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王李珑招供了。
他被关在天牢,皇帝任命刑部尚书、御史大夫、大理寺评事为三司使,主审肃王一案。
有刘砚和衙役的指证,拒不认罪徒劳无益。
更何况,肃王的旧部张黎为了活命,把肃王这些年做的事交代得清清楚楚。
“你知道十二年前陈王谋逆的案子吗?”李璟问叶娇,问完又想起叶娇的身份,顿时幸灾乐祸起来,“你当然知道哈哈哈,你们国公府不就是被陈王祸害的吗?以前大家提起国公府,都觉得触霉头。”
这么看来,她和李策还真是天生一对。
叶娇拿起锋利的宝剑轻轻吹了口气,冰冷的神情寒气逼人,李璟立刻噤声。
“你到底……”他缩住脖子道,“听不听了?”
叶娇抬眼看他,示意他说下去。
那年陈王李乾受命平叛,拿着皇帝号令十万兵马的兵符。结果他扫清逆贼后拒不返还,皇帝便命大皇子李珑前去索要。
李珑尚未出发,陈王便已谋反。李珑便奉命带兵围剿,送达赐死李乾的诏书,获封肃王。
但其实,司马承恩早在陈王谋反前,便带着兵符来了。
他在御街遇到李珑,恳求李珑带他面圣。李珑诓骗他,说皇帝正在气头上,不如稍后去玉琼楼商议。
司马承恩和李珑分头前往玉琼楼,司马承恩带着兵符,李珑带着张黎。
张黎制伏司马承恩,一杯毒酒送他上路。李珑原想做出司马承恩畏罪自尽的假象,可掌柜的这时来问,说外面有人在等待司马道长。
那人等在玉琼楼门口,看样子是内侍。
为了掩人耳目,他们只好掘地三尺,把司马承恩深埋于地下。之后又假装司马承恩的护卫,帮他退房。
至于陈王,李珑命人佯装击杀。陈王中计,竟然带十万大军南下。不管陈王当时是为了讨个说法,还是为了谋反,兵已动,朝野震动。
“就是这样。”李璟说起闲话,口若悬河表情丰富,“父皇这才派李珑平叛,让李珑年仅二十便封了肃王。我当时还愤愤不平许久,没想到他这个不入流的王位,是这么来的。”
叶娇神情怔怔听李璟说完,明白了许多事。
想必当初在玉琼楼外等待司马承恩的人,就是李策派去求取丹药的内侍。李珑杀了司马承恩,陈王府覆灭,安国公府没落,而李策,也缠绵病榻至今,永远是那样半死不活的样子。
叶娇手中的宝剑微微晃动,问道:“所以先陈王,是被冤枉的吗?”
“不是。”李璟断然道。
“就算他是中了计,但他不归还兵符在前。说什么北疆防守松懈,他愿意带兵驻守。这天下是父皇的,他一个封了王的皇叔,瞎掺和什么?再说了,李珑那个脑子,都能骗他带兵南下,我看陈王是满肚子泥巴糊了心——缺眼儿。”
所以不全怪李珑,怪陈王缺心眼儿?
叶娇黯然失神收剑入鞘,叹息道:“朝廷夺位,都是这么可怕吗?”
阴谋、诡计、猜疑、背叛,像行走在刀尖上,稍不留意便粉身碎骨。自己横死也便罢了,往往牵扯全族人,都不得善终。
“可不是?”李璟的手伸进衣袖,按住里面冰凉坚硬的东西,“不过你放心,本王和小九足够聪明,不会出什么事。”他说着掏出泰山石,这才敢靠近叶娇一步,问道:“所以如果父皇召见你,你能不能多讲讲我的好?”
“讲什么?”叶娇懵懂道。
“讲我为了小九倾家荡产的事啊,”李璟苦着脸,“上回我俩打架,俸禄扣得干干净净,这些日子都是花王妃的银子。你看小九,今天吃药明天用人,把我薅得快秃了。王妃昨晚掐我大腿,嫌我送的礼物不值钱。”
想到这里李璟就要发怒,都是叶娇,闲着没事儿教王妃什么防身术。她身居内宅,能防的只有他了。
昨晚李璟想试试新鲜花样,被王妃好一顿折磨。
李璟循循善诱道:“等你和小九成婚,我一定送上重礼。”
这句话惊得叶娇站起身:“谁说我俩要成婚?”
