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安花鼓戏是吉安地区具有代表性的地方剧,是在“花鼓灯”“勾栏小曲”的基础上,糅合一些民间说唱、小戏和歌舞表演而逐渐形成、发展起来的。它是吉安“三角班”的雏形和前身,后来吸取吉安戏、宜黄戏的精华,逐渐衍化,成为今天的吉安采茶戏。吉安花鼓戏形式活泼,有极浓郁的乡土气息,一经形成,便迅速流传,深受广大群众的欢迎。由于吉安花鼓戏是“三角班”和吉安采茶戏的前身,对“三角班”和吉安采茶戏的表演、音乐等形成有重要影响,在此单独拿出专节予以介绍,后面不再赘述。
吴国钦在《中国戏曲史漫话》中论述古典戏曲形式的衰落和地方戏的勃兴时说:“明代传奇的繁荣趋势一直持续到清代顺治、康熙两朝。康熙以后,古典戏曲形式无论传奇还是杂剧都衰落了,衰落的根本原因是宫廷化和案头化,离开了人民群众,离开了舞台实践,传奇和杂剧只有衰落僵化下去。”
“乾隆以降,花部,即除昆曲外的地方戏曲,在民间生根、开花、结果,取代传奇而成为剧坛的主宰。”
吉安花鼓戏,也就是在那个年代,应运而生。
吉安地区流传甚广的花鼓戏的起源问题,至今尚没有具体而详尽的历史资料可查。清朝钱学伦在《语新》一书中说:“花鼓戏不知始于何时,其初乞丐为之,今沿城乡搭棚唱演。……余今年五十有五,当二十岁外犹未闻也。或曰,兴将二十余年。”尽管如此,周贻白在《中国戏曲发展史纲要》中说:
“打花鼓的表演形式,基本上和跳秧歌是一个路子,不过在北方是叫作秧歌,在南方则名之为花鼓。”
这段论述,为我们今天追溯吉安地区花鼓戏的源流提供了依据。从 20 世纪 80 年代与永新、吉水、吉安县老艺人的访谈中,我们对吉安花鼓戏的起源仍然可以探知一二。
吉安县万福镇堪称吉安地区花鼓之乡,20 世纪 80 年代还有一批善唱花鼓的艺人,每年正月,仍然到各地演唱花鼓。值得一提的是,这个戏班,每到一处都以一盏十分显眼的灯笼做前导,灯笼为长方形,上书:“麻塘、郭、花鼓灯”。花鼓戏与花鼓灯乃同出一源,正如《宁乡县志》(同治六年[1867]间刊本)上所载:
“上元灯有狮灯、龙灯、鱼灯,男女妆唱秧歌、采茶等曲,日打花鼓。”
这处记载,与吉安县万福镇当时的情形完全一致。因此,我们认为花鼓戏的雏形就是花鼓灯。20 世纪 80 年代万福镇的老艺人郭喜光(1912 年生)回忆说:
“我们万福乡(镇)的麻塘村,上三代就盛演花鼓,取名‘花鼓灯’。每年新春伊始,尤其是上元灯节,花鼓灯与龙灯、狮灯、鱼灯一起,八九人为伍,圈地为台,出一小旦、一小丑延行演唱。”
吉水县佳歧乡(今八都镇)黄狮村也有个花鼓世家。艺人刘普生十五岁拜峡江胡善绍(艺名砚溪女仔)为师学唱花鼓。而刘普生的祖父刘仕高就是吉水、峡江一带很有名气的花鼓艺人。那一带的民间灯彩也很盛行,据当地艺人们回忆,他们的老祖宗就有玩灯唱戏的习俗,玩灯者均会唱戏,唱戏者绝大部分都会玩灯。尤其是每年春节,灯戏同举,盛况空前。所唱多是《打补丁》《四郎拜年》《送宝》《七块柴》《花鼓娘过关》等表现民间现实生活的短剧。
