赶到开封。他知道开封因幅员、人口多之陈州数倍,故治理难度亦相应数倍于陈。而开封又是一块风水宝地,是历朝历代涌现各种典故、名人逸事、文化大家最繁多最丰富的一片沃土,仅大宋定都开封,宋太祖建隆元年 (960年) 二月,至宋徽宗崇宁四年 (1105年) ,146年间有183 人 (次) 担任过开封府尹,其中包括先后荣登大宝的太宗赵光义、真宗赵恒、钦宗赵桓及一些勋贵,还有寇准、欧阳修、蔡襄、包拯、范仲淹、司马光、李之纯、苏轼、苏颂、宗泽等一大批能臣贤宦、诗文巨擘。这些光耀史册的人物、行实,激励、鞭策着历朝历代的臣子们,特别是清代府州县官员们围绕着“清、慎、勤”竭尽所能,一展才干。如果哪一位官员能在每三年一次的“大计”中荣膺“卓异”,则成为一省一地之楷模。因此,吴重憙刚抵开封,即投入公务中。

因一路辛苦,吴重憙仅数日即病倒,昏昏沉沉,不思饮食,多日滴水未沾。这在他的一首《祀灶》中,可略见一斑。

清代开封府衙(1907年)

予于腊初到汴(开封),十日而病,虽赁房数椽,行同旅舍,卧床九日,始进一饘 (zhān) ,枕上闻爆竹声,知祀灶也。

萧萧风雪打窗声,

扶病刚能绕屋行。

何兴来邀司命醉,

今宵无酒亦无饧。

病情尚未痊愈,吴重憙开始翻阅开封陈年积累之案牍,春节也未曾歇息。连月余,通宵达旦,荒于饮食。

稍缓,吴重憙带儿孙来到府衙正门南不远处的一处祠堂——包孝肃公祠。因包公逝世后,皇帝赐谥号“孝肃”,故名。

面朝包公塑像叩礼后,吴重憙带领人们来至一通碑碣前。此碑高七尺余,宽近三尺,厚近一尺。

酷嗜考证的吴重憙早已知晓,《开封府尹题名记》碑原立于开封府衙署中,当年金灭宋,没有毁掉它;明末黄河水淹开封,府衙被毁,碑碣屹立依旧;清初府衙迁址,衙署正门前建包孝肃公祠,遂将此碑移立于祠内。

这通碑碣阳面为“开封府尹题名记”,阴面则刻记着自宋代太祖建隆元年,到徽宗崇宁四年,计146年间183 名开封知府的姓名、官职、上任年月等。

看着陆离斑驳的碑碣,吴重憙一脸严肃。沉吟片刻,他对吴嵚言道:“作为这些人中的兄长、叔伯,你说说看,大宋为何要立这样一通碑?”

吴嵚向父亲行一礼,向前一步。“因为‘开封典治京邑’,对其知府的选拔,尤为重要,既要对皇上忠诚,又要有一定的民望,更要有较高的文化素养和执政能力。开封府是官僚、贵族、豪右、猾吏、奸商等角逐的一个重要场所,开封知府夹在宋廷皇亲、贵族、官僚之间,执法很难。时人评价曰:‘开封官治事略如外州,督察按举必绳以法,往往加以笞责,故府官罢,吏率掉臂不顾,至或欺侮之。’时称‘孝顺御史台,忤逆开封府’。

“为强化吏治,宋廷势必要采取措施。开封府立《开封府尹题名记》碑,即是举措之一,也为全国首创。不仅开封,中央三省、六部、诸院寺,地方各路、州、府、军、县、厅亦于本署立历任官员题名碑。其实,这是个简单的流水账,记的就是官员姓名、官职、到任和离任日期。司马光在《谏院题名记》中言,这样做可使后人‘历指其名而议之,曰某也忠,某也诈,某也直,某也回’。说到底,就是对官员的一种警诫。对草菅人命、贪鄙渎职者,老百姓指着名字大骂,像被人戳脊梁骨,但凡有点廉耻的人都不会好过,也会给其后人留下不好影响;对关心民瘼、清廉尽责者,老百姓的指名褒奖,既为继任者树立起一个好的标尺,对其子孙后代也是一种莫大的荣耀和鞭策。”

吴重憙嗯一声,点点头。“官难做,难做官,开封知府像走马灯一样,任期都很短,很多人只有几个月,更甚者只有几天。最有名的开封知府包拯也仅任职一年多。在这个位置上,想有大作为,更难。大部分都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平庸无奇。包拯、欧阳修在开封府名气最盛。