李璟啧啧两声看看屋里,嫌弃道:“他那么稀罕你,肯定要求娶啊。”
“胡说!”叶娇清喝一声转身,头撞在打开的窗扇上;她“啊呀”痛呼着捂头退后,又踢翻一筐草药;气得满脸羞怒往屋里走,却险些撞进一个人怀里。
叶娇红着脸抬头,正看到满脸关切的李策。
他只穿着白色的寝衣,衬托得一张脸更加白皙。昏迷三日后看起来更瘦了,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李策神情紧张看着叶娇,询问道:“你没事吧?我听到你喊叫,还以为……”
迷迷糊糊中,他还以为叶娇身在骊山。李策最大的噩梦,便是叶娇身处危险之中。
“我没事,”叶娇眼神躲闪,“我撞到窗子了。”
她又埋怨道:“都怪赵王乱说话。”
赵王李璟没理会叶娇告状,他大喜道:“小九醒了!谢天谢地,明日不用吃人参了!”
人参贵,能省一根是一根。他的薪俸都被皇帝扣掉,如今家里的光景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不要你买,”叶娇看出了他的贫困,“明日我买一筐过来,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她说着扶住李策,把他扶回床上坐下。
李璟跟过来:“那敢情好,送我两根,我拴上红绳去看看驸马爷。姑丈摔下马,在家躺着呢。”
他絮絮叨叨,就要说长公主丈夫受伤的事。李策的视线却一直看向叶娇,说道:“我想同叶小姐说几句话。”
“你说呗,”李璟道,“我也想听。”
李策只得又看向李璟:“劳烦五哥出去一会儿。”
李璟顿时不快。
这是要赶他走呢。翻了天了,这到底是谁的家?
走就走,谁稀罕听你说话。
李璟向外走去,走到门口忽然止步,表情错愕扭头道:“你……喊我什么?”
屏风后的李策轻轻咳嗽,缓缓道:“老五。”
“不是,”李璟又走回来,眉毛高高挑着,“你喊我五哥对不对?你喊我五哥哈哈哈!”
他笑起来,仿佛捡了一个大便宜。
叶娇迷惑道:“赵王殿下,你也缺心眼吧?”你本来就是他哥,有什么好激动的。
李璟已经大步出去,头扬得比公鸡打鸣还高。
“你不懂,”他的声音消失在院子里,“你懂什么?”
他不喊别人哥哥,从来没喊过。
他只喊兄长,带着疏离和不情愿。
李璟觉得自己比老大老二老三老四乃至老八,都更有本事。
小九喊他哥哥了,会一直喊下去吧?
可以一直喊下去,少花钱就更好了。
室内弥漫药草气味,叶娇推开更多的窗户,吩咐婢女去请太医看诊,才坐回李策身边。
她的桃花眼里含着盈盈笑意:“肃王招了,司马承恩是他杀的,他还施计陷害陈王。多亏有你,不然这会儿我已经在骊山化成灰了。”
李策并没有居功自满的样子,他也没有对叶娇生气。
许是昏迷三日,忘了生气的事了。
“我想同你说一件事。”李策道。
“好啊。”叶娇这么说着,忽然又倾身道,“等一下。”
李策靠着一个玛瑙面引枕,秋天了,玛瑙冰凉。
叶娇想起李策畏冷怕寒的事。她俯身抽出玛瑙银枕,上身越过李策,去拉靠里放着的缎面腰靠。她一只手按在床外,一只手探进来,头发散落在李策身上。
混合着栀子花和野蔷薇的香味,弥漫在李策鼻间。
香得热烈泼辣,一扫屋内的苦涩。
李策下意识地向后躲避,可叶娇带来的暖风,像蝴蝶在他面前扇动翅膀,一瞬间轻轻扫过他的脸颊和脖颈,把他笼罩。
“娇娇……”李策已退无可退,可叶娇浑然不觉他们已经离得太近。
“嗯?”叶娇转过头,与李策四目相对,胳膊在这一瞬间酸软,她惊叫一声,整个人掉在李策身上。
李策像接到一颗九天之上的太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