吉安花鼓的另一个起源则是勾栏院唱的小曲。吉安地区花鼓戏的曲目中,诸如《手扶栏杆口叹》《大小争风》《十邋遢》《十八妹子去采桑》等,描写男女风情的小戏为数甚多。
如《手扶栏杆口叹》(又名《十扶拦杆》),第一叹的歌词是这样的:
“手扶栏杆口叹一声哪,去年看妹到如今哪,去年看妹不要紧,今年看妹好钻心哪,哎啊哟,今年看妹……”
花鼓小戏《五更鼓》有一句唱词是这样的:
“一更鼓儿咚,刚刚九点钟,三朋四友来到妹房中啊,手拿白金龙啊,忙把香柴来送……”
这些花鼓小戏一经不同形式的演出,便迅速地在民间广为传唱。
清乾隆年间,宜黄戏传入与宜黄毗邻的永丰县、吉水县及吉安县,对花鼓戏的成熟起了很大的推动作用。
花鼓戏与三角班是两个不同的戏曲概念。花鼓戏指的是演唱形式,常伴以敲击花鼓,使之活跃且节奏感强;而三角班指的是戏中的角色常常是三个,二旦一丑。在花鼓戏数十个小戏中,只有三个角色的小戏,不下三十余个。从这个意义上说,花鼓戏就是三角班,三角班亦就是花鼓戏。
然而,许多老艺人聚会在一起时,又常泾渭分明地指出某某是唱三角班的,不唱花鼓;某某专唱花鼓,而不唱三角班。除却因人而分外,还有因戏而分的。相当一部分剧目两个剧种皆有,还有很大一部分是各自独有的剧目。许多艺人如刘金生、裴存吉、刘四桂等开始都是学唱花鼓,后来又从师搬演三角班。
原来,清末民初,宜黄戏、吉安戏等大剧种逐渐衰落,花鼓戏中的一部分艺人吸收、融合了它们的艺术养分,从剧目到表演到伴奏,都起了很大的变化,有的甚至和大班艺人组班而成为半班。这便是稍后于花鼓戏的三角班,这两者都是吉安采茶戏的前身。实际上,吉安吉水一带,新中国成立前只称花鼓,不叫采茶,初名“花鼓灯”,后叫“花鼓戏”,继称“三角班”。至于“采茶戏”这一名称,则是起自于 1955 年。
最早的花鼓灯只唱小戏,钻乡班、赶乡场、赶社戏、演庙台戏,特别为婚嫁喜庆、祭祀而演唱,尤唱赌戏为最盛。咸丰四年(1854)庐陵县志有这样的记载:
“二十八日城隍神诞日,自五月一日起庙中演剧酬神至七月。”
“奉仙驾酬神时之演戏文,迹似迷信,实则里中无赖讬是名,以为情进头会之梯,氓之蚩蚩而来。”
历代封建统治者,对花鼓戏均采取禁演政策。《宁冈县志》卷上,有如下一段记载:
“光绪三十有四年,我德宗景皇帝政躬不豫,秋疾甚,弥留之际,诏宪政,编查馆,速编地方自治章程,颁布天下:演唱花鼓,尤属不法,有伤风化,更须从严禁罚。”
皇帝在弥留之际,尚且念念不忘禁罚花鼓,可见统治者对花鼓戏深恶痛绝到何等地步。
由于封建社会查禁十分厉害,花鼓戏固定的班社极少,往往是临时拼凑,演完即散。一个花鼓戏班,少则七人,多则九人。花鼓艺人常说:“七紧八活九翻身。”即七人组班便感到十分紧迫,有八个人则感宽裕,如果有九个人,那就大大翻了身了。