开封府文庙

“宋仁宗嘉祐二年 (1057年) ,包拯任九十三任开封知府。在一年零三个月的知府生涯中,他大力改革诉讼制度以便民,公开拆毁官宦、豪族侵占惠民河修建的花园亭榭,消除水患。他刚正不阿,不通关节,民谚有‘关节不到,有阎罗包老’。《宋史》称:‘拯立朝刚毅,闻者皆惮之,至于闾里童稚妇女亦知其名,贵戚宦官为之敛手。’一年多时间,‘吏民畏服,远近称之’。世人皆称‘包严’。”

“第九十四任开封知府是欧阳修,他的性情行事与包拯大为不同。他以宽简著称,行事低调,当有人问他:‘你的前任威名赫赫,你会怎么办?’他说:‘凡人才性不一,用其所长,事无不举,强其所短,势必不逮。吾亦任吾所长耳。’”

“他权知开封府只有九个月,‘民安其不扰’,人称‘欧宽’。”

“当年你爷爷提刑河南期间,就曾带我来过这里,就像今天我向你们这样讲述这些典故。你们过来找一找,包拯的名字在什么地方?”

人们蜂拥向前,找了半天,找到“嘉祐二年”,下面却是一个坑。

吴嵚长子吴保铻过来,拉过吴重憙的手:“爷爷,那里为啥有一个坑呀?”吴重憙走上前,摸着那个小坑说:“《开封府尹题名记》碑的确起到了一定的道德教化作用。据文献记载,早在大宋中后期,包公就备受敬仰,男女老少皆知其名。宋廷南渡后,碑上他的名字被仰慕者触摸得‘指痕甚深’。元朝文学家王恽在开封看到此碑时写道:‘拂拭残碑览德辉,千年包范见留题。惊乌绕匝中庭柏,犹畏霜威不敢栖。’那时他看到石碑时,包公的名字还在,其正气‘霜威’,仍能震慑贪渎。历经元明及吾皇清,指痕更深,现已变成‘小坑’,名字不存。时至今日,开封民间仍有这样的传说:‘如果你不是贪官,用手指触摸包拯的名字,手指就不会发黑。如果是贪官,触摸后手指就会黑。’”接着,他又指着碑:“你们再找找看,上面有没有李之纯的名字?”

开封府尹题名记碑

不一会儿,随着几声欢呼,“找到了”“找到了”不绝于耳。

吴重憙看着簇拥在身边的子孙们,语重心长地说:“李之纯是宋河北东路沧州无棣人,即今武定府海丰县人。他进士及第后,历官度支判官,成都路转运使,知沧州、开封,后任户部尚书、御史中丞、工部尚书。一生不仅清廉有为,还以仁善称著青史。他每赴外任,必让仆从携带镐席——因为各地时有灾荒,毙命野外之人随处可见,李之纯不忍无辜死难百姓被狗撕鹰啄,遂命仆从就地掩埋。途中,凡遇逃难之老弱,必馈以衣食……晚年他曾回故里无棣,倾其所有,创办书院真味堂,招揽贫寒子弟,课以艺文,分毫不取。”

吴重憙指着碑碣,一字一句道:“这通碑上,不仅有包拯、欧阳修,还有寇准、范仲淹、吕夷简、曾公亮、韩琦、司马光等人的名号。这些闪闪发光的名字,几乎涵盖了宋代最具力量、最为优秀的人才群体,倘若没有他们,大宋的历史一定会改写。”

吴重憙情绪有些激动起来:“你们记住,包公等人名不在碑而有口皆碑,民心烛照,足以激发历代官吏之勤修德政。目下,你们定要刻苦攻读,取得功名,走上仕途,不管才分如何、能力大小,做一个如包‘孝肃’那样的人、欧阳‘文忠’那样的人,范‘文正’那样的人,是我吴家的世代追求,过去如是,今天如是,明天更如是!”

吴重憙转身对吴嵚、吴崶说:“你们不仅在研学精进方面垂范于诸弟、侄、甥,也要时常带着他们到开封各处走一走,看一看,讲一讲,这对他们日后立世、做人、为官都大有裨益。”

吴重憙深知:德不优者不能怀远,才不大者不能博见。他如同自己的父亲一样,时刻注意对儿孙进行现场说教式的传统美德、家风家传教育。

在回转寓所途中,吴重憙为几个孙儿解释“子以四教,文行忠信”。

孔夫子从四个方面教育自己的子弟:一则,文学,即知名学,研究如何提高知名度。二则,行学及规范人们的行为,使人们言行举止有章可循。三则,忠学,即修养学,即培养人们自觉自愿地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四则,信学,即知人辨事之学,是培养人们判断力的学问。

吴重憙在开封任上,深体百姓之情,广施仁慈之政。如光绪十六年 (1890年) 闰二月呈《为河南杞县徒犯李九觔 (jīn) 实系亲老丁单事》。秉陈杞县徒犯李九觔的祖母李郭氏,时年七十四岁,只此李九觔一孙,别无次丁,亦无触犯违忤及游荡忘亲情形。此案经吴重憙查明情况后,禀呈抚署,无罪释放李九觔回家侍奉年迈的祖母。

吴重憙关于释放李九觔回家侍奉祖母的禀呈

九月,吴重憙以办理郑州修黄工程善后事宜有力,奏保“俟离知府任回道员班后,加二品衔”。

光绪十七年 (1891年) 三月,河南巡抚裕宽奏请以吴重憙护理开归陈许道,七月回开封知府任上,九月至霜降季节,黄河夏汛安澜,奉旨交部“从优议叙”。

根据清代的官阶制度,道员 (道台) 是省 (巡抚、总督) 与府 (知府) 之间的地方长官。实际上道台不完全具备地方政府性质,既是省级行政机构的派生物,还肩负朝廷在地方的稽勘、纠察、追责任务,一些重大事项,擅有专奏之权。道台为正四品官,职分兵备道、分守道、分巡道,以及各种粮道、河道、盐道、驿传道、海关道、屯田道、茶马道等。

光绪十八年 (1892年) 二月,吴重憙署理开归陈许道,乃指管辖开封、归德 (商丘) 、陈州三府和许州 (许昌) 直隶州的兵备道,驻开封。五月,署理南汝光道,领南阳府、汝宁府、汝州、光州,驻信阳。六月,回开封府本任。

因舟车劳顿,旦夕操劳,饮食不周,吴重憙罹患疟疾,身体难以支撑,只好卧床休息数日。但在病中,仍在翻阅属僚呈送的案牍,厘定章法。无法入眠时,曾作一诗,借以慰聊。

病疟

病至浑如早晚潮,

潮分子午病邻朝。

寒凝一线冰山倒,

热比千军沸浪骄。

截少控弦吴越弩,

信如抱柱尾生桥。

伯颜三日滩沙上,

可许胥涛再一消。

时日已近十月,但词讼不绝,诸务繁多,加之入秋以来疾病缠身,吴重憙依然无暇回籍祭扫祖灵,为亡故父母送寒衣。忧闷中,吴重憙赋诗一首。

孟冬未焚寒衣

……

吾乡虽陋此俗未云妄,殊类吿朔礼废羊犹存。

孤儿今年三度远邱垅,家居如此游宦将焉论。

秋原霜露枯荄剩百草,松楸寂历落月悲风吞。

不知重扃一寒竟何若,痛心所触裘帛难为春。

……

按照家乡习俗,每逢清明、中元、春节及父母生、亡日,远游之子不能亲至墓前致祭,必到郊外一十字路口,面对家乡方向,跪落尘埃,以木画以圆,焚烧纸帛,以寄哀痛。自宦游京师、地方二十几年,吴重憙偕夫人、子侄概莫如此,年年如是。

如在陈州任上,吴重憙于开封不舍昼夜,审结历年积压重案,断狱无枉无纵,声名鹊起。他如同当年高祖吴坛、吴垣弟兄一般,不仅体恤民情,关心民瘼,为官清正,更以慎于理案判狱、善于审理奇案见长。

吴重憙办理的数起越级诉讼案,为他赢得民众一片称颂。

有清以来,凡民之诉讼,不管何等何级何衙门,勿分吏、户、刑、兵诸司,一概受理,因各机构均有为民理事、代民审冤之权限,即使与律法刑狱无关之官员,一般也不会拒绝百姓申冤。正常情况下,这些官员或直接代民理案,但按照各司其职的原则,或将案情告知京师有关院、部、寺,或让衙役带讼者至律法机关。尽管各省道、府、州、县再三申饬,并宣告于各村街闾,不管何类何种案件,先诉至本县,若自认不公或疑知县偏袒被告,可上诉至所在州、府、道,仍不服者,可鸣鼓省按察司、抚署,再不服者,可直接进京诉至都察院、刑部、大理寺等执法理讼机关。但是百姓报官,举目无亲,告之无序,焉管何部何院何寺,但凡看见坐轿子的,即可跪地喊冤。

开封府鼓楼(1907年)