新中国成立前,吉安地区有个十分有名的花鼓戏班,名叫“同仁堂”,由下列人员组班:罗五俚(外号“五俚麻子”“盖天麻子”,“小丑”),周金生(外号“七里麻子”,小丑),蠢公俚(小丑),黄寿生(琴师),戴国瑞(琴师),江河涛(鼓板)。其他班社还有黄土堂、同乐堂、聚乐堂,吉水艺人刘四桂等均在这些班社里搭过班。
据 20 世纪 80 年代吉安县、吉水县老艺人介绍,花鼓戏中大部分剧目,三角班艺人都会演,而三角班里的大部分剧目,花鼓戏艺人也都能演唱。它们之间的主要区别在于声腔与伴奏的不同。花鼓戏演出时,没有锣鼓,没有唢呐。下面开列的剧目,均为花鼓戏的主要代表剧目,这些剧目是:
《打补丁》《单怀胎》《双怀胎》《十杯酒》《耍金扇》《五更鼓》《绣鞋》《顶烛怕妻》《十打》《看相》《卖樱桃》《卖杂货》《下象棋》《送宝》《大小争风》《王大娘补缸》《打花鼓》《戒洋烟》《打碰壶》《九连环》《玩游歌》《手扶栏杆口叹》《四都调》《七块柴》《十月为唱祝英台》《三伢子锄棉花》《采桑》《瓜子仁》《白牡丹》《小放牛》《表八仙》《卖香油》《珠子打花》《新调兵》《麻城歌》《拜年》《四九看妹》《韩湘子服药》《十耕》《十绣》《十盏明灯》《湖南走江西》《豆腐佬下四川》《哭五更》《红绣鞋》《四季相思》等。大戏有:《蔡鸣凤》《毛朋记》《落马桥收租》《妹子过界岭》《同恶报》《善恶报》《杀子报》《金莲送茶》《孟姜女》《芦茫过渡》《白扇记》《逼子休妻》《乌鸦报恩》《玉堂春》《南山耕田》等。
花鼓戏在民间土生土长,剧目的唱词和念白,大量运用民间俗语和歇后语,通俗易懂,朗朗上口,诙谐风趣,有浓郁的生活气息。演出时,说唱味很浓,但不太注意表演。开始学唱的剧目,往往伴以击鼓。其鼓为长条形,挎背在腰间,后来嫌其单调、累赘,无形中便把鼓去掉了。演出时,只用一个梆子、两把正反弦二胡,演唱艺人包头,穿长衫,戴礼帽。整个演出行头,用一个篮子便可全部装完。然而,一些花鼓艺人也非常注重表演。如蜚声吉安、新余、樟树的名丑盖天麻子,号称“吉水梅兰芳”的旦角刘金生等,都有绝招。盖天麻子的扇子功、矮子步都是从生活中提炼出来的表演程式。他的拿手好戏《顶烛怕妻》,头上顶着点燃的蜡烛,在一条长凳下钻来钻去,浑然自如,令人叫绝。在出演《蔡鸣凤辞店》一剧的窃贼魏打算时,集杂耍和戏曲表演为一身,一架小楼梯悬空直竖,他上下楼梯时脚跟不沾梯,直上直下,功夫过人。他的京腔、苏白,也别具一格,徒弟遍及新余、赣南各地,影响很大。
花鼓戏的声腔特点,几乎就是现在流传的民歌与说唱,旋律简单朴素,一般都是上下两韵,多为宫调式和徽调式。唱词也是口语化,韵律很不讲究,但易学易记,地方色彩很浓,且基本上是一戏一曲,甚至有些曲调还不能一曲二用。例如《卖樱桃》中小花脸唱的:“小子生得命又苦,不要赌来偏要赌,越赌越受苦,”这就是一曲。
由于花鼓来源于民间灯彩,说唱、流传又甚广,在所传区域内,相互交叉,相互影响,在江南形成一定的共性,不少曲牌只是语言有所不同,在旋律节奏等方面几乎一样。如吉安地区的花鼓小戏《小碰壶》在曲调上和《扬州十皮柳》一样,《下象棋》也近似浙江的《放风筝》。