这是一件“河南汝州直隶州民人朱进忠京控李孝五等挟仇率众用洋炮将伊父朱景波轰伤殒命案”。

原告朱进忠原籍汝州,朱景波系其父亲,与李孝五、朱永和等村邻素相熟识,并无嫌隙。朱景波居住的朱家寨,原有三兴渠一道,一直是朱景波与李孝五共同灌溉田地,朱景波地在渠南,李孝五等地在渠北,光绪十六年 (1890年) 四月间,大旱,李孝五与朱景波因争用渠水,彼此口角,经邻人陈某说和,两方每日轮流用水,当下各自应允。四月二十七日,轮到李孝五用水。当日,李孝五伙同朱永和到田地开渠用水。朱景波拦阻,声称自己尚需用水一日,让朱永和明日再用水。朱永和回向李孝五告知朱景波不准用水情由,叫李孝五一同前去理论,并称如果不叫用水,将其殴打泄愤。李孝五同意,即同至渠上,朱景波仍然像之前一样拦阻,彼此口角争骂,朱景波用铁锨扑殴朱永和,朱永和闪避,拔刀砍伤朱景波手指,李孝五亦用刀砍伤朱景波左肋。经田间乡邻跑来劝住,并通知朱景波之弟朱顺赶去看明,朱景波业已因伤殒命,李孝五等乘间逃逸。当时朱进忠年尚幼小,经朱顺报案,前任知州更换,未及勘验明了。

当年十一月十二日夜,朱景波家失火,烧毁房屋六间。朱光祖巡更发现,喊同邻人将火扑灭。朱顺怀疑是李孝五挟仇点放洋炮,遂以谋杀兄命、烧毁房屋等情赴省控告。巡抚衙门接状,着当地新任知州复审,查验尸身,并非洋炮轰击致死,确系刃伤致死。后朱永和于光绪十九年 (1893年) 三月二十七日自外带病回,至二十八日身死。同时查勘其他一干人等,查个水落石出,真相大白,分别处置。

朱顺不服,诉至北京有司,后经抚署转开封府。这次吴重憙再次开庭,有理有据有节,逐条驳回朱顺所控所疑。众人咸服。

吴重憙结案后,向抚署报呈的禀文

按照规制,案件审理终结,吴重憙据实禀呈抚署,转刑部记存。

吴重憙在署理开归陈许道时,重新审理“沈丘县民房治国京控杨明道等扎伤伊父殒命”一案。

不知何因,原告房治国竟讼告于步军统领衙门。此为京城最高军事部门,主要负责京都警卫、稽查、治安、追讨事宜,亦有审案、断狱之责。当受理本案后,即发河南省按察司重新审办,按察使遵循办事原则,发回陈州重新审理、办结。

上次经陈州知府复核,沈丘知县业已结案,原告再次申诉,只能呈送上一级——开归陈许道衙门审理。由此,吴重憙重新审读案宗……

案由:房治国籍隶安徽阜阳,寄居沈丘县杨村,与本县杨明道邻村。光绪十九年 (1893年) 六月间,房治国之父房德和去地里放牛,由杨明道地边经过,杨明道恐怕牲畜践踏并啃食庄稼,当时就向房德和厉声喝止。房德和不服,彼此争角,均未成伤。经田间邻人杨某等劝散。紧接着,杨明道的妹夫高大义之女贞姐被人拐走。高大义传闻房治国参与,央求杨明道前往查找,无获。便回到原籍阜阳县,将房治国及其父房德和一并牵控,批准差传,当时房治国外出未归。房德和因为杨明道曾向他家找寻高女,疑其唆讼。于七月初二日早晨,房德和自用小刀划伤脐旁皮肤,捏称被杨明道扎伤,与杨明道理论,向其讹赖。经万某询问出实情,当时劝走。傍晚,万某等邀房德和酌酒解愁,房德和大醉,一同归来。房德和行至杨明道场地坑边,因醉酒失足,跌落水坑。万某等喊就近的杨明道捞救,业已身死。杨明道因房德和之子房治国不在家,随即投县报验,正在集讯,房治国回家。经当地知县传讯,并查明房治国并无拐卖高女之事。房治国忆及其父因放牛曾与杨明道争角,心疑其父被杨明道扎伤身死;并误听传言,认为杨明道之侄贿赂地保,匿不报案;邻人杨某等亦曾在场帮殴;又将讹传杨家买通仵作、文生、差役等,摆布私结等情,遂由府进京,在步军统领衙门呈控。

这次,经过吴重憙连续数天重新审读案件细情,仔细推断,寻找暗中破绽及不合之处,又经百般调查、探访,基本认可当地县、府审断确有些许偏漏。再开庭审理,作出判决:

房治国京控各情,实因其父死于非命,误听、怀疑所致,并非有心诬告,但控词究属失实;且未在省按察使司、巡抚衙门呈控,直接赴京越诉,殊属不合,予以训诫。房治国无拐卖幼女之情,但偏听偏信,责杖二十;高某失女,与房无关,应著阜阳本地查明下落;房德和自行划伤,本属不合。

《清实录》吴重憙署理开归陈许道优叙记录

案件审理完毕后,吴重憙向豫省抚署据实禀陈。

吴重憙审理“南阳县民李荣欣京控李荣娲等强奸毙命等情”一案,受到河南巡抚裕宽的肯定。

李荣娲与其表弟关栓孜分别隶属南阳、新野两县,关栓孜一直在李荣娲的药铺里搭伙干活。李荣娲与李荣欣为本村同姓兄弟,时常往来。光绪二十年 (1894年) 正月十三日傍晚,李荣娲药铺内某处绳索被锤敲断,李荣娲令关栓孜去李荣欣家寻找并借用绳索。关栓孜入门喊人,无人应答,仅见李荣欣之妹李四妮,随即走避出门。恰巧被李荣欣之父李本鉴与邻居赵之生回家瞥见,因思其儿媳李周氏回娘家,只有其女李四妮看守门户,心疑关栓孜图奸。立即向前盘诘,关栓孜不服,分辩,彼此诟骂。经赵之生等劝散。李本鉴即以关栓孜侮辱难堪等情控告县衙,准予受理。李四妮闻之家人疑奸控告,丑声外扬,难以为人,不如早死。向家中女眷哭诉,家中女眷劝慰。不料李四妮羞忿莫释,于是月二十一日夜,乘间自缢身死。李本鉴报县验尸,李四妮确系自缢身死,填格殓尸。知县黄某传集人证,李荣娲在押患病,取保医治。李本鉴见李荣娲保释,怀疑黄某受贿放出李荣娲。李本鉴不服,又在省按察使司、巡抚衙门呈控。又不服,进京控于都察院。都察院下传至豫省抚,省抚再发开封重申。

吴重憙查访、了解:一、原主审黄知县虽算不上干才,但为官还算清明,并无劣迹可循;二、被告关栓孜一向勤谨,亦无轻慢淫邪之形。

这次吴重憙亲自复审,逐步弄清案情来龙去脉,切实掌握了本案当事人的有关情况,根据实情,遂作出判决:

本案中被告关栓孜,受人之托前去借绳,并无疑碍,遍查本朝律例,并无治罪专条,拟照不应重律,但贸然入户,间接致人死亡,不可轻忽,杖八十。本案中李荣娲,令关栓孜寻绳,致毙人命,亦有不合,拟照不应轻律,笞四十。本案中李四妮,恐人耻笑,羞忿自尽,实属无辜,贞烈可嘉,应请旨旌表。本案中原告李本鉴,念及年事已高,且失女心痛,越级诉控,有情可原,不予责罚。

嗣后,吴重憙呈报案情及处罚结果,由省抚署审核,予以结案,并禀都察院有司。

在开封府、开归陈许道、南汝光道前后八年,如此诸多悬案杂案,经吴重憙亲自断狱或主持理讼,全部审慎办结,公平公允公正公开,士民称道,传为美谈。

吴重憙曾在南阳知府衙门审案

在署南汝光道时,因官署于信阳,历年诸多沉积重案甚多,而此地又多处山区,峰高林密,常有枭匪盗贼啸聚其中,打家劫舍,滋扰民生。吴重憙到任后,犹如当年十一世祖吴自肃一般,只身单骑,深入匪巢,晓以利害,耐心劝导,有两股匪徒弃械投明,回归乡里。

匆匆数月,吴重憙的干练、务实、亲民,给南汝光道士民留下极好印象,以致吴重憙回任开封时,当地民众携壶箪食,送至郊野十余里方回。

知开封时,吴重憙还是满头黑发,到离开时,前后近八年时间,五十九岁的吴重憙已是雪染双鬓,步履蹒跚。

光绪二十年 (1894年) 十月,近代中国第一个革命团体——兴中会创立,旨在“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创立合众政府”。

尽管自甲午战争以来,列强逼仄 (zè) ,贪官横行,国祚危厄,半个多世纪沉积的诸多社会矛盾日益凸显,但众多诸如吴重憙这样的中央、地方臣子们,依然在恪尽职守、劳心劳力维系着日薄西山的大清王朝。 N8tO9kjUSo+VG4P+3kWtU04uliEWk3iIxuxW5/KeXBYDVsIXiP9Z7Bbo8AiudMx